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裴元嗣看著自家表弟那口水都要流出來的醜樣,臉色倏然沉了下來,沉聲喝道:“滾出去!”
趙炳安一哆嗦,莫名其妙地瞪向裴元嗣,“你凶什麽凶,不就是一個丫鬟?”
趙炳安是個紈絝子弟,從小到大就不幹正經事,鬥雞遛狗章台走馬樣樣精通,這次扮成小兵偷摸跟著裴元嗣跑出來也是覺得京城太悶太無聊想出來見見世麵。
若阿縈真是一個丫鬟,保不齊趙炳安這色膽包天的豎子就敢伸手問裴元嗣討要她。
裴元嗣那陰沉的臉色看得趙炳安還是有些發怵的,好在決明及時進來一把拉走了趙炳安。
“那是我們大爺的姨娘!”
趙炳安驚訝地瞪大眼,“姨娘?表哥老牛吃嫩草,也太欺負人家小姑娘了吧?那小姑娘及笄了嗎?今年多大啊……”
決明恨不得捂住趙炳安的嘴巴,好說歹說是把他給拉走了。
裴元嗣緊抿著唇,額上的青筋也緊緊地繃了起來。
阿縈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聲如蚊訥道:“大爺,妾不是有意的……”
“你何時進來的,誰讓你進來的?”
“是決明大哥讓妾身進來的……大爺,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不認識那個人!我本來是想在簾子後麵避一避的,大爺不要罰我!”
阿縈拉著裴元嗣衣袖跪在地上,就差哭出來了。
裴元嗣這才發現阿縈今日穿得很素,怪不得趙炳安會把她給認成丫鬟。
誰家的姨娘會穿得這麽素,大約也隻有阿縈一人了。
阿縈拉著裴元嗣的衣袖,露出雪白的皓腕間一隻紅殷殷的瑪瑙鐲,那鐲子襯得她手腕纖細易折,肌膚細膩如玉。
人長得漂亮,就是身上帶隻素鐲子都好看。
裴元嗣抿了抿唇,“沒怪你,愣著做什麽,去倒茶。”
“您稍等!”
阿縈忙取來淨瓷描金的茶壺給他倒上。
豐邑驛丞本來給裴元嗣準備了滿席的珍饈美味,奈何裴都督卻不肯用,硬是從宴席上退了下來。
這會兒下人隻得草草給裴元嗣準備了些吃食端過來,裴元嗣不挑食,珍饈佳肴他吃得,粗茶淡飯也吃得,但如今是官在任上,他不願因為自己一人勞民傷財。
“你可用過了?”裴元嗣舉起竹箸時,問她。
“用過了。”
阿縈心內有些遺憾,早知出門就不吃飯了。
他在一旁用膳,阿縈便為他布菜、倒水。
等他用完膳,自有小廝撤下,將門關上,裴元嗣坐在案前看書,時不時勾畫幾筆,阿縈替他磨墨。
別看裴元嗣是個武將,他當年卻是本朝第一位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尋常士子在十八歲的時候還在苦讀書考中個秀才就驕傲得恨不得前後十條街的街坊鄰裏都知道,裴元嗣這麽多年來一直不驕不躁,成嘉帝知道他好讀史書,且文采斐然,是以特許他在軍中編纂前朝史。
裴元嗣餘光看到阿縈在磨墨時忍不住多看了他手中的書好幾眼。
她忙前忙後,又安分守己,溫柔體貼,不是如尋常女子一般硬往他身上來湊。
夜深了,裴元嗣低頭看著隻到他胸口,站在他的身前認真為他解著腰封的女孩兒,她還是第一次伺候他更衣,竟然解不開那腰封,紅著臉有些窘迫地望向他。
裴元嗣看著她泛紅的雪腮,將腰封扔在地上。
“看懂了?”
……
丁嬤嬤偷偷藏在窗邊下聽壁角,越聽老臉越紅,忍不住啐阿縈了一句“小蕩蹄子”,叫成這樣哪個男人能受得住,這是要把大爺給榨幹?
屋內,裴元嗣深深喘了兩口氣,隨意擦了擦便躺了回去。
阿縈臉頰滾燙,身子酸軟無力,可她卻不困,睜開濕潤的眼睫看著男人隻給她留了一個寬闊冷峻的背影。
平江伯世子趙炳安離開之後,裴元嗣雖沒有明顯地表現出來他不高興,但阿縈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
他說話時語氣明顯冷了許多,動作也凶得令她難以啟齒。
這些都說明了一點——
裴元嗣吃醋了。
或者準確些來說,他對她開始有了占有的欲望,有了在意,不容許旁的男人多看她一眼,染指她分毫。
裴元嗣閉著眼睛。
身後慢慢靠過來一具溫軟的身子,小手輕輕地搭在他的手臂上,帶著幾分事後的沙啞細弱,“大爺,您是不是,不高興了?”
