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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信任危機

  季思奇是被震醒的。


  他傷在背上,是趴著睡的,此時人直挺挺趴在床上,一臉懵逼的看著ICU的大門以極快的速度變小,四個扛槍的小士兵一路護著自己的病床邁步跑,天花板上的燈嘩嘩嘩的過去快連成一條線,頭頂的小風也嗖嗖嗖刮著,可見自己病床前進的速度有多快,彷彿下一秒就要飛起來!


  「喂!這是咋地!」他聲音乾燥嘶啞,「打,打仗了?」


  「沒事兒!就轉移下!」頭邊的小兵笑道。


  「轉,轉移為什麼,要這麼快?」季思奇感覺自己快跟磁懸浮似的飄起來了,「小哥你慢點,我,我,我傷口冷。」


  他的傷口剛縫合,包了紗布裸著,感覺風都順著那血洞往骨頭裡吹。


  小兵哥嗯了一聲,低頭看了看,發現忘了拿被子,心虛的笑笑,摘下帽子蓋在他傷口上。


  季思奇:「……」


  這回不是傷口冷,是心冷。


  剛轉個彎,就見一群穿著生化防護服的人列隊嘿咻嘿咻的往急救室跑,和他的病床擦肩而過,透明面罩里還能看到幾張眼熟的同事的臉。


  季思奇大叫:「喂!發生什麼事了?!誰能告訴我!」


  「哎你別叫呀哥。」小兵哥道,「就是要你把地方騰出來。」


  「ICU有四張床呢!來了多少人啊要騰位置!」


  「一個!」


  「一個?急救?」季思奇眼前一黑,「鶴唳?!她回來了?!傷得這麼嚴重?」問完又自答了,「對了,上次據說最後1對1干翻對面還傷成那副樣子,這次她一個打兩個……喂她怎麼樣,有生命危險嗎?」


  「不是她,一個男的。」


  「男的?」季思奇糊塗了,連身上的傷都忘了,「不會啊,難道你們打架了?」


  這兒出現流血事件,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且不說之前滿地都是文科僧,研究的又是古代史,平時連紅臉的機會都沒有,就算後來軍隊入駐,來了一群兵哥哥,那相互間只有更客氣的,更不存在動手的可能。


  想也知道打不過。


  「哎,機密,你不能再問了大哥!」兵哥哥不回答了,四人合力把他懟進一個空房間,已經有護士在準備儀器,顯然是要給他另起爐灶。


  季思奇準備從護士姐姐身上套話:「妹子,出什麼事兒了?」


  護士冷著臉,沒熱鬧看她也很煩:「我哪知道啊,你傷好了?傷好了自個兒去問啊,你許可權高,我就一外援,上廁所都跟你們兩個方向。」


  被糊了一臉的季思奇只能忍著滿心的焦躁乖乖趴好,再次被打上了點滴。


  他倒完全沒想到自己一個剛搶救過來的重傷員是遭到了何等的「虐待」。


  休息室中,剛體檢完的鶴唳擦著濕漉漉的頭髮,赤身果體的跳到床上,斜眼看著老門主。


  武老將軍作風粗暴,處理任何硬茬就一句關禁閉,鶴唳這麼熊當然當場中槍,只不過士兵押著她轉頭就懵了,好好一個研究院哪來的小黑屋,只能臨時找個辦公室塞進去。


  鶴唳倒是老老實實跟著,讓去哪去哪,結果左寅還是保持了一點清醒的,臨走還吩咐讓鶴唳體檢后休息,於是軍令如山被一下推倒,辦公室的板凳還沒坐熱,她就被請到了休息室。


  但之後就沒人管她了,雖然按計劃該有一堆報告和會議要舉行,但是神秘古代人一來,這都不是事兒了,也只有老門主有這興緻來找她,倆人一人一杯果汁對坐著。


  「這就是你跟我提過的那位?」老門主一語中的。


  漢朝這次任務前,鶴唳曾經跟他提起過有關「歷史悠久的同門還是個門主」這事兒(第18章),當時對兩人來說就算是同門那也是死了兩千多年的同門了根本連討論的需要都沒有,可是這不代表老門主就會忘了這件事,甚至說在看到鶴唳假借觀察那男人的臉蛋意圖謀殺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


  「叫青山?那個秦朝的門主?」


  「不是秦朝,是戰國。」鶴唳一副很專業的樣子較真道。


  老門主點了點頭,從口袋裡又掏出一管電子煙,噗呲噗呲抽了兩口,吐出一口濃郁的煙霧,思量了許久,才嘆氣:「麻煩啊……」


  「是啊,麻煩啊……」鶴唳學著他的語氣老氣橫秋的嘆氣。


  「職業道德遭受巨大挑戰。」老門主幽幽道,「你怎麼動手那麼慢。」


  「怪我?!」鶴唳瞪大眼,「放眼全門,你說還有誰能做到我那麼果斷的!青山又沒招惹我!」


  「可你一旦想明白了,就不該那麼多廢話,你就算殺了他,也立刻可以想出理由,你是任務的不二人選,他們拿你沒辦法。」老門主教訓道,「現在好了,上下三千年橫豎百萬里少說百來萬人,怎麼偏偏唯一一個時空信標就到我們墨門人手上?而且還會用?我那一瞬間都覺得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都幹得好,至少很多古來失傳的技術都可以重現了……」


