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裴元嗣掀簾進來。
男人穿了一身繡麒麟補子的赤羅圓領寬袖大袍,腰束玉帶,足蹬皂皮靴,大紅的顏色將他襯得神態威嚴而俊美。
他突然出現,阿縈瞪大杏眼從圈椅上站起來,直愣愣地看著他。
桂枝與紫蘇從屋內出來,對裴元嗣施禮之後兩人便悄悄地退下去了,臨走之前還把門給掩好。
這下暖閣裏的人都走了,阿縈好像仍舊很局促生疏,她抱著手裏的纏枝海棠暖爐轉了兩下,低頭走到裴元嗣麵前,咬了咬唇道:“我,我就是來給您送一套棉衣,天冷了,大爺要注意保暖。”
她嬌嬌小小地站在他的麵前,嬌俏的鼻尖凍得發紅,長長的睫毛垂下去,櫻唇微微嘟著,好似有些委屈。
裴元嗣抿了抿唇,不冷不熱地道:“嗯,你回去罷,天冷,以後別冒風來這裏了。”
“可是我想……想見您呀。”
阿縈含淚望著他道:“我知道我不該來找您,可我忍不住……大爺,您能不能告訴我,是不是我又做錯事惹您生氣了,為什麽我感覺您總是對我忽冷忽熱?您還要責罰長姐,大爺,我真的是清白的,那天我和陳裕什麽都沒發生!”
她拉住裴元嗣的一片衣袖,哀哀求道:“您不要再罰長姐了好不好,是陳裕潛入慶國公府要害我,這一切都和長姐無關,你要罰要怪全都是我的錯,求求您……”
她竟以為沈明淑是因受她牽連才會被他處罰的嗎?
裴元嗣攥緊十指。
那日他曾說過,要給她一個交代。
但他食言了。
“我沒有生你的氣,你回去罷,我還有事。”
裴元嗣避開她的目光,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很平靜。
阿縈不太懂他的意思,她試探著圈住他的腰身,他並未推開她,隻是不再如往常一樣回抱住她。
她便討好似的在他懷裏輕蹭了蹭,再微微仰頭,濕潤溫熱的氣息似有若無地吹拂到他的下巴上,極為委屈地道:“那為什麽我的傷明明快好了,您還是不肯碰我呀?”
裴元嗣一僵,旋即立刻伸手去推她,正色斥責道:“別鬧阿縈,待會兒我還要去見祖母。”
阿縈便賭氣從他懷中鑽出來,踮起腳尖勾著他就去親吻他的脖子。
那柔軟濕潤的唇落到肌膚上的那一刻,裴元嗣呼吸都被燙得急促粗,重了起來。
“阿縈,下去。”
此時他的語氣已頗有了幾分嚴厲。
阿縈才不怕他,她不僅不下去,反而“變本加厲”手腳並纏地攀住他、輕輕咬他,學著他平時的樣子吮吸住他脖頸上那一層薄薄的肌膚。
裴元嗣倒抽一口涼氣,他閉了閉眼,突然握著她的腰肢扭身將她狠狠地壓到牆上,還不忘抬起她受傷的那隻手腕,咬牙道:“你膽子怎麽越來越大,越來越不聽話了?”
兩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阿縈紅唇輕咬,微微開合,猶如一顆飽滿水潤誘人香甜的櫻桃在無聲無息地引誘著他。
裴元嗣垂下眼,有幾次兩人的唇都要碰上,他表情似乎又有些痛苦地克製住。
阿縈捧住他的臉,主動獻上香唇。
裴元嗣愣了一瞬,男人的天賦使他無師自通,扣住阿縈的後腦便長驅直入——也許還是有些粗魯地親吻住她。
直過了好一會兒,阿縈身上的披風掉落到了腳邊,衣襟微亂,唇瓣濡濕,腿腳發軟地趴在裴元嗣的肩上喘氣。
裴元嗣將阿縈打橫抱到正房的床上。
他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帶著薄繭的指腹充滿憐惜地按揉在她手腕的疤痕處,問她:“還疼不疼?”