“沒有,別胡思亂想。”裴元嗣冷冷道。
阿縈撇嘴,還說不生氣。
她唇角彎了彎,麵上卻又湊近他一些,柔軟的指腹若有若無地劃過他手臂上結實緊繃的肌肉,“是妾不好,以後妾再也不偷看您寫的東西了,您別生氣了好不好?”
溫熱的呼吸吐氣如蘭,濕濕潤潤地噴在裴元嗣的後頸上。
這下裴元嗣渾身都繃了起來,真不知道是該說她聰明還是蠢了,他突然摁住她的手轉過身去,帶了點泄憤似地,冷笑。
“我看你是不困?”
……
一大早趙炳安就蹲在兩人房門口前,大門一開,阿縈從裏麵出來,趙炳安上下打量著她紅潤嫵媚的麵色,嘴角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
阿縈覺得他的笑容特猥瑣,前世她與此人沒什麽接觸,隻記得他是個聲色犬馬的紈絝子弟,自然對他沒什麽好感,何況裴元嗣吃醋是好事,然過猶不及,她可不想因此惹得對方厭煩,匆匆福了福身就低頭走了。
“表哥,一枝梨花壓海棠的滋味怎麽樣?”
趙炳安進去的時候裴元嗣剛好整理好衣服從裏麵出來。
隨行的沒帶丫鬟,衣服便是阿縈幫他穿戴的。
裴元嗣眉眼下壓,略帶不耐,“什麽事?”有屁快放。
趙炳安自討沒趣,哼了一聲。
像他表哥如此古板迂腐之人,看來是不會有和他一起探討閨房樂事的機會了。
不過說起來那小姑娘生得可真是水靈啊,這次他這嫂子為了能抱孩子算是下血本了。
而且這姐夫和小姨子聽著就很刺激,也不知那小姑娘在床上會不會喊他表哥姐夫?
當然趙炳安這話也就敢在心裏想想,要是他這麽喊出來,估計他這好麵子的表哥能拿著鞭子把他的門牙都給抽掉。
“你昨晚可是自己說的,有話今天再議。”
裴元嗣知道他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是他這請教的態度實在太差,於是他就這麽把他晾在一邊,任由趙炳安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用完早膳的時候決明進來說豐邑驛丞來了,在外麵跪著要求見裴元嗣。
趙炳安眼巴巴地看著裴元嗣,裴元嗣“嗯”了一聲,神色極為平靜道:“讓他進來。”
那豐邑驛丞進來就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陳說自己的冤情,這一晚上過去他才終於是想明白背後到底是誰捅了他一刀。
說來此人也是冤枉,他是今年三月份才走馬上任的新驛丞,沒什麽經驗,驛站的驛長比他低一官級,表麵上對他笑臉逢迎,實則早就想找機會把他拉下馬。
在裴元嗣一行過來之前他就暗地示意豐邑驛丞,說以往有大官路過驛站的時候先前的驛丞大人都會拿出好酒好菜來招呼,此法已是約定俗成。
驛丞秉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想法,隻得自己掏了近五十兩銀子置辦了昨夜的酒席,他自己差點傾家蕩產,卻不了解這位裴都督的品性,兩年前裴元嗣來豐邑時此處的驛丞便是因阿諛諂媚害得自己丟了官職,不論是驛長還是那些驛卒皆有目共睹。
旁的不說,白天那位驛長裴元嗣見他可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沒把這小人給一同革職了是他的疏忽,如今這新驛丞因為年輕著了那驛長的道,不能就說他是無錯,但至少是耳根子太軟,品性又不夠堅韌。
裴元嗣眼裏是揉不得沙子,不過他也明白小吏為了保住烏紗帽瞻前顧後一些無可厚非,這次他便沒處置驛丞,僅將那老奸巨猾的驛長送進了豐邑縣牢革職查辦。
趙炳安看著裴元嗣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就斷了一樁案子,以一種不敢置信的表情地盯住裴元嗣,“表哥你怎麽就知道一定是那驛長害得驛丞?”
