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青鎔受召
唐朝的風氣開放沒錯。
唐朝的女性地位並不低也沒錯。
……但也不是這麼開放這麼浪的!
嚴青鎔僵直的站在後場, 他們的管事朱佑不知怎麼的沒有宣布離開,而是靜靜的等著什麼,這可給了一些狂蜂浪蝶可趁之機, 那個在看台上大膽表白的女孩竟然直直的追到了后場, 在被眾人注目時略微猶豫了一下, 隨後一咬牙衝過來, 拿出一個罐子打開, 手指摳出一小塊膏藥來就要往他臉上抹:「嚴青鎔!我這有葯!你擦擦!」
雖然那葯玉白晶瑩一看就不是凡品,那也沒逮著啥就往臉上抹的道理, 嚴青鎔下意識的躲了一下, 臉上滿是無奈:「這位娘子, 你不必如此,嚴某自己有葯。」
「哎呀!對, 不能抹!」女孩兒收回手,沒等嚴青鎔鬆一口氣, 就見她掏出一塊綉帕,拿水壺沾了點水又往他傷口擦, 「先抹乾凈!否則臟, 會化膿!」
嚴青鎔躲, 她就追,步步逼近,小胖手抓著他胳膊不放,硬是擦了傷口抹傷葯,嚴青鎔別別別叫著,還是被摸了一臉白色粘稠液體。
清清涼涼的,香味幽淡,還真不是凡品。
遠比他們常備的土膏藥好得多。
但嚴青鎔還是堅定又溫柔的推她:「這位娘子,嚴某多謝你厚愛,你先回去吧,這樣於理不合。」
「我叫殷羨羨,」女孩兒一臉羞怯,「你叫我羨羨就好。」
「羨羨…」嚴青鎔艱難的喚了一聲,「你的護衛在等你,快家去吧。」
後面角落裡,取了錢過來的蘇追正探頭探腦。
「不!」羨羨既然已經豁出去,那絕對全力發揮,「你先擦藥!」
這般糾纏顯然就不招人喜歡了,羨羨哪能看不出周圍人,尤其是「吳彥祖」的不耐,可是她的任務就是貼著嚴青鎔,看能不能順著嚴青鎔見到那群「王的男人」,鶴唳的觀察總是嚇人的可怕,她莫名的就相信這樣可以。
果然,沒一會兒,忽然門外一陣騷動,幾個官員模樣的人點頭哈腰的迎著一群人走了進來。
羨羨定睛一看,眼前一黑。
好棒耶!全戴了輕紗笠,根本看不到臉!
而且,只進來了三個人,身量修長,分明都是成年男子,沒有方才那個可愛的少年的身形。
他們沒全來……羨羨還舉著藥膏,心裡欲哭無淚,這個瘋白髮了。
三個輕紗笠男子走到前面,姿態優雅的站定了,旁邊立刻有人高喝:「見過恆國公!」
恆國公?
恆國公!
羨羨腦中嘩一下炸了,強忍著沒抬頭,她也成功的無暇離開,和其他人一樣誠惶誠恐的跪伏在地上,齊聲道:「見過恆國公!」
心裡卻淚流滿面,來唐朝第一跪,竟然不是給了女王大人,而是給了史上第一男寵,張易之!
沒錯,張易之、張昌宗,俗稱二張,是出名的男寵出身,最後封侯拜相的男人!男寵中的戰鬥機!
「哪個是嚴青鎔。」領頭的張易之並未說話,他身側的另一個人站上前,聲調高傲的問。
羨羨下意識的偷眼看旁邊,嚴青鎔定定的看著地面,並沒有說話。
「青鎔!青鎔!」朱管事連聲叫著,很是著急的看過來。
「在下,是嚴青鎔。」嚴青鎔很艱難的應了,更加低下頭。
「抬起頭來,讓大人仔細瞧瞧。」
艾瑪,選秀呢!?羨羨出離憤怒,我家吳彥祖也是你能看的?
嚴青鎔卻終歸還只是一介平民,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
一陣靜默。
許久,恆國公張易之終於開口了:「嗯……果然是個美郎君。」
「是啊。」一開始說話的那人立刻應和,「善騎射,球技高,美顏色,萬中無一啊!」
「嗯。」張易之又應了一聲,不愧善音律之名,聲音也輕柔優雅,極為動人。
彷彿得了首肯,那人的聲音就有了點笑意,問:「不知嚴郎君,可願入宮伴駕?」
果然!
羨羨心裡波濤洶湧,毀三觀啊!男人的後宮就他媽不一樣,伴君不說還幫忙挑小白臉,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選的還一點不摻水分,這嚴青鎔要啥有啥,絕對是一大威脅啊!
