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陳春生氣喘吁吁地攔下陳淑芬,奪過她的手裡的掃帚,嘴裡說著勸人的話,「淑芬,你這是幹啥?紅英娘咋惹你了,你一回來家裡就鬧騰,還動起手來,不是打這個就是罵那個的,消停點行不?」說完了閨女,他沖王彩桂罵道,「還有你,哭啥子哭。你又做了啥惹到淑芬了?好好的,咋淑芬誰也不打,就打你?」


  想撒泡尿咋就這麼多事呢?他揉了揉額角,昨兒喝多了,腦門子一抽一抽地疼。


  明明陳淑芬揮的是掃帚,卻讓王彩桂想起了繼女拎著菜刀的模樣,一樣的狠勁,讓她生不起反抗的心思,現在終於安全了,一下子覺得渾身都痛,正抽抽涕涕的,就聽到了丈夫的話,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老頭子這是啥意思?不是該替她出氣嗎?咋說起她來了?合該她挨打還是她活該。


  這位忘了,其實她被打是一點都不冤,陳淑芬為啥打她,還不是因為她坑了陳國華的婚事。


  見媳婦傻愣的樣,陳春生沒好氣地給了個眼色,還沒反應,更來氣了,「站著幹啥?還不快進屋收拾收拾,瞧現在啥模樣了,還嫌不夠丟臉?」這一個兩個的咋都不省心,趕緊把事給了(liao)了。


  王彩桂覺得已經夠委屈了,先是被兒媳撓了,又讓繼女打了,丈夫不幫她不說,還歉她丟人,原本也沒打算忍著,這下是再也忍不了了,「哎喲唉,我的娘啊,這日子……」還沒開始倒地打滾呢,一旁的陳淑芬就指著她的鼻子罵,「王彩桂,我告訴你,以後少打我兄弟的主意,他們沒爹沒娘的,可還有我這個大姐呢,再有下回,就不是一頓打的事。」


  就這麼算了?不然又能咋樣?甭看她那個爸嘴上說王彩桂的不是,指不定心裡還向著她呢,只是做個樣子給自己看,以前又不是沒這樣干過。真把人給打傷打殘了,頭一個急的定是她爸。


  說完,陳淑芬也不打算在這裡待了,轉身拔腳就走了。


  沒爹沒娘?這當他是死的,陳春生黑了臉,「淑芬,你給我站住,啥叫沒爹,你當我這個爸是啥……」


  爸?他們姐弟仨的爸早沒了。這會兒來跟她說這個,遲了。陳淑芬像沒聽到她爸的話似的,越走越遠,轉個彎就不見人影了。


  蘇秀芳兩口子在村頭下了車,匆匆地往家裡趕去,老遠就見家門口坐著著個人,不用說了,定是他姐陳淑芬。


  陳國華扔下媳婦忙跑了過去,「大姐,你咋坐這兒等?怎麼不去大河家坐會?」地上的冰還沒化呢,這得多冷啊,他趕緊掏出鑰匙開了門,忙讓他姐進屋裡說話,「姐夫說你大早就來了,等急了吧,我跟秀芳去城裡了。」


  陳淑芬一開始瞅著破敗的院子心裡發酸,聽他這麼一說,立馬把那點情緒拋一邊去,「國華,你回來咋不先到姐家去?」看弟弟回來了,到時候她鐵定跟著回來幫著收拾屋子的,也不至於現在被這麼被動,「你媳婦呢?」左右瞅瞅,咋不見人呢?

  別看陳淑芬揍了王彩桂就以為她不想認這個弟媳了,其實吧,在這位看來,王彩桂該打,至於弟媳嗎?得先瞧瞧,人要是不錯的話,就認下,要是不行,就讓她滾回娘家去,和誰定親的找誰去,跟她二弟不相干。當然,這個前提是她二弟沒中意這媳婦。


  她站門口等那會就想好了,不料國華張口就是「秀芳」「秀芳」的叫得親熱。得了,這是相中了!既然這樣,她也不想討人嫌,順著弟弟的口喊人,不過沒見著人,咋都不能放心。萬一再來個苗巧娟,她哭都沒處哭。


  落後幾步的蘇秀芳剛到門外就聽到陳淑芬問起自己,忙走進去喊了一聲,「大姐。」


  陳國華介紹兩人認識,又生了爐子取暖后就躲廚房整治飯菜去了,他姐來了,說什麼也得留下吃頓飯。換個正常的新婦,這飯她該搶著去做,畢竟這個時代是男主外女主內,啥男女平等,也就喊著好聽,家裡的活還不是女人在干。而且剛結婚,新婦怎麼也得在男方家人面前表現表現,顯出自己的好來。可蘇秀芳不是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壓根就沒有討好男方長輩的心思,再說了,她還沒熟練掌握做飯這門技能呢,真出手了,說不定會扣分呢。


  好在陳淑芬也沒這個意思,「國華去做飯,我跟秀芳好好聊會。」她趕走二弟后,拉著蘇秀芳問長問短,恨不得把老蘇家祖宗十八代都問了個遍,最後她滿意地拍拍弟媳的手,「大姐知道這事委屈了你,不過國華是個好的,外面那些個編排他的話當不得真,你倆好好過日子。把日子過好了,比那有的沒的虛的強……國華要是欺負你,跟大姐說,大姐保管打得他老老實實。」嗯,瞧這身材這屁股的,是個好生養的。


