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其實蘇秀芳跟陳淑芬也沒說什麼,賈梅蘭卻是一陣氣結,讓這麼兩個下鄉來的,還是小輩的擠兌,換做往日,她早就發火了,但眼下還有需要到對方的地方,只能委屈地暫時咽下這口氣。


  不過道理她都明白,到底心氣難消,正鬱悶著,餘光瞄到門口進來的男人,還背著個包袱,除了是那個陳國華還能有誰?


  想當然的賈梅蘭雖然奇怪這陳國華怎麼跟記憶中長得有點不一樣,但這個念頭很快地一閃而過,轉而心中一喜,臉上卻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國華,你回來的正好,你……」


  賈梅蘭本來是想用自己長輩的身份壓著陳國華讓他媳婦給自己道歉的,至於陳國華會不會為她做主?她是壓根就沒懷疑過,畢竟最後一次見面,十七八歲的陳國華很好哄,當初上門來的時候,她哄對方自己男人不在家,他竟然問都不問就信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沒道理二十五六歲的陳國華就變精明了,一個鄉下來的,能有多大的見識?還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賈梅蘭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自得,只是她的話剛開了個口,見王衛東連連擺著手,急著解釋,「大娘……」


  賈梅蘭被一聲大娘氣的嘴都歪了,喊誰大娘?她就說這鄉下人沒素質,連個人都不會叫,不知道城裡都喊阿姨的?

  王衛東可不知道他的一聲稱呼就把處處自得是城裡人的賈梅蘭給得罪了,自顧自地說下去,「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我師父,我叫王衛東」這人誰啊?年紀瞧著不大眼就花了,自己跟師父長得一點都不像,這都能把人認錯?」跟賈麗梅說完,他轉過頭跟蘇秀芳交代陳國華的去向,「師母,師父說要去一趟槐樹村,說你要是餓了就先吃,中午不用等他了。」


  瞅著賈梅蘭那張陣紅陣青的臉,蘇秀芳的心情大好,笑看著王衛東,「嗯,我知道了,你趕緊先把東西拿屋裡放下,那兩間你想住哪間都行。」蘇秀芳指指堂屋西側的兩間房,這兩間房昨天就打掃好了,王衛東想住哪間都成,畢竟現在他們家是屋子多人少,住不過來。


  王衛東最後選擇了最邊上的那間房子,招呼一聲后就背著自己的行囊進屋去了。


  讓王衛東這麼一打岔,賈梅蘭自覺丟人丟大發了,哪還待得下去?就火燒屁股地拉著除了進來說過一句話,之後一直閉著最裝啞巴的陳冬生走了,最後還拿著輩分跟情面這兩頂大帽子壓陳淑芬跟蘇秀芳姑嫂,「大後天是志勇的好日子,你們還認我們這三叔三嬸的話,記得早點來。」不來,就是你們兩家的不對了,到時候斷了親情,那可怨不得他們,

  「什麼人啊?」陳淑芬看著陳冬生夫妻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一臉的憤憤不平,「國華跟王衛東哪像了?這都認錯人?啥眼神?虧得還有臉說是三叔三嬸,哪個三叔三嬸當得像他們那樣的?十幾年不上門,有事了這才想起有我們這門親?誰稀罕呢!」


  憑她對賈梅蘭的了解,要不是有用的著他們的地方,賈梅蘭哪想得起他們這幫親戚?要真像她說的那樣,咋就不喊上她爸她大爺他們呢?


  早知道是這樣,她一開始就不該開門讓人進屋,咋就昏了頭還把人往國華這裡領呢?陳淑芬泛起淡淡的悔意,至於陳冬生,她都沒那個心罵他,一個說不上話,說了也不管用的人,有啥好罵的?罵他還費勁呢。


  「秀芳,那天你去嗎?」陳淑芬把賈梅蘭罵了一通,漸漸地平靜下來,可說出的話語氣還是很沖,「反正我是不去的,不認咋了?十幾年沒有三叔三嬸,我不也過得好好的。」她更想說那你也不要去,只是想到她男人說不要把手伸得太長,她終究是忍住了衝動。


  對於陳冬生跟賈梅蘭這對夫妻,蘇秀芳原本就沒啥好感,她是個護短的,就憑當年賈梅蘭把著門不讓她陳國華進,她就該有樣學樣把人攔門外的,但她是這麼想的,第一這人是陳淑芬領過來的,陳淑芬這個大姑姐對她真沒話說,這點面子她得給足了,第二就是門口還有新街坊在呢,咋也不能讓外人看笑話吧?到時候陳冬生跟賈梅蘭拍拍屁股走人,她跟國華,要是沒意外的話,還得在這住一輩子,咋能一來就壞了名聲?畢竟那倆也是名義上的長輩,有個啥還不是他們這當小的不孝?她就想著把人讓進屋,真要有個啥事關起門來好撕扯開。


  她想到陳冬生他們來是有事,甚至還沒好事,但沒想到賈梅蘭連屁股底下的凳子都沒坐熱,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她看得心煩,更別說之後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她一個忍不住就頂了回去。


  「不去。」在陳淑芬面前,蘇秀芳也懶得裝,直截了當地把話挑明,「去了的話,以後這賈梅蘭還不知道要說我們佔了她家多少好處呢。」現在就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以後更不把他們當人看。