旁邊嚴青鎔呼吸都重了,不知是樂的還是氣的,反正大部分人看他的眼神就很複雜,羨慕嫉妒恨有,感慨同情愁也有。
「在下,謝國公大人,賞識。」嚴青鎔與其說是在斟酌字句,不如說是咬牙切齒,「只是,在下肩負馬球隊隊長之職,萬不敢在此關鍵時刻,棄隊友而去。」
「無妨,你盡可留著,打完比賽,若是能大獲全勝前往神都,豈不美哉?」
嚴青鎔擱在兩邊的手猛地握緊,他頭更低了,又掙扎道:「可,在下,在下已有婚約在身,恕在下,無福侍奉皇帝陛下。」
「哦?」張易之親自出馬了,悠悠道,「毀人姻緣,倒是不美了。不知是哪家的娘子,有如此福氣啊?」
「是……是……」嚴青鎔六神無主,怎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羨羨心裡一跳,有不好的預感,她就跪在嚴青鎔身邊,眼見他握拳的手微微張開,往她伸了少許,他動作極慢,顯然相當糾結,可距離還是在緩緩拉近,眼見著就要握住她的手!
所有人靜默著,等待嚴青鎔說出什麼來,能看到他動作的,大概僅有旁邊的羨羨,和上頭的張易之幾人。
羨羨心裡冰火兩重天。
鶴唳說的沒錯,給她一個吳彥祖……現在,唐朝吳彥祖真的唾手可得了……
可她真的要不起啊!無論硬體軟體!她這種外來戶從身份到來歷都完全禁不起推敲,這一配合,出的就不是美談,是命案了!到時候就算鶴唳跑了,就她自己落馬,那連帶折騰的,說不定還有千年後無數研究人員甚至人類!她根本不敢小看古人的智慧,此時更是連想都不敢往下想。她禁不住有些顫抖起來,斜眼看到嚴青鎔俊面發白,汗滴不斷的落在塵土中化成一個個黑點,顯得極為掙扎和痛苦。
他不願意進宮,他不願意伴駕,可他沒有拒絕的辦法!
他的管事不幫他,他的隊友幫不了他,他的真愛粉幫不到他!
羨羨,他只有你了。殷羨羨,唐朝吳彥祖現在只有你!
羨羨心潮湧動,她只覺得即將被嚴青鎔碰到的手正在微微發麻,麻癢得她要顫抖起來。
她垂下頭,眼神近乎驚恐。
「嚴郎君?」張易之身邊的人又追問了一遍。
嚴青鎔的手還在緩緩靠近,他還在掙扎,他也側眸望向身邊的女子,羨羨粉雕玉琢、錦衣華服,說不定,說不定……
他一咬牙,手掌還是覆了上去……
掌心一涼。
羨羨,在被握到的那一刻,斷然收手了!
她將雙掌靠近了臉龐,額頭幾乎觸底,全身忍不住顫抖,不敢抬頭看,更不敢側頭看旁邊。
嚴青鎔發現手下空了以後,只是怔愣了一下,隨後苦笑一聲,閉了閉眼,再次深深拜了下去,不再解釋,只是道:「望大人,容小的,打完球賽。」
「呵。」張易之輕笑一聲,帶頭往外走去,「准了。」
後頭的人跟了兩步,回頭叮囑了一聲:「嚴郎君務必養好傷,可不能以此容顏見駕,失寵是小,欺君,可就萬死啦。」
嚴青鎔不言不語,還是伏在地上不說話。
張易之帶人走後,場內一片寂靜,嚴青鎔一動不動,他的隊友,甚至管事,都一動不動。許久,卻聽旁邊傳來一聲輕笑:「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嚴郎君被天子點了名,這下場比賽,可讓吾等如何放開手腳呀。」
說話的人隨即從旁邊掀簾而出,竟然是佑吾揚威那群人,這兒本就是他們的校場,他們在一旁更衣沒走實屬正常,說話的正是那個做幺蛾子的少年,他相貌貴氣,此時挑眉嘲諷,說不出的紈絝輕蔑。
他的身後,那些年長一些的隊員卻沒有說什麼,只是推搡著少年讓他少說話快走,惹得少年一陣不快的嘟囔。
嚴青鎔站了起來,即使經歷大變,他此時依然身形沉穩,站直了如青松昂然:「世子多慮了,小人命賤,此生索圖,僅剩一場球賽爾,望諸位成全。」
說罷,他朝對方深深一拜,轉頭跨過自己那些隊友,徑直走了出去。
其他人不管如何感想,此時也只能默默收拾,起身散去。
「……羨羨。」蘇追剛才就在邊角縮著,此時見四下沒人,而羨羨還跪伏著,很是擔心,「你,你起來呀,他們都走了。」
羨羨不應。
他有些無措,四下看不到鶴唳的身影,只能大著膽子扶著羨羨的手臂,把她拉了起來,卻在看到她的臉的瞬間,更慌了:「你,你怎麼哭了!」
羨羨睜著圓圓的大眼,淚珠不停的湧出:「我哭了嗎?」
「是啊!」
「我沒哭!」
「你哭了。」
「我沒哭!我哭什麼!」羨羨尖叫起來,嚇得蘇追連忙閉嘴,她的聲音尖利刺耳,急促而顫抖,「我有什麼好哭的!一群死人而已!都是死人而已!有什麼好哭的!嚶,有什麼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