  所以說,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兩碼子的事。陳淑芬男人見蘇秀芳第一反應是長得不賴,而陳淑芬想的卻是生養的事。


  蘇秀芳笑著應下,前面的話她聽進去了,至於後半句,她還沒那麼傻地當真了,真指望陳淑芬替她做主?有幾個人能做到「幫理不幫親」「大義滅親」的?她還是不要賭了。真到那地步了,她自己也能收拾陳國華,保管他比落到陳淑芬手裡慘。


  蘇秀芳的態度更讓陳淑芬歡喜,她也就是那麼一說的,倒真沒有想過到時候要替蘇秀芳做主,其實她說完就有些後悔,見二弟妹沒上趕著說事,心裡滿意得不得了,就她吧,比苗巧娟強,懂事。至少她瞅著順眼,哪像苗巧娟,她第一眼就沒看中,要不是大弟非要娶,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個窩躺著呢。


  認了弟媳,陳淑芬關心起小兩口的感情來,他二弟呀,到底虧在名聲不好,怕新弟媳心裡有疙瘩,這位可是變著花樣的誇起弟弟,聽得過來喊吃飯的陳國華都懵了,他姐這說的是自己嗎?

  倒是蘇秀芳一個勁的點頭,別誤會,她可不是在拍陳淑芬的馬屁刷她的好感,她是真心這麼想的,她男人嘛,能不好嗎?


  還有什麼能比別人認同自己的話更刷好感的?反正陳淑芬對蘇秀芳的好感是蹭蹭地往上漲,同時她的話匣子打開了,往日跟其他人推銷國華的好,不是被人笑就是沒當回事,好不容易來了個捧場的,這位便是吃著飯也依舊念叨著陳國華的種種的好。


  蘇秀芳隱隱佩服起這個大姑姐,說到現在,她誇出口的話就沒有一句是重複的,要是自己……蘇秀芳默默地給自己打了叉,換了個身子也拯救不了她不大會說話這個事實。


  一個說的起勁,一個聽的仔細,而兩人口中的主角呢,罕見地羞紅了臉,不過他臉黑,看不大出來,到沒引起倆女人的注意,一頓飯就在這麼詫異又美好的氣氛中結束了。


  吃飽喝足又盡興地說了半天的話,陳淑芬終於想著要回去了,她意猶未盡地跟蘇秀芳說,「秀芳,趕明兒跟國華來姐家,咱姑嫂再好好說道,到時候姐給你們做紅燒肉,國華就愛吃這個。」瞧,女人的交情就是這麼的莫名其妙,不過是說了在倆女人心中都佔有重要地位的男人的話題,陳淑芬就真心誠意邀請蘇秀芳去家裡做客,蘇秀芳還不是順帶的,陳國華這親弟弟才是那個順帶的。


  沒吃過啥好東西的蘇秀芳哪有不同意的,忙不迭地點頭應下,然後就又聽到陳淑芬跟陳國華說,「國華,抽個時間跟秀芳去把證給拎了,別嫌麻煩費錢,你姐夫說了,這結婚證啊,以後有大用處。」扯了證,就不怕這媳婦跑了,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她弟的名聲臭了,就怕弟媳反悔。


  王彩桂老虔婆,陳淑芬暗罵一聲,她跟蘇秀芳說得歡,說得親熱,無非就是想表明「我這個大姑姐很好相處,嫁我弟不虧」「我這個當姐姐很歡迎你做我弟媳」的意思,再說她們姑嫂相處融洽,不就是不想弟弟為難。


  她猜弟媳也有這層意思,要不然她咋這麼願意配合呢?

  得知小兩口早上就去領結婚證了,陳淑芬剛想說話,遠處開來了輛客車,「行了,車來了,你們快回去吧。」


  夫妻倆並沒有立馬走,目送著客車一點點地駛遠,突然車停了,陳淑芬的腦袋從窗戶探了出來,大聲喊道:「國華,秀芳,別忘了準備明天的回門禮。」她心裡愁,要不是她男人今晚值班,兒子一個人在家不放心,要不是這是今天最後一班客車,她說什麼都要下車幫那兩個生手把禮給備好。


  什麼,那樣的岳家何必往來呢?放屁,她家要是不去,到時候沒理的就是自家了,何況總歸生了秀芳一場,該走的程序就得走完,至於感情嗎?就看弟媳是個啥意思。


  見兩口子應了,陳淑芬這才關上窗戶重新坐好,「師傅,我說完了,麻煩你了。」


  開車司機吆喝一聲,「坐好了,車開動了。」


  「這位同志,家裡人結婚啊,兒子還是侄子?看你這年紀,不像是兒子結婚。」前排坐著的大媽回頭問。


  「是啊,弟弟結婚呢,我擔心這擔心那的,不盯著點,這心裡不踏實。」陳淑芬轉過頭透過車后的窗戶看外面。


  「誰說不是呢,我兒子結婚那會兒……」


  嘮叨間,蘇秀芳倆人漸漸地成了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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