  鶴唳一臉空白。


  「那一個時空信標跟你到底什麼關係?」老門主終於問了。


  「為了絕了杭朝義回來的心,我偷到手的。」


  「然後呢,什麼時候丟的?」


  「後來太忙了,沒注意。」


  「職業精神呢!專業能力呢!所以說你成績不合格!你太容易玩過頭知道嗎?!」老門主一如既往的訓狗狀,「所以你也不知道在這個人身上?」


  「不知道。」鶴唳咬牙切齒,「我怎麼知道這人手腳這麼不幹凈。」


  「你就知道人手腳不幹凈了?你覺得他認沒認出你?」


  「……認出了。」


  「這是小偷遇到失主的樣子?」老門主抱住煙管,臉皺成菊花,「你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要殺我!」


  鶴唳死魚眼看著老頭子耍寶:「嗯,然後呢?」


  「且不說他怎麼拿到時空信標的,這和你脫不了干係,而你之前並沒有向僱主交代你遇到了我們的老祖宗,而現在,我們的老祖宗拿著信標來了,你讓他們怎麼相信這就是巧合?秦朝回來的就你一人,聽你一面之詞他們已經很不爽了,結果還要承受這麼一個人的大驚喜,我們和僱主之間本來就脆弱的信任關係搖搖欲墜啊鶴唳徒弟弟!」


  鶴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現在對著老門主完全沒有玩鬧的興緻,繼續死魚眼:「老頭子,你是不是玩什麼遊戲去了?」


  「咳咳,你要真有我那幾個遊戲里的徒弟可愛就好了。」


  「呵呵。」鶴唳裂開嘴誇張的笑了一下,還是把樓掰了回來,「可是如果青山自己交代是他偷了我的信標,或是撿的,然後隨便不小心一扭就扭出來……」


  「可能這才是真相。」老門主意味深長,「但一百個人有一百種腦迴路,政客的往往是最黑暗的那種,他們寧願相信自己能想到的最壞情況,也不會願意相信當事人講的最好情況的。」他想了想,又嘆息,「當初真是怎麼也該殺掉他的,我的錯……」他吞雲吐霧,臉色在煙霧中晦暗不明,「我也有私心……墨門失傳的絕學太多了,這個老祖宗真的可以帶來新生的。」


  鶴唳彷彿完全沒聽到老門主的坦白,只是怔了一會兒,突然抓住頭髮,雙眼瞪著桌子念起來:「我要不是因為想到了信任問題,幹嘛拼死拼活去殺他啊?這不是干不掉嘛!哎你說當時我如果溫柔的摟住他脖子忽然一扭,他是不是就不會察覺到?可是也不對啊,要我我絕對不會允許隨便來給誰就摟住我脖子,我肯定先把他卡擦了,那就只能用利器割脖了……對,我當時就已經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案了,只要殺掉他,隨我怎麼編,他們也不會知道這是墨門的人,而我的獨一無二決定了他們只能怪我兩句后對著青山的屍體無可奈何……甚至科學院說不定還要感謝我,屍體變成樣本顯然更方便一點,現在一個活著的古人肯定被死死保護起來連要根頭髮都要打報告……啊……」她抓狂的抓頭髮,「現在他們肯定覺得我也是心懷鬼胎的穿越者了!我才沒有公器私用啊我是好孩子!」