裴元嗣懶得理他,走出門對決明與三七道:“吩咐下去,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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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嗣嫌棄趙炳安煩,那天之後就讓他去前麵的隊伍探路了。
按理說趙炳安不在,裴元嗣大部分時間又在馬車上修史,想招阿縈伺候會十分方便。
尤其是那天晚上,男人顯然是茹素太久,開閘之後就有些忍不住,阿縈能感覺得到,他忍得很辛苦,卻因為顧及自己的麵子不願當眾招她過去。
丁嬤嬤坐在車裏譏諷她道:“姨娘又不是那勾欄院裏的蕩,婦,叫得那麽浪大爺自然不會喜歡。”
這就是在指桑罵槐說阿縈浪蕩了,紫蘇微微蹙眉,看向阿縈。
阿縈低著頭做針指,她看不清她的表情。
丁嬤嬤也就嘴上這麽說,沈明淑可是給她下了死命令要她這次出來一定要盯住了阿縈,務必要她在回來之前肚子大起來。
尋常官員出門公幹時帶一兩個姨娘美婢伺候起居那都是司空見慣的,更別提這位可是聖上的親侄子。
到裴元嗣真的冷落阿縈,阿縈又不急不慢的時候,她又禁不住著急上火了,一有機會催促阿縈往裴元嗣的車廂裏鑽。
裴元嗣的沉默算是默許,但他在車裏絕對不會碰阿縈。
他讀書寫字的時候阿縈就安安靜靜地在一邊替他端茶倒水、磨墨,他午憩的時候她就輕手輕腳地給她蓋上衣服,然後自己在一旁低頭做著繡活。
有時裴元嗣醒過來,她明明已經困得在一邊睡著了,嬌小的身子卻依舊隻是乖乖地縮在一邊,不敢越雷池半步。
其實這幾日,他能感覺到她在討好他。
有幾次還想主動和他搭話,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罷了,他好歹也是個近而立之年的男人了,和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置什麽氣呢?
裴元嗣脫下外袍,把歪在地上困得不省人事的阿縈打橫抱起。
阿縈軟軟地埋在他懷裏,隻露出白皙柔媚的半張小臉,肉嘟嘟濕潤的唇,烏發落下一縷垂在耳畔,緊身的褙子勾勒出她豐盈圓潤的曲線,明明有這樣好的身段,腰肢處卻纖細得不盈一握,輕塊的像一片綿軟的雲,輕輕鬆鬆就被男人抱到了小榻上。
裴元嗣忽覺一處不對。
裴元嗣早已不再是衝動熱血的十七八歲少年,然而作為一個成熟且正常的壯年男人,那方麵的欲望在長期不得紓解之時的確分外難捱,以至於一旦得到發泄的機會便猶如不知饜足的野獸。
然而從小到大良好的教養卻不允許他在阿縈昏睡之際趁人之危,裴元嗣按下內心的衝動,將目光從阿縈的身上移開,默默拿起一旁的毯子,蓋在了自己的身下。
“大爺?”
阿縈不知何時揉著眼睛坐了起來,突然問。
裴元嗣身體略微僵硬,很快又平靜如初,目不斜視地直視前方,淡淡說:“醒了?”
“嗯嗯!”阿縈孩子氣地嚶嚀幾聲,將臉貼在涼快的車壁上蹭了蹭,嘟噥道:“好困。”
裴元嗣以為阿縈又要睡著了,拉著毯子的手微鬆,哪知過了片刻身旁卻探來一顆腦袋,阿縈詫異地盯著他——裴元嗣甚至感覺她長長的睫毛蹭到了自己的臉上。
“大爺,您是熱嗎?怎麽這樣熱的天您身上還蓋著毯子!”
邊說邊看了看自己身上,發現穿的是裴元嗣的衣服,忙拉下來披到裴元嗣身上,還要伸手去試裴元嗣的額頭,臉上擔憂,口中自言自語道:“大爺莫不是畏寒生病了,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看看?”
裴元嗣額頭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阿縈的手剛剛觸過去男人幹燥的大掌便驀地攥住了她細細的腕子。
好燙!
“別亂動,我沒事。”
裴元嗣皺眉看著她,語氣重而沙啞,帶著警告的意味。
阿縈眼中閃過一抹委屈,稍微掙了掙自己的手腕便乖乖地坐了回去,小聲應了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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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驛站在清平。
裴元嗣下了馬,讓決明把照夜白牽到馬廄去,趙炳安跟在他的後麵,看見他下馬後盯著照夜白上簇新的馬鞍看了半響,便走上來摸了摸那馬鞍,隨口說道:“這是哪兒買的馬鞍,倒是輕巧舒服得很,我回去也買一個。”
裴元嗣冷冷地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趙炳安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問決明,“我哪裏又得罪他了?”