“疼!”
阿縈撲到他的胸口上撒嬌,望向他的眸子如秋水蕩漾,滿是飴糖一般的情意。
屋裏冷不丁響起女子一聲似啼似哭的叫喊,走到屋門前的沈明淑臉色鐵青,幾乎是不假思索就能猜到此刻屋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好事!
……
哭聲夾雜著女孩兒酥軟的嬌嗔,伴隨著架子床“嘎吱嘎吱”的搖聲,每一聲都刺痛著沈明淑的耳膜。
屋外的沈明淑臉一陣紅一陣白,仿佛被人當場扇了一巴掌,馬上就是祖母的壽宴,他們兩個人怎麽能……
三七咳嗽了一聲,低聲提醒道:“夫人,我看您還是先回去吧,大爺正忙著。”
沈明淑狠狠瞪了三七一眼,扭頭就走。
然而還沒等三七鬆氣,走到半路的沈明淑忽又折返回來,衝著屋內一遍遍咬牙喊道:“大爺,我們談一談,明淑有話對你說!”
屋內,裴元嗣險些沒有把持住,兩人都是深深一喘。
阿縈比他要慌許多,不停地掙紮哭泣道:“大爺快放開我,是姐姐,姐姐就在門外,不要,不要……”
裴元嗣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他深吸一口氣,到底起身放開了阿縈。
兩人默不作聲地穿著衣服。
身後傳來抽泣聲,察覺到她的視線,裴元嗣看過去。
阿縈的臉上有羞愧,有委屈,也有失落,她垂眸掩去眼角的淚水,輕聲道:“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喜歡您,大爺不要怪姐姐……”
耳邊持續傳來沈明淑那“咚咚咚”煩人的敲門聲,眼前是阿縈柔弱顫抖的削肩,裴元嗣手中緊攥的官服幾欲被他撕碎,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不是君子,他的確不是君子。
從來不是。
他發狠似的一把攥過阿縈的細腰,將她重新摁倒……
……………………………………
屋內平複不久的哭聲再度斷斷續續響起,猶如魔咒一般在沈明淑耳邊徘徊不絕。
他這是在羞辱她,羞辱她啊!
沈明淑崩潰大哭,捂著臉轉身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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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兗國大長公主大壽,主持壽宴的是趙氏與陸氏,衛國公夫人卻稱病不出,宴席上,來賀喜的客人們好奇,紛紛問趙氏沈明淑是得了什麽病,病得嚴不嚴重。
慶國公夫人今日也因病缺席宴會。
流翠苑事發後的第二天裴元嗣就將所有的證據包括書信、陳裕都送了慶國公麵前,陳裕與小方兒供認不諱,人證物證俱在,說明隻有女兒在撒謊。
夫婦二人自覺失了顏麵,還親自賠禮道歉求情,裴元嗣以朝廷事務繁多為由拒見二人,慶國公夫人臉皮薄,又不想受趙氏的窩囊氣,今天索性就沒來。
趙氏忍了好幾忍才沒笑出來,故作淡定道:“你們也知她素來體弱多病,多養幾日就好了。”
眾人心想,哎呦,那估計病得是不輕,想當年沈明淑吃錯了偏方病得最重的時候都能強打起精神來主持各種宴會,出入各個世家大門,是以眾人都十分關心地向趙氏慰問沈明淑,好心些的夫人還偷偷告訴了趙氏幾個新得的方子,據說能一舉得男。
趙氏攥著方子,雙眼放光,明天,不,今晚就讓人拿去給阿縈用。
宴席上的一段小小插曲很快過去,無人真正在意沈明淑是否有恙才未能出席宴會,眾人都忙著奉承高壽的兗國大長公主,隱在人群之中的沈二夫人卻微微蹙眉,借口小解起身走了出去。
“夫人,您說大姑奶奶真是生病了,怎麽她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咱們國公爺的升遷宴之後就莫名其妙地病了?”