  習慣了鶴唳神經質的碎碎念,老門主耐心的聽完后,點點頭:「差不多了,既然第一方案已經在第一時間被第一目標親手破解,那你接下來能做的,是什麼?」


  鶴唳端端正正的坐著,認真嚴肅道:「如果我還想繼續這個任務,我必須在接下來的時間老老實實的交代一切!甚至主動要求測謊儀輔助!」


  「不要太過,」老門主出謀劃策,「他們能猜到測謊儀對我們沒用,你特別要求只能顯得很刻意。」


  「好!只要他們還能相信我,無條件的把這個任務交給我,讓我做什麼我都樂意!」鶴唳舉起右手莊嚴宣誓:「我一定要殺光同門!匡扶歷史!為國爭光!為民除害!」


  老門主認真的看了她一會兒,也嚴肅的點點頭:「你也就能做到這點了,到時候就這麼做吧。」


  鶴唳放下手,立馬摳起了腳,氣氛一秒變輕鬆:「哎,但是你也說了,我目前是獨一無二的,只有我能繼續這個任務,就算沒法再取信於他們,他們還是沒辦法把我怎麼樣啊。」


  「說你蠢你還真傻上了。」老門主又吐煙,「現在,你可不是獨一無二的了。」


  「……」鶴唳領會到什麼,緩緩瞪大眼,「對哦……」


  「有個比你還合適的人,已經從你手下死裡逃生了。」


  鶴唳遙望遠方急救室方向,愣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嗨呀!好氣呀!這怎麼搞啊!」


  她如猛虎下山,猛地按住呼叫按鈕,朝那邊狂喊:「呼叫呼叫呼叫!我要找左寅!給我找左寅!我交代!我坦白!讓他別管那個古代人啦!先過來聽我說啊啊!」


  「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我要惡人先告狀!」鶴唳眼裡閃著凶光,「你說過,第一印象總是比較難更改的對吧。」


  「……」老門主不知道是欣慰還是愣神,最後笑了笑,「行吧,等左寅來,我幫你說道說道。」


  可惜,左寅一直沒來。


  他太忙了。


  古人的身體與現代人已經截然不同,這些不同幾乎可以讓科研人員驚嘆,最終青山出現的消息還是以一種極快和極機密的方式傳遍了高層相關機構,連最上面那位都有所耳聞,如果不是忙,恐怕也要來親眼圍觀一下。


  青山確實有點異族人的血統,而據說這個民族早已消失在歷長河中。他從頭髮絲兒到腳上的汗毛都能成為研究材料,要不是人倫問題擋在那,說不定還有人想割他一塊肉嘗嘗味道。


  總的來說,目前躺在隔離區里的他,就是一個奇迹。


  這個奇迹現在不被允許離開研究院,又為了防止外部的窺伺加強了好幾個等級的安保,結果連左寅自己都不能算是這個古代人身邊等級最高的人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其他爭著進來的業界大拿搶了守護古代人的寶貴坐席,所以除了三急,基本一步都不敢離開隔離室,視線實時觀察著裡面的美男子,有時候連親一口的願望都有。


  當然有人和他提起了鶴唳的訴求,可是他的反應卻很冷淡。


  「部長,鶴唳喊了兩天了,你再不見她她要殺了衛兵出來了。」報信的小研究員很著急。


  「讓她殺。」左寅冷聲道,「我現在腦內只有作為第三人所看到的情景,而這個情景已經給了我一些問題的答案,我現在需要的是從M1013的身上得到他的版本,而不是鶴唳的。」


  「什麼版本?

  左寅並不介意自己的手下知道這些,耐心的幫他分析:「當時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就算沒看到,後來監控回放你也看到了,她手裡夾了武器,當時看清這個人的時候她頓了一下,隨後,她就開始演,開始準備對這個男人動手,而這個男人及時發現了,並自救。」


  「對啊,這個我們都看到了。」


  「他們兩人誰比較強?」


  「當時看,好像男的厲害點,傷成這樣都能把那女人給制住誒!」


  「排除鶴唳輕敵和沒有防備的情況,這個男人總體來說是和她不相上下的,而當時確實有了傷害鶴唳的能力,但他沒有……」


  小研究員一臉恍然:「他在質問她。」


  「對,他反覆質問,為什麼她要殺他。」


  「這不正常。」


  「對,這不是正常人反應,對於一個陌生人要殺自己,很少有人會在自衛反擊的時候考慮到問他們原因,更何況這個男人本身就剛脫離搏殺狀態,顯然是逃命過來,他不可能還有這個興緻去質問一個想殺自己的陌生人。」


  「M1013認識鶴唳!」


  「而且鶴唳也認識他。」左寅冷著臉,「認識到,要殺他的地步。」


  小研究員一臉世界觀被破滅,他發獃了一會兒,突然有些著急:「這兩天那個墨門的老爺子總是去找鶴唳聊天,會不會已經有了忽悠你的計劃啊!部長!你就不該讓他們準備那麼久!」


  左寅笑了笑:「沒關係。」他朝隔離室里的男人M1013示意了一下,「這不還有沒準備的人嗎?」


  他的表情空前嚴肅,甚至有點森冷:「武老將軍的手下分析了他們的打鬥動作,雖然相差很大,但是隱約可以看到拆招的痕迹,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具有同門或者傳承關係。」


  「只有百分之二十……」小研究員對這個數據有點不滿意。


  「相差兩千年,」左寅意味深長,「卻有百分之二十……十分之二,這難道不夠可怕嗎?而且,男人還贏了……」


  他有點咬牙切齒:「希望事實不要是最壞的情況,否則,我們可能失去我們最好的行動人員。」


  「你是說,鶴唳故意拿了時空信標,找到老祖宗交給他,讓他用,或者穿越過來玩?」小研究員摸不著頭腦,「我不大明白。」


  「不管她打算做什麼,你覺得對我們來說,會是好事嗎?」左寅死死盯著M1013,「快醒來吧……快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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