決明握著馬韁皮笑肉不笑,“小人也不知。”
除了阿縈,車隊裏再沒有哪個女子能這般心細如發了,裴元嗣原先那馬鞍磨損得已經有些破舊了,阿縈偷偷央求決明把那馬鞍拿下來拆下外麵包裹的一層,自己重新做了一個新的套子給安上。
原來她這幾日忙著做的繡活便是這個。
裴元嗣去了上房,很快午膳就端了過來,阿縈卻不見人影,裴元嗣見那飯菜熱氣騰騰,就先用了,剛嚐了一口他卻“啪”的一聲放下了竹箸,怒道:“誰做的,把廚子帶上來!”
決明一驚,“大爺,可是出了什麽事?這飯菜是縈姨娘做的,是不合您口味?”
不過一會兒阿縈就被帶了過來,阿縈似乎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她察言觀色,緊張地揪著腰間的係帶問裴元嗣,“大爺,您找妾是什麽事?”
裴元嗣神色冰冷,這滿桌子的菜肴看著像是尋常人家的膳食,不見肉腥的豆腐湯裏麵卻含著獨特的雞湯醇香,那道筍幹三鮮裏麵分明都是素菜卻讓他吃出了肉的味道。
“身為朝廷的命官,為百姓做事乃是分內之事,不該為滿足一己私欲自恃寸功與出身搜刮民脂民膏,你這般勞動百姓,將我置於何地?”
阿縈茫然聽他嚴厲訓斥完畢,聲音小小的,“大爺,您是什麽意思呀,妾愚笨,聽不懂……”
裴元嗣指著桌上那道豆腐湯道:“這道菜雖是豆腐湯,但你是用雞湯吊的,所以味道甘醇,我問你,這驛站何處來的雞湯?”
阿縈大眼睛天真懵懂地看著裴元嗣,“大爺,妾也不知這驛站哪裏有雞湯呀,這道湯是妾身用廚房裏的豆腐、海菜,和外麵林子裏采來的鬆茸一起熬成的,沒有用雞湯吊,您吃出了雞湯的味道,莫非是在誇妾廚藝好嗎?”
裴元嗣愣住。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期待地望著他的阿縈,竟第一次被這軟綿綿的話堵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一旁的決明還撓頭附和道:“我也看見姨娘去林子采鬆茸,可是有什麽問題大爺?”
裴元嗣不相信,他又吃了一口筍幹三鮮默默品味。
阿縈便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裴元嗣疑惑地看向她,卻見女孩兒嘴角含著狡黠的笑,歪著頭道:“大爺,您剛剛是不是誤會阿縈了,以為阿縈借您的勢,去向百姓索要魚肉啦?”
裴元嗣這才反應過來,這丫頭剛剛竟敢戲弄他,一時有幾分尷尬。
“沒有。”他板著臉否認。
阿縈還是笑,眨眨眼睛道:“大爺說過,‘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君子不責備於一人’,此事不怪大爺,是妾的不是,妾不該把豆腐湯做的這樣鮮美。”
“你怎麽還記得這句話?”裴元嗣略有些吃驚,沒想到他隨口說過的一句話她竟能記得這樣清楚,“懂是什麽意思嗎?”
阿縈耳根微紅,垂臉不好意思地道:“大爺您學問高,胸襟又寬懷仁厚,妾覺得和您在一處能學到許多東西,聽您說這句話時便忍不住記下來了。妾小的時候沒有機會讀書,隻粗略識得幾個字,猜測這句話的意思應當是做人沒有品行十全十美的,所以君子不要責備他人……”
阿縈這一番話,讓裴元嗣的心情很複雜。
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被人誇,尤其是被自己的女人,以那種崇敬、仰慕的眼神凝望著,讚美著。
同時她又很可憐,因為母親給父親做過外室,又是教坊司的歌伎出身,所以一直不被家裏的嫡母姊妹待見,甚至“沒有機會讀書,隻粗略識得幾個字”。
“不是不要責備他人,”他糾正道:“是不要求全責備,對他人苛求完美無缺。”
“是啊,可見這世上就沒有完美無缺的人,就算是您這樣的人都會犯錯,更何況是妾身一個女子了,”阿縈委屈道:“大爺,那上次的事情,您還生阿縈的氣嗎?”
裴元嗣隻好耐心地說:“我說過了,沒生你的氣……”
“您有,您就是有!”
阿縈眼圈忽然就紅了,眼淚也“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決明適時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大家放心哈,老男人會受到懲罰的,大家想象一下老房子著火麽感覺~
不好意思上一章鎖了很長時間,今天評論區依舊隨機掉落紅包補償一下大家,明天還是早九點更,謝謝寶子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