  姑嫂兩個愉快地覺得就當陳冬生跟賈梅蘭沒來過的事,把這一茬揭過,有說有笑地說起明天請客的事。


  再說陳國華,和王衛東在紅陽村村口分開,他就往槐樹村走去,跟陳淑芬想的一樣,請客的事還得跟鄭春香他們說一聲。


  當然了,他心裡也不想對方來,尤其是丈母娘鄭春香,可嘴上卻不能叫他們不要來,好在來的路上他就想好的理由,瞅著聽了消息一臉興奮的鄭春香,他說:「媽,這城裡的規矩跟咱這村裡的就是不一樣,女兒女婿搬家新家,老丈人丈母娘頭回上門得帶禮。」


  這話也不能說他完全是在騙鄭春香,親戚間有事隨個禮是正常的,有條件的多給點,沒條件的摘把自家種的蔥,裝幾個自家養的雞下的蛋也成,可問題是在陳國華接下來說的話,「我都找人問過了,媽你們得照著十塊錢的禮備著,現在都是這個行情。」他是找過人,可找的是家裡就一個閨女的人家問的。


  陳國華說這話那是心不跳臉不紅,他就是存心想讓鄭春香主動說不去,根本就不擔心鄭春香發現他在扯謊,誰讓鄭春香一年進不了幾次城,就是到了城裡,她能找誰問?他這個丈母娘,一見城裡人說話就結巴,讓她主動跑去跟城裡人搭話,難啊!

  鄭春香還真沒起疑心,在她看來,這就是城裡人,她張大嘴驚訝叫著,「哎呦呦,這城裡人可真捨得,對個閨女都這麼好。」說著話的時候,她完全忘記了,這段日子時不時給蘇秀麗一塊兩塊,五塊的,加起來都不知道有幾個十塊了。


  感慨完了,鄭春香就好聲好氣地跟陳國華商量,「國華,你看,那是城裡的規矩,咱這鄉下的,不來這一套的,也來不起,咱就照著咱村裡的來?」


  十塊錢,她不是給不起,只是為了大閨女花這錢,鄭春香有點猶遲疑了,要是換做小閨女,甭說十元了,怕是二十三十她說不定都給掏了。


  但鄭春香是真的想到城裡去,不為別的,就為了今後好在別人跟前顯擺顯擺,要不然別人問起來,她說不出來可不就丟臉了嗎?她不是沒想過這次不去,下回再去,但一來她捨不得那宴席,村裡一年吃不著幾次葷,難得碰上一次宴席,讓她就眼睜睜錯過,她還真不甘心,二來她怕錯過了這次,下回那個沒良心的蘇秀芳就不讓她進門了,她可沒忘當初那聲「滾」,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就呢。


  要不,這錢就給了吧?十塊有點多,要不就五塊?五塊的禮也拿得出手。可一想到是讓蘇秀芳收去的,鄭春香在腦子裡又把錢給減了減。


  「國華,要不你看這樣成不?媽給你一塊禮錢,這一塊也不少了,豬肉都夠割一斤了。」就是一塊她都覺得心疼。


  這情況他陳國華早就預料到了,他也不急,畢竟他還有后招呢。


  他笑著跟鄭春香說:「那媽,你跟爸和興業明天早點來,我大姐找人問過了,明天是難得的吉日,對誰都好,就是對屬牛的不利。」說到這,他看了一眼鄭春香,見鄭春香瞬間變臉,忙假裝不知情地問,「媽,你咋了?」他就不信這下鄭春香還捨得花錢了。


  不用說了,鄭春香就是屬牛的,她一聽這個,也沒了掏錢的心思,她又不傻,哪能白白花這個冤枉錢?於是她誇張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哎呦,國華你瞧我這記性的,我跟你爸明天還有事呢,就不去了,興業還要上學呢,就不耽誤他讀書了,以後吧,你放心,我跟你爸准來。」說著說著,她心裡還挺惋惜的,咋就偏偏是屬牛的呢?


  「媽,這不好吧,你要是不去的話,別人還不得咋看我們夫妻呢?」做戲要做足,陳國華心裡樂呵,也不問鄭春香他們有啥事,臉上卻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勸鄭春香。


  「誰敢胡說了?」鄭春香眼一瞪,「哪裡是你們不孝順了,這不是媽跟你爸有事走不開嗎?你甭擔心,要是有人說起,我自會把你說話的,不是你叫媽跟你爸,是我跟你爸來不了,不是你的錯。」


  陳國華就等著這句話,有了這句話,別人也不好指責媳婦的不是了,目的達成了陳國華又說了幾句,就跟鄭春香告別,一回到家,他就摟著媳婦邀功地把事說了。


  「你幹嘛費那個勁?她要來就來,我還怕她不成?」到時候誰怕誰還說不定呢?

  蘇秀芳說是這麼說,心裡卻甜滋滋的,有個事事想著自己的丈夫,能不樂嗎?

  「那可不成,她一來就惹你生氣。」不是罵媳婦就是拿蘇秀麗膈應媳婦,陳國華可捨不得,「要是氣壞了身子,我找誰說去。」他摸著媳婦的肚子,滿意上面的肉感,他好吃好喝養著的,可捨不得她娘倆受氣。


  蘇秀芳一想也對,何必上趕著找氣受?她又不是受氣包,想著想著,她想起個事來,「對了,國華,你跟國安打過招呼了沒?」今天她跟大姑姐一個個把客人算了一遍,省得到時候位置不夠丟人,這才發現她們忘了陳國安這號人。


  「沒呢,我等下就去,國安離著也近,吃了飯過去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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