第9章

  「很好很好，非常有意義的一場4:0——雖然我沒覺得這個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除了三分之外。」


  「但是我不明白。」解說聽起來和看上去都是一樣的生氣，「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情才能促使穆里尼奧拒絕讓克里斯換下羅納爾多——我本來以為這口黑鍋是羅納爾多的，但是當看見他那個大惑不解的表情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直覺是錯的。所以不管怎麼說，我希望我明天一覺睡醒的時候，穆里尼奧先生已經想好如何對整個馬德里解釋他奇怪的決定了。」


  「那麼我們的直播就到這裡結束了，謝謝大家的觀看。再見！」


  解說惡狠狠地結束了自己的直播，而一切似乎都僅僅是剛剛開始。


  更衣室里的球員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樣的沉默。


  最後開口的還是卡西——一如既往。


  「呃，克里斯，你不用太失落，以後機會還很多。你知道的3:0不是一個特別穩妥的比分。還記得米蘭嗎？他們以為3:0就是結局，於是中場的時候開了香檳，最後就這樣被逆轉了——這種事常有，穆里尼奧先生只是希望穩妥起見。我們現在開局還好，不能因為疏忽失分。」


  儘管卡西並不理解，甚至是完全反對穆里尼奧的決定的，但是為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卡西最終還是選擇了站在穆里尼奧這邊——小克里斯是個好孩子，他會理解的。


  克里斯蒂亞諾看看卡西，絲毫沒有因為一個帽子戲法而感到自豪，相反，他那個眼神似乎還是不滿和鬱鬱寡歡的。


  卡卡注意到了這個，輕輕碰了碰克里斯蒂亞諾的胳膊，小聲說：「別這樣，萬一出去的時候讓記者看到了不太好。」


  克里斯蒂亞諾沒說話。


  小克里斯統統沒注意到這些，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他問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讓穆里尼奧不再信任他。


  穆里尼奧沒有理會任何人的疑問，他只是站在更衣室的門前，看著始終低著頭保持沉默的小克里斯——他似乎在等待什麼，又似乎僅僅是在沉思今天發生的一切。


  「先生，他很失落。」卡西也許覺得此時就是他的責任所在了，因此他跨過扔了一更衣室的毛巾和亂糟糟的球衣，走到了穆里尼奧面前小聲對他說。


  穆里尼奧似乎被驚醒了似的。


  也許是受到了卡西的鼓舞，克里斯蒂亞諾也立刻丟下卡卡以及試圖讓他保持冷靜的馬塞洛，跑到了穆里尼奧面前，「先生，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但是他都已經走到場邊熱身了——如果他未來只是一個主力輪換，那麼我會說他應該習慣這個，但是他不是。那我就不明白您為什麼要這麼做了。他能犯了什麼錯呢？他能犯了什麼錯讓您這麼懲罰他呢？」


  卡西當然聽出了克里斯蒂亞諾責難的意味，於是輕輕拉拉他的胳膊，希望他注意自己的言辭。


  「他是個非常不錯的年輕人，克里斯蒂亞諾。」出乎卡西的意料，即使克里斯蒂亞諾責難的意思如此明顯，直到目前為止，穆里尼奧的態度都是如此克制，「但是這遠遠不夠。那不是對他的要求，那是這個世界對普通人的要求。」


  這理當是一個讚許和期待，但是顯然，在這個特定的環境下，克里斯蒂亞諾認為這更多的是一種託辭——一種為自己之前某些不恰當行為列舉的借口。


  「他才十八歲，如果您注意的話，穆里尼奧先生，我看不出一個有天賦、自律的年輕人還有什麼地方遠遠不夠，以至於讓您直接把他從場邊推回了替補席——恕我直言，這對於一個他這樣的天賦的年輕人來說就是奇恥大辱。」克里斯蒂亞諾竭力壓低了聲音，「您羞辱了他，也給了全世界看低他的機會！我甚至無法為您找出一個理由來合理解釋這個行為。」


  「如果您不喜歡他，那麼相信我，只要這件事傳出去，主席先生的門口立刻排起搶購的長隊——全歐洲，但凡手裡還有最後一張支票的總經理都會立刻衝到馬德里。」


  卡西很想附和一下，但是考慮到穆里尼奧傑出的自尊心，他還是放棄了。


  穆里尼奧看看克里斯蒂亞諾，出於不知名的原因最終什麼都沒說。


  在返程的大巴車上也許是因為剛才的意外，誰都沒有太多心情去慶祝到手的大勝或者嘲笑克里斯蒂亞諾花樣百出的愚蠢慶祝動作，從主力到替補，幾乎每個人都保持了最安全的沉默。


  「你在熱身的時候做了什麼。」克里斯蒂亞諾突然從前排回過頭去，問坐在自己身後的小克里斯。


  佩佩覺得小克里斯那個表情看上去有點可憐，於是乾咳了一聲拉了一下克里斯蒂亞諾的胳膊，「別這樣，克里斯蒂亞諾，克里斯……呃，我猜可能只是當時的局面還不夠好，所以穆里尼奧先生才臨時改變了主意。」


  『先生，我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就在上大巴之前，小克里斯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親自問問穆里尼奧。


  穆里尼奧看了他一會兒。


  『你什麼都沒做，所以沒有做錯——你是這麼想的，對嗎？』


  面對這個簡單的問題，小克里斯很自然地點點頭。


  『但是你猶豫了。我能看得出你那個表情，克里斯，我見過太多年輕人在上場之前流露出那個神態了——擔心、猶豫。』


  最後有一刻在場上的時候，這種擔心和猶豫就會變成恐懼和失誤。然後被指責，再然後就失去信心，從此只能呆在低級別的聯賽里，或者淪為一個替補。


  這就是穆里尼奧想說的，但是穆里尼奧最終只說出了前半部分。


  畢竟還是年輕人，他覺得多少要給年輕人留點餘地——至少別沒被打死倒被嚇死了。


  克里斯蒂亞諾不贊成地看了一眼佩佩，小聲說：「你不該太愛他，他至少得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說老實話，我可不相信穆里尼奧先生會毫無緣由地做這種事。想想吧，他為了今天能讓克里斯有足夠的時間亮相，還特意在賽前找我談判呢。」


  「克里斯，你可以跟我們談談，我們都比你對比賽更有經驗，如果穆里尼奧先生沒有時間跟你說的很具體的話，那你也許可以告訴我們。」佩佩聽取了克里斯蒂亞諾的意見，但是採取了比克里斯蒂亞諾更溫和委婉的態度。


  克里斯蒂亞諾對於這種毫無意義地對年輕人的討好翻了個白眼，但是並沒阻止。


  隨即就有更多人對佩佩的話採取了積極的響應，紛紛目光灼灼地轉過頭來盯著小克里斯——就好像小克里斯是案板上的一大塊肉。


  穆里尼奧耳朵動了動，但還是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爸爸，你第一次上場前害怕過嗎？」


  小克里斯毫無意識地說道。


  爸爸？


  整個大巴車，從後排氣筒到前擋風玻璃，每一個聽覺和八卦細胞都在最大限度上被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