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把全村的人都聚一塊,然後讓張河媳婦道歉?陳國華沒有這個面子,張河也沒這個本事。陳國華之所以這麼說,是打上了村子里兩個大喇叭的主意。
紅陽村村中心高高的電線杆上架著兩個大喇叭,一個朝西一個向東。村裡有個啥事或者上頭領導有啥政策的,村幹部就通過大喇叭通知,只要兩個大喇叭一響,全體村民無論在什麼地方,手頭上有啥活,都會停下來支棱著耳朵聽上幾句。
到時候張河媳婦在喇叭上一道歉,不就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可比挨家挨戶找人解釋強多了,誰知道張河媳婦跟多少了說過媳婦的壞話?
陳國華一說,張河媳婦不幹了:真這麼做了,她面子裡子都丟光了,以後還不得讓人講究一輩子。不過見到陳國華示威地輪起拳頭晃了晃,被打怕了的張河媳婦徹底沒意見了,反正現在好幾個人看到了,這丟臉得也差不多了。她一邊往丈夫身後靠,一邊安慰自己。
……
走在回家的路上,陳國華還生氣呢,只要媳婦別受委屈,別人怎麼說他,怎麼看他的,他都不在乎。但一想到媳婦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人暗地裡指指點點,他恨不得沖回去找張河媳婦算賬,道歉太便宜她了。
走著走著,陳國華突然停了下來,咻地轉身就要往回走。
一直留心丈夫的蘇秀芳見狀,立馬就猜到了男人的心思,既然她方才勸丈夫回家,這會兒也不想他再回去,忙拉著他的胳膊,勸著說:「國華,咱打也打了,後面的事也說好了,你再去弄出點啥事,外人眼裡那就是咱不對了。再說了,你看張河媳婦那張臉,還不夠慘嗎?沒個十天半個月的,她甭想好。」腫得跟豬頭似的,她都不忍心看了,最後都打不下去了。
這樣的話,真能再把張河媳婦打一頓不成?張河頭一個不讓。不是張河有多大的能耐,而是他畢竟是丈夫為數不多的幾個兄弟中的一員。
「活該,那是她自找的,我看著打得還輕了點。」嘴上這麼說,陳國華到底是依了媳婦的意,慢騰騰地回過身來,不是他瞧張河媳婦可憐,只是怕真把張河媳婦打出個好歹來,到時候他被關進去了,媳婦咋辦?
「其實我沒受什麼委屈,今天剛知道呢,我就當場報仇了。之前張河媳婦跟別人亂說的話,她等會上喇叭道歉,大夥不就知道那些話全都當不成真。」更何況,她是不怎麼在乎別人咋看她的。
說著話,她歪著脖子,沖丈夫笑了笑,示意她沒事呢。
見媳婦笑眯眯的樣子,陳國華也放下心了,轉而又開始發愁,明明媳婦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說沒事,這心是不是太大了?
蘇秀芳看到丈夫緊皺著眉頭,怕他還想著找張河媳婦算賬,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說道:「國華,咱快回去吧,剛剛打得我手有點疼。」這話到不假,又是拎人又是扇人十多個巴掌的,已經超出這具身子的極限,能不酸痛嗎?要是往日她自個咬咬牙也就熬過去了,可為了讓丈夫打消念頭,她就當回弱女子。
一聽媳婦的話,陳國華立馬把心裡那丟丟的想法拋腦後,急的聲調都變了,「手疼?我看看。」抓起媳婦的兩隻手左瞅瞅右瞧瞧,好像是有點紅腫?他心疼地揉了揉,「以後再有這樣的事,讓我來打,我皮糙肉厚的。」打人疼,也不會覺得痛。
蘇秀芳強忍著嘴角的抽搐,雖然這是她想要的結果,但咋感覺那麼怪呢?看了看隨時會有人路過的道,抽了抽手,「國華,咱先回家去,我這腿好像也有點酸。」回家關起門來,愛咋樣就咋樣的。
為了把男人哄回家,她也夠拼的。不過下一秒她就傻眼了,陳國華是不揉她的手了,可他卻在他面前蹲下了要背著她回去。
等了半響身後沒個動靜,陳國華扭過笑著催促道:「媳婦,快上來。」不是說腳酸嗎?