走在小路上,王嬤嬤與沈二夫人竊竊私語道。
“我看生病是假,被奪了權是真,”沈二夫人冷笑道:“那天流翠苑發生了什麽事沒人知道,二爺死活不肯說,慶國公府的下人嘴巴都跟鋸嘴的葫蘆似的撬都撬不開,若是真無事發生,他們至於防的這麽嚴?”
王嬤嬤點頭道:“夫人說的有理,不過衛國公這幾年與大姑奶奶感情一直不錯,能惹得衛國公震怒,看來大姑奶奶這次是真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
“那是誰?”
沈二夫人看著不遠處坐在樹下秋千架賞花的女子,皺眉問道。
為了給兗國大長公主賀壽,府裏的夾道兩側擺滿了冬天見不到的琪花瑤草,那身處於遍地姹紫嫣紅中女子巧笑倩兮容顏絕色,不過短短半年沒見,阿縈出落得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一顰一笑都變得愈發妖媚勾人,再沒了從前的膽怯小家子氣,沈二夫人險些都認不出來她了。
待沈二夫人與王嬤嬤遲疑地走近後,阿縈也發現了她們二人。
從歸仁院出來阿縈兩條腿兒還酸軟得直打顫,她便停在一側的秋千架上暫且歇了歇。
阿縈走得很慢,從秋千架上由丫鬟們扶著慵懶嬌弱地走了下來,敷衍地向沈二夫人施禮,“母親,許久不見,女兒給您請安了。”
沈二夫人這才確定眼前的女子就是阿縈。
沈二夫人喜歡禮佛不常出席宴會,上個月大伯子沈文铖的升遷宴她就沒去,這麽算來她和阿縈的確很久都沒見了。當初沈二夫人之所以這麽痛快地答應阿縈嫁來衛國公府,就是篤定阿縈在沈明淑手下不會好過。
可升遷宴之後她卻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有丫鬟說曾親眼看見衛國公抱著阿縈進了棠華院,再加上沈明淑稱病這個節骨眼,沈二夫人不得不多想,她不放心,所以必須要來衛國公府親自看一看。
沈二夫人這麽做當然不是因為心疼自己的大侄女,而是不能讓阿縈飛上枝頭變鳳凰,否則阿縈上位之後第一個對付的是嫡姐沈明淑,第二個人肯定就是她這個嫡母!
阿縈施禮時手腕間露出的是通紅的瑪瑙鐲子,發簪上戴的是珠子紅豔豔的金步搖,耳朵上垂的是玉珠墜子,遍身綾羅錦緞,再看她那張紅潤得透著嫵媚春,色的臉蛋兒,那是隻有在男人滋潤之後才有的好顏色,一看便是在衛國公府過得錦衣玉食,受盡寵愛,和沈二夫人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沈二夫人的心頓時就沉了下去,譏誚道:“是許久不見,如今你倒是攀附上好人家了,怎麽,我看你姐姐被責罰關在院子裏閉門不出,你這日子過得卻是如魚得水。”
阿縈柔聲道:“長姐是染了風寒生病才不能主持宴會,母親何出此言,若是被旁人聽見豈不是要誤會長姐與大爺有隙,這裏是衛國公府,不是沈家,還請母親慎言。”
沈二夫人登時大怒,指著阿縈的鼻子罵道:“你,你現在怎麽敢這麽和我說話!?你眼裏還有沒有尊卑!沈縈,別以為現在你做個妾就能頤指氣使地和我說話,你也不掂量掂量幾斤幾兩,就憑著張臉一時迷惑住了男人罷了,你現在是個妾,你永遠就是個妾,和你那個下賤早死的娘一樣!”
