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過了年初二,蘇秀芳就沒啥好忙活的了,畢竟在紅陽村的陳家親戚本來就不多,除了陳秋生一家,也就是些隔得遠的親戚,陳國華雖然最近洗刷了名聲,但多年的隔閡不是一時半會能消除的,所以走完幾戶跟陳國華一直有往來的人家,陳國華就開始貓在倉庫干木活。


  陳淑芬男人說的活還沒定下,可王超家要的的傢具還沒做完呢,上回去送貨,王超媳婦可是又追加了一個五斗櫥櫃跟兩個小矮櫃。現在抓緊把王超家的活完事,到時候正好把精力放在福利房那批活上。想著想著,陳國華拿著筆在木板上畫線條。


  在陳國華爭分奪秒地做木活的時候,陳秋生家在商量分家的事項。


  去年年底的時候,陳秋生陳春生兩兄弟都說過要分家的話,陳春生是嘴上囔著分家,卻一點行動都沒有,而陳秋生在家裡小輩走完親戚后,開始琢磨分家的事了。


  「五哥……」


  聽到陳國安的喊聲,陳國華停下推刨子的動作,轉頭一看,陳國安推門進來了,他沖著陳國安招呼說道:「國安來了?來得正好,過來扶一下。」木頭比底下架子大多了,他一手扶木頭一手推刨子的,太磨嘰了。


  陳國安忙走了過來,扶著木頭,陳國華開始雙手推刨,就聽陳國安在那問:「五哥,我五嫂呢?不在家?」在家的話,這活也輪不到他干。要知道有他五嫂在,他五哥眼裡就看不到別人。


  「你嫂子去給王老二家殺豬去了。」這時候要殺的豬都是年底沒殺留下的,跟年底的相比,費飼料多養了些日子還不長肉,可沒辦法,誰讓王老二家兒子結婚的日子定在幾天後。


  聽到五堂哥的話,陳國安呲牙咧嘴,「五嫂可真行,膽子比我媳婦的大。」心裡卻默默地補了一句,比他也強多了。


  不是頭一回聽說五嫂會殺豬,可每回聽到,陳國安仍覺得不可思議,他五嫂看著瘦巴巴的,哪來這麼大的勁?其實這幾個月好吃好喝地養著,蘇秀芳已經白胖一圈了,可落在陳國安眼裡,還沒他媳婦一半胖呢,誰叫蘇秀芳的底下差。


  陳國華咧嘴一笑,眉眼間透著一股自得的神情。


  不想繼續說這個打擊他作為一個男人的面子的話題,陳國安語氣一轉,「五哥,你做這個咋樣?」從知道他五哥這段時間在忙這個,他就一直想問,不過忙著走親戚沒時間。


  陳國安的人緣自打工作后,在村子里更吃得開,誰都願意跟這麼一個在城裡上班的人打交道,所以他這十來天的一直不得閑,不是走親戚鄰居的,就是在家接待上門來拜年的客人。不過想到這些都是陳國華給的,又相比這裡的冷清,陳國安低下頭,眨去眼底的歉意,重新抬起頭,緊張地看著他五堂哥。


  陳國華正低著頭刨木頭,沒有注意到陳國安的異樣。對於陳國安,他倒沒想瞞著,說了個大概的數字,聽得陳國安直咋舌,「五哥,你可真行,比我一個月的工資還多。」他是真心替陳國華開心,樂了一會兒,而後眼睛在屋裡掃了一圈,落在一個做好的矮柜上,擔心地問:「這有人要嗎?」他五哥的手藝好是好,可這價錢也膩貴了,換做是他就捨不得。


  陳國華哈哈一笑,看了看屋裡做好的成品,又把目光移到手底下的木頭上,「沒人要我做這幹啥?又不是錢多著沒處花?這些都有人要去了……來,抬一下。」說著話,他再一次停手,把刨子放到一邊去,示意陳國安一起把木頭抬了起來挪到邊上。


  「對了,國華,你咋來了?有事?」陳國華拍了拍手上的木頭屑,隨後走到木料堆里找木頭,邊翻著木頭邊問陳國安。


  隨著陳國華這麼一問,陳國安想起自己來幹啥的,他是來傳他爸的話,他家明天要分家,他爸的意思是想喊陳國華明天過去當個見證人。


  「分家?」陳國華拿木頭的手一頓,挑了挑眉,他以為他大爺跟他爸一樣,只是嘴上說說呢,不成想還來真的?「成,明天啥時候?」之前他還看不起他大爺呢,好好的一個家讓他們兩口子作成那樣,現在不由地對他大爺改觀了。他爸咋就不跟他哥學學?瞧瞧這速度這魄力,哪裡像一對親兄弟。


  「我爸說上午分家,中午你們在家裡吃,對了,除了你,我爸還找了二叔二哥。」陳國安把握不好陳國華對陳秋生跟陳國利的態度,所以說這話的時候,他覷著陳國華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陳國華沒說話,卻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熟知他性情的陳國安放心了,「其實我爸還想叫上三叔呢,五哥你也知道三嬸不大喜歡咱們上門,今年過年四哥七弟又沒回來拜年,我爸倒是想喊三叔,可我們兄弟仨都不樂意去,最後他也沒說請人了。」


  陳國華自然是知道,他三嬸看不上他們這群鄉下的親戚。當年他跟國安進城順便去了趟三叔家,他們明明聽到屋裡有三叔的聲音,三嬸卻騙他們說人不在家,連門都不讓他們進,回來后這事他們兩個誰也沒說。不過那之後,他們就沒再上過三叔家了。


  就是前兩天媳婦問起要不要去給三叔拜年,都讓他找了借口拒了,要不然他咋說?說去了也進不了門?