她現在改口還來得及嗎?蘇秀芳瞅著矮了許多的男人,心情很複雜,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但她沒打算接受丈夫的好意,剛要開口拒絕,只見陳國華突然雙手往後環抱住她的雙腿,然後弓著背蹭地起來,等蘇秀芳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趴在丈夫的背上,因驟然失去平穩,本能地緊緊地拽住男人的衣服。
既然人都已經讓丈夫背上了,蘇秀芳也就不矯情地說要下來自己走,雙手摟著男人的脖子,兩人親親樂樂地往家走去。
回到家后,陳國華又是揉手又是捏腳地伺候著媳婦,直到蘇秀芳邊躲邊一個勁囔著不疼了不酸了,他這才有了心思回倉庫做木工,饒是如此,這位還時不時地探出頭來喊:「媳婦,你好好歇著,衣服放著我來洗。」
「媳婦,飯等我來做。」
「……」
蘇秀芳:……
……
這天晚上,聽著張河媳婦喇叭里的道歉,陳國華比往常多吃了一碗飯,當然了飯還是蘇秀芳做的。為這,陳國華念了好久,一直到村裡喇叭響起來。
聽完喇叭里的最後一個字,陳國華等了會,確定不會再有聲音傳來,咂巴了下嘴,「馬大妮改性子了?咋說了三次?」剛剛聽完第一遍他以為沒了呢,不想還有第二第三遍。
「或許是張河讓她這麼乾的?」蘇秀芳不肯定地猜測道。
陳國華扒了口飯,「不像,大河人實在,不會想這麼多。」這麼多年兄弟,他還不知道大河?不是個會來事的。
不是張河,那是誰?陳國華都想不到,蘇秀芳更別說了,一個村子里的人,她也就最近認得幾個,混了個臉熟。
他們絕對想不到,不是張河指使的,而是村領導吩咐的。
張河媳婦要借村子里的喇叭用一用,村領導當然要問明前因後果的。原就不咋情願的張河媳婦哪肯說,吞吞吐吐了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完整,就想著惹惱了村幹部借不到喇叭,那樣的話陳國華也不好說啥。
她想得挺美的,卻忘了還有她丈夫張河在呢。
媳婦幹了這樣混賬的事,張河雖然在人前護住了她,可心裡也是怨媳婦心思歹毒的。就像陳國華說的,他是老實人,既然答應了兄弟會讓媳婦道歉的,就容不得媳婦推三阻四。
見媳婦說話含糊,當下把人推開,他親自跟村領導把事說清楚。還是那句話,他是個實在人,沒有偏袒自個媳婦,把他知道的完完全全,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一聽這事,村領導氣得當場訓了張河媳婦一頓,並表示道歉一次不夠得三次,要以儆效尤,免得村裡其他人不夠正視,之後還有類似的事發生。
村領導發話了,張河媳婦連個「不」字都不敢說,也不敢耍花樣,老老實實地在喇叭里跟蘇秀芳道了三次的歉。
……
蘇秀芳跟陳國華邊吃著飯邊猜測,聽見門口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
放下手裡的筷子,蘇秀芳就想著去開門,卻見陳國華一扔筷子,搶先起身說道:「我去。」誰啊?還讓不讓人吃飯?
「大河?」看著眼前的張河跟他媳婦,陳國華詫異地挑了挑眉,隨即擱下臉,沉聲說道,「有事?」瞥了眼張河媳婦,他又挪開了眼,那張臉看著瘮得慌。黑燈瞎火的咋就出來嚇人呢?
「國華,」張河尷尬地笑了一聲,探著頭往裡張望,「弟妹呢?」這會兒他也不敢想兄弟能把他們夫妻請進去坐了。
說實在的,他也不想來這一趟,沒好意思見蘇秀芳。可村領導發話了,他不得不領著媳婦上門來。
「秀芳還屋裡呢。」不知道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家吃飯的點?陳國華不咸不淡地說,「有啥事,你跟我說吧。」就張河媳婦的模樣,他怕嚇到媳婦。
「國華,領導讓大妮給弟妹當面賠禮道歉來著,你看是不是……」讓他們進屋去?張河說不下去了,巴巴地望著陳國華。
陳國華卻當做沒聽懂,「我媳婦哭了半天,哭累了剛剛睡下。」他睜眼說瞎話,誰說你們上門賠禮道歉,他們就得受著。白天他說讓張河媳婦在喇叭里道歉,是想讓村子里的大夥知道張河媳婦亂嚼舌根,污衊他媳婦的清白,可不代表他就原諒張河媳婦了。
要是今天就張河一個人了,他或許會把人請進來,但多了個張河媳婦,哼!他家的門可不會對著人敞開。
張河惱了,他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陳國華卻半點都不退讓,這還是兄弟嗎?可到底是自己這邊理虧,硬生生地壓住心裡的火氣,「那行,我跟大妮明兒再來。」說完話,拽著媳婦就走了。
陳國華撇了下嘴,換做是他,即便進不了門,還不會站門口大聲喊幾聲?再說哪有上門賠禮道歉是空著手的?心裡想著,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打算明天領著媳婦進城去,正好他傢具快做好了,該送貨了。
「國華,誰啊?」見丈夫回來,蘇秀芳隨口一問。
「張河跟他媳婦呢,說是來賠禮道歉的,我沒讓他們進來。」陳國華坐了回去,撿起筷子扒了口飯,「媳婦,明天咱去城裡吧,過年的東西還沒買呢。」都年二十六了,離過年沒幾天了。
「行,不過你有空嗎?」
「就差一條凳腿了,今晚趕一下的,應該能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