阿縈的指甲摳進掌心的肉裏,她一語不發,一雙冰冷的杏眼卻直勾勾地盯著沈二夫人,透著無盡的寒意,看得沈二夫人頭皮一麻,竟有些汗毛直豎之感。
跟在她身旁的紫蘇正欲憤憤不平地上前向她分辨,就聽身後有人沉聲說道:“倒是我來得不巧了。”
兩人一怔,同時向後看去,隻見徐湛一身青衣玄冠,袖帶朱履,容貌年輕俊美,自兩人身後緩步走來。
徐湛冷聲道:“二夫人,裴府之事,我們沈家還是少管為妙,朝中言官素喜風聞奏事,莫要口舌之爭惹來禍事,您說是也不是?”
徐湛平時為人親和,對下人亦是斯文爾雅,他是沈家所有男丁中最有出息的一位,如今乃是天子近臣。
本朝官場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徐湛中舉後便直接入了翰林院,日後極有可能回入閣拜相,位極人臣,前途不可小覷。
且他適才的話雖有責備,更多的卻是規勸提醒之意,沈二夫人臉色微變,冷冷地剜了阿縈一眼後便匆匆轉身離去。
等沈二夫人走得沒影兒了,徐湛才欲言又止地看向阿縈。
這裏是衛國公府,他不想給她惹事。
但,他想知道那天後來發生的事情,她現在過得如何,以及,裴元嗣對她好不好。
不過看她的打扮,麵色,她過得應是不錯的。
他還想和她解釋,其實在得知沈二夫人強迫她嫁給曹誕之後,他曾想過要娶她為妻,可他沒有趕回來,並非是他不想救她,隻是來遲了一步……
“徐大人。”
阿縈朝他微微點頭致意,背後,她卻悄悄拉了拉紫蘇的衣袖。
上次是迫於無奈才犧牲美色,若是讓徐湛誤以為她是不能忘情相與她繼續保持什麽關係,她可不想冒著被裴元嗣發現的風險與他私會。
紫蘇愣了一下,阿縈又捅了捅她,紫蘇終於反應了過來,忙對阿縈道:“姨娘,太夫人說晚上大爺會過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罷。”
阿縈便對徐湛福了福身,道一句失禮,而後起身離開。
徐湛苦澀地望著阿縈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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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錦香院,紫蘇關上門,愁眉苦臉地跟在阿縈後頭。
“怎麽了?”
阿縈身子酸乏,因在歸仁院沐浴過,便隻換了衣服上床趴著。
紫蘇走進來,湊進帳子裏,“姨娘,你和湛表少爺,你和他,你們……”
其實她從上次就一直想問阿縈了。
阿縈在沈家時是地位卑微的庶女,徐湛則是樣貌出眾,博學多才的表少爺,她竟不知道,平日在沈家毫無交集的兩個人,還會有這樣一段過往,這兩人瞞得可是真夠深的!
阿縈望著頭頂的承塵,沉默了良久,說道:“他曾經的確想納我為妾,在我十五歲的時候。”
那時他剛中了探花郎,春風得意馬蹄疾,她做夢以為自己可以做誥命夫人。
即使她拒絕了他,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位君子,他不曾逼迫過她,甚至在此之前處處維護她,幫助她和弟弟沈玦渡過了許多難關,得知父親要將她許配給陳裕之後,還曾幫她打聽過陳裕為人,勸她謹慎一些,不要太快就定下親事。
“姨娘後悔嗎?”紫蘇看著她問。
如果當初阿縈答應了徐湛,或許現在是表少爺的妾,不會如現在一般經曆那麽多的磨難,而且表少爺看起來很喜歡阿縈,他會對她好。
阿縈就翻了個身,歎口氣笑道:“人生哪裏會有後悔藥,何況就算我那時同意嫁給他,就能確保他會一直護我、愛我,讓我一輩子不受人欺淩,衣食無憂嗎?”