  正想著呢,陳國安拉過一旁的凳子坐下,幽幽地嘆了口氣,開始向陳國華述說心事,他能說的也就這個堂哥了,「五哥,我一開始聽到我爸分家,心裡挺高興的,畢竟我姐她,她……」她了個半天,還是難以啟齒,最後他遞給陳國華一個「你懂的」眼神,然後繼續說道,「我也氣他們捧著閨女埋汰兒子,但想到我爸我媽都一大把年紀了,本該享天倫之樂的,以後身邊卻沒個孫男娣女的,我又不想分家了。」尤其是出門前,看到他爸說出分家后瞬間老了幾歲的模樣,他都想大聲喊著說不分家,只是到底還有理智忍住了。


  這種家務事,陳國華也不好多說,免得今後受埋怨,只能拿話安慰陳國安,「你們又不是要搬出去住,還在一個院子裡頭住著,想大爺大娘了,跟以前一樣走上幾步不就成了。」說著話,他滿意地瞅瞅手上的木頭,然後拿下耳朵上夾著的鉛筆,在上面開始畫線條。


  陳國華的話也沒錯,這次分家陳秋生只打算把家裡頭的財給分了。其實陳秋生家沒啥錢,至於陳國安兄弟手裡頭有沒有私房錢,陳秋生不清楚,反正他手上是沒錢的,他們夫妻的錢早敗在閨女身上了,於是要分的只有地了。可地更好分了,按當時分家那會每個兒子家有幾口人,把地還回去就成了。


  至於鍋碗瓢盆、養的牲口之類的分成四份,哪來的四份,不是三個兒子嗎?陳秋生老兩口既然沒打算現在跟哪個兒子住,當然算一份。對於這樣的分發,並不是人人都滿意,但至少陳國安仨兄弟沒意見,他們媳婦有再多的小心思,也不好張口說。


  「你們要是想搬出去住,我也不攔著,不過地基、起房子的錢,我跟你們媽兩個就幫不上了。」陳秋生的目光在兒子兒媳的臉上一一掠過,陳國安三兄弟忙表態說:「爸,你放心,我們沒打算搬走。」至少在他爸他媽還在的時候沒這個想法,再說他們手裡雖然有點錢,可這點錢連宅基都買不起。


  甭管兒子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陳秋生欣慰地笑了,「我跟你們媽現在還能再幹個幾年,所以現在也不用找你們哪個,等哪天我們老兩口老了下不了炕了,誰管我們兩個老的,這事以後再說。」


  這話一出,陳國安仨又忙著一陣表態,陳秋生揮了揮手,「行了,你們要是沒問題的話,那就簽字畫押吧。」


  除了陳國華父子,陳秋生還找了村裡的領導,他的話一落,村裡領導就把寫好的文書攤到桌子上,一字一句地讀完后,「沒問題就在這裡按個手印。」這個時候很多人都不識字,簽字據是按手印的。


  他掏出紅泥印放邊上,陳秋生神情複雜地看了眼文書,一個字都不認得,就在大夥認為他要反悔的時候,慢慢地伸出手,先在紅泥印上一點,然後重重地按在文書上。


  瞅著自己的紅手印,陳秋生沉聲說道:「你們都過來按手印吧。」這個家,終於還是分了。


  ……


  等陳國華當完見證人回家,都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到家一看,他媳婦坐在炕上擦著頭髮。


  「回來了?大爺家完事了?」蘇秀芳抬眼瞅了男人一眼,又低頭擦頭髮。


  「嗯,分好了,大爺昨天就已經跟國安他們說了咋分家,今天就是拉著我們幾個走個過場。」陳國華脫鞋上了炕,拿起炕桌上的熱水瓶自己給自己到了碗熱水,喝了一口,拿著碗暖手,「你咋洗頭了?」不是昨天剛洗過?


  隨著丈夫的話,蘇秀芳的臉立馬拉下,放下毛巾,把頭髮攏到耳朵邊,「回來的時候碰上兩小孩的,讓人給扔了一頭的泥巴。」她竟然沒躲開。


  「媳婦,你咋樣?有事沒哪裡砸到?」陳國華把碗隨意往炕桌上一放,太心急沒放穩就鬆手,碗「哐當」一聲倒了,水飛快地在炕桌上蔓延,然後「滴答」「滴答」地滴到炕上,可陳國華去沒死心管,拉著媳婦的手,急著聲音都變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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