聽阿縈這麽說,紫蘇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看來,阿縈並沒有要與徐湛舊情複燃的想法,幸好幸好。
“你去把酸梅子幹拿來。”阿縈忽又翻了個身道。
阿縈最近很愛吃酸梅子幹,紫蘇應聲,剛轉身就聽身後的阿縈捂嘴“嘔”了一聲。
胃裏像是湧上一股酸水,阿縈忍不住揭開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赤著雪白的蓮足奔去了淨房。
“姨娘這是怎麽了?”紫蘇追過來,擔心地拍著她的後背。
嘔了好一會兒胃裏才好受了些,阿縈又了洗把臉,由紫蘇扶著爬到了床上。
她有些虛弱,小聲在紫蘇耳旁說了一句。
紫蘇聞言又驚又喜,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姨娘怎麽會知道?”
阿縈的小日子,到現在已經推遲了有十天。
她身邊的丫鬟都沒有有孕的經驗,因此沒放在心上。
前世阿縈第一次懷女兒,似乎也是這種感覺,疲憊,有嘔意,還總覺得口裏膩膩的,想吃酸的來壓一壓。
十有八,九,她是有了身孕。
算算日子,這個孩子應是她與裴元嗣回京城後第一次,在山洞裏那日懷上的。
阿縈本沒想勾裴元嗣碰她,哪想到裴元嗣多日沒碰她,再加上想要報複沈明淑,貪得她差點招架不住。
考慮到腹中的孩子,阿縈用了些法子逼他早早結束。
阿縈心情有些複雜,垂眸輕撫著自己的小腹,臉上露出似喜似憂的表情。
紫蘇沒有注意,有了孩子就有了依仗,尤其是對於已近而立之年膝下猶自空空的大爺來說,驚喜之餘,紫蘇忙去拿來了酸梅子伺候著阿縈吃了幾顆,而後緊張地問她要不要把懷孕的事告訴裴元嗣。
阿縈吃了酸梅子,胃口終於好受了些,卻搖頭笑道:“還不是時候。”
這樣好的機會,她可得找個黃道吉日,給她的好姐姐一個驚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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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了一整天的衛國公府,待宴席散盡,已是傍晚時分。
從前院回來,考慮到祖母年紀大可能已經歇下了,裴元嗣腳步一轉,就換了個方向,不準備再去怡禧堂打擾她老人家了。
“大爺今晚去哪兒歇著?”三七問。
裴元嗣沒有說話,但三七敏銳地察覺到大爺似乎剛才看了一眼錦香院的方向,眼珠子轉了轉,他善解人意地道:“大爺許久沒去看縈姨娘了,姨娘日日盼著大爺過去,大爺今晚不如再去看看縈姨娘?”
今晚不是逢五也不是逢十的日子,但如今大爺都和夫人當麵撕破臉了,寵縈姨娘寵到明麵上又怎麽樣?那也是大爺的自由!
裴元嗣腦中浮現出下午時她委屈和疲倦的嬌豔麵龐,想也沒想點了點頭。
三七一笑,主仆兩人一前一後往錦香院走去。
誰知走到半路,兩人就被兗國大長公主身旁的丫鬟給截了下來。
丫鬟說道:“公主請大爺去一趟,說有話與大爺商量。”
這麽晚了,祖母會有什麽事情找他?
裴元嗣心神一凜,快步去了怡禧堂。
怡禧堂中,兗國大長公主還未歇下,她卸了釵環端坐在鬆軟的榻上,正由丫鬟們服侍著翻看今天客人們的禮物清單,見到大孫子進來,就指了指下首的一個位置讓他坐下。
裴元嗣坐下之後,接過丫鬟端上來的茶喝了一口,不經意地發現祖母身旁的小幾上擺了幾件花花綠綠的小首飾。
有老人家戴的抹額,有香囊、荷包,還有一條毛茸茸的白狐狸毛織錦暖袖。
在這堆精致得令人眼花繚亂的衣物飾品中,有一雙厚實的白棉襪子顯得格外樸實無華。
裴元嗣禁不住多看了幾眼,並且在兗國大長公主看過來時及時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不知祖母這麽晚找孫兒是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大事。”
兗國大長公主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孫兒脖頸間幾道像是女子的撓痕,頓了頓,淡聲道:“肅之,那日在慶國公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不願說,祖母便不去多問,當年你要娶沈氏,是因著老慶國公的舊恩,但這夫妻搭夥過日子,各種滋味卻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提到沈明淑,裴元嗣不自覺地皺起眉來,沉默不語。
“常言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可你要知你不是尋常人,你是陛下親侄,武官之首,正因身居高位,才更應如履薄冰,這家務事斷不了也不能讓它懸著。家和萬事興,肅之,我知你胸有溝壑,斷不會為後宅兒女私情所牽絆,今日之後,該怎麽做我想你心中是有數。”
裴元嗣沉默了許久。
兗國大長公主說完,也不去催裴元嗣給她答複,她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潤喉,等她將一整杯茶都喝光的時候,裴元嗣神情肅穆地站了起來道:“祖母放心,三日之後,孫兒便將沈氏的中饋之權……”
“那一半就給你弟媳婦罷。”兗國大長公主說道。
裴元嗣皆應下。
從怡禧堂出來之後,三七並不知道適才怡禧堂中發生了什麽,搓了搓手追上去急急道:“大爺,您走錯了,那不是去錦香院的方向!”
“不去了。”
裴元嗣頭也不回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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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管家往汀蘭館送了一半的對牌,沈明淑就什麽都明白了。
“另一半對牌在太夫人手裏?”
胡大媳婦回道:“在三夫人手裏。”
沈明淑一愣,旋即又恢複平靜。
設計阿縈的事情,隻有周媽媽,她,和徐瀚知情,小方兒不過是個看門的奴才。
徐瀚不可能背叛她,至於周媽媽,沈明淑相信她也沒有理由背叛她,可周媽媽上了年紀,說不定有些事情就是從周媽媽的口中不小心傳出去被阿縈知道的。
周媽媽走了,猶如砍掉了沈明淑的左膀右臂,說不難過那是假的,周媽媽是沈明淑的乳母,從小跟她一起長大,這樣的一個人裴元嗣將她發配去了鄉下的莊子做苦力,隻怕用不了多久周媽媽就會病倒。
但現在的沈明淑壓根就顧不上周媽媽,但願等她重新掌權的時候,周媽媽還有命活著,這段時間的磋磨,就當是她為自己口風不嚴付出的代價吧。
沈明淑在汀蘭館足不出戶了快一個月,從一開始的憤懣怨恨,到後來傷心欲絕再到最後的哀莫大於心死,大長公主公主壽宴那日,她本想去歸仁院找他賠罪認錯,卻意外撞見兩人又在一起行苟且之事。
她一直以為裴元嗣會相信她,直到在她和認識了僅僅半年的阿縈之間,他選擇相信那個卑賤的庶女,甚至當著下人的麵幾次三番打她的臉。
是她太過輕敵,以為懦弱膽小的阿縈除了哭隻會以美貌來博得裴元嗣的憐惜與同情,這一步踏錯令她險些失去了裴元嗣的所有信任。
不過沈明淑並不覺得自己會輸。
她是原配,出身高貴,為裴家打理了四年中饋,她和裴元嗣的親事亦是祖父親自從中牽線,裴元嗣親口對她的祖父承諾會一生一世對她好。
而阿縈不過是以色侍人的賤人,就算有些心計,再好顏色的花兒也總有落敗的時候。
束手待斃四個字,沈明淑從來不會寫,終有一日,她要讓阿縈血債血償,讓她生不如死,為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沈明淑冷笑一聲,拿起對牌,從容地分發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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