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還我身體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
第二天,劉邦的捷報就來了,樊噲領頭連下四城,叛軍隊伍節節敗退,勝利在望,後方可以開始慶祝了。
這於兩邊都很不利。
呂后這邊擔心劉邦捷報會讓韓信停下叛變的腳步,失去這次機會再等下次,就不是宰不宰得了韓信的事了,而是還有沒有更好的機會重新獲得劉邦的青睞問題了。
韓信這兒自然煩的更直接點,要反的傢伙要帶兵回來了,這特么是繼續反還是蟄伏下來?
就此停手自然是最科學的。
那麼問題來了,親信已經換起來了,老部隊也已經聯絡上了,蛛絲馬跡全都有了,說不反就不反,那怎麼辦,安插的人再抽回來?老部隊再勸回去?當別人傻的嗎?
人家好不容易下決心跟著日天了,結果自己放鴿子了,以後再想造反,那就想也不要想了。
不管兩邊怎麼愁雲慘霧,鶴唳反正是收拾包袱準備跑路了。
她基本沒什麼要收拾的,自己的師門武器一套帶著,回程信標也藏好了,大家又都在長安城內,出了府隨便一轉,不管是呂澤的府上還是審食其府上甚至皇宮,逮著啥進啥,大部隊就算會合了。
更何況,還有接應的人混了進來,簡直送溫暖。
「你真的不用我幫你順便把韓信給宰了?」她心情很好,一邊綁褲腿一邊問。
帷幕被風吹得飄了起來,露出一個英挺男子,他端坐著,見鶴唳沒回頭,沉聲回答:「不用。」
「哎呀,多好的機會啊。」她一臉可惜,「雖然人家現在防著我,就算真干也不大可能啦。」
「不用。」男子再一次重複。
「仲言小老公~」鶴唳翻了個白眼,「這麼久沒見,好歹共患難過,熱情點嘛!」
這就是當初與她一起往商山送信的武者,沒想到斷了線人後,那邊竟然還是派他混了進來,也是不容易。
再次見面,當初重傷時刷的親密度全都清零了,男青年又變成那副死也逗不出一炮的樣子。
他綳著臉:「快入夜了。」
話音剛落,兩人忽然同時望了窗外一眼。
院外有人聲,聽起來是韓信往這邊來了,侍女正在引路。
「哦呀。」鶴唳掩嘴,「我還以為他忘了我呢!」
「你,與他,真的沒有?」仲言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疑惑。
鶴唳聳聳肩:「雖然每次到最後腦子裡都只剩三個字睡了他,可是真的想到要在床上滾還是很受不了呢。」她拋了個媚眼,「大叔哪有小鮮肉好嘛,仲言人家在為你守身如玉嘿!」
仲言的回答是站起來,默默的轉到柱子后,隱入黑暗中。
紅著臉。
「噗!」
「不可大意,」仲言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有些繃緊,「淮陰侯勇武,我藏不久。」
「不怕。」鶴唳胸有成竹,「我的床哪是想上就上的。」
「……」
韓信走了進來。
兩天不見,他的氣質已經大變。和平時期的將軍和戰時的將軍,氣質自然截然不同,就算明面上還什麼都沒做,他已經有遮不住的凌厲氣勢絲絲縷縷發散開來,連與平時一樣的披風,被風鼓動的時候都格外霸道。
他就這麼一甩披風往裡走,看錶情完全不像曾經給面前的人送過人頭,還帶著抹志得意滿的笑。
鶴唳瞪大眼看著他,表情有些懵逼。
大哥你給我送過人頭誒!人頭!死不瞑目的那種!能不能不要一臉什麼都沒發生過的表情!?
就算在見到人頭的那一刻她自己的表現很不正常,也不會覺得韓信現在面對自己的表情很正常啊。
難道韓信這貨覺得自己很喜歡那顆人頭嗎?!說是禮物所以真的是禮物了嗎?
原本準備好梨花帶雨或者苦大仇深的,這時候忽然有些摸不準了呀!
鶴唳在心裡嘩啦啦翻劇本,破天荒的有些著急起來,仲言就在旁邊,好不容易有個觀眾,可以讓她秀一下自己的絕世演技,結果現在男主角出現一張劇本以外的臉,她可以找人喊咔嗎?
「兩日沒來看你,身體如何?」韓信走進來,直接翹腿坐下,身後的僕人立刻給他倒上了酒,他舉起酒樽,不喝,一邊嗅著,一邊抬眼看她,笑,「氣色尚可。」
「皇上大捷,誰不開心呀。」鶴唳順著之前的設定回答,刺他一下。
韓信淡然:「捷報罷了,凱旋尚早。」
「所以,大王要一意孤行了?」
「一意孤行?」韓信重複了一下,「不錯,一意孤行,哈哈!你看,我若起事,有幾成把握?」
「你既決議如此,那還問這做什麼?」鶴唳悠然,「行軍打仗,我不懂,不要問我。」
韓信看著她,表情很溫柔:「我要聽你說。」
鶴唳誠實道:「全無希望。」
韓信不為所動:「呂雉再無沒有任何行動,你已經孤軍深陷敵營,糧草斷絕,莫非還心存幻想?」
仲言膝蓋一定很疼。
「因為我只是個小卒子啊,半點用沒有,也只有你會三番五次來折騰我。」
「若真是無此,那就好了。」韓信自斟自飲,「鶴內侍,我真好奇,你們究竟出自何處,為何個個都如此神通廣大?哦,對了……」他忽然笑得詭異,「你與那長空,關係必然不一般吧。」
「恩?」
「我將那武器遞到宮中,聽聞他近乎瘋魔呢。」
「哦。」鶴唳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所以應該問他和瀟瀟到底什麼關係吧!不過……「如此神兵,大王自己不留著?」
「哈!削水果的刀子與暖床的美人,你認為我會選什麼?」
所以今天還是想來上我嘍?
鶴唳垂眸想著,大概也有點回過味來。
現在他和呂雉是正式擺開架勢幹了起來,剛開局敵方就有一員大將落入我手,不做點什麼總覺得虧了,要是她遇到這樣的情況,恐怕也是要百般調=戲一下的。
只是不好意思,姐姐不大想和你繼續玩下去了,這戲該殺青了。
她忽然笑了,手撐著下巴湊上前,柔聲問:「那……今晚?」
她問著,雙眼閃閃發亮,笑意狡黠,細緻的皮膚在閃爍的燈光下閃著柔和的光。
韓信一挑眉,有些意外,也有些瞭然,他一口喝完了酒樽里的酒,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扯過來,鶴唳猝不及防整個人往前撲在了桌子上,兩人的臉幾乎撞在一塊。
「這回,就算你一年不沐浴,也休想糊弄過去了。」
「當然。」鶴唳笑眯了臉,甚至主動湊上去親了一下,在韓信晃神的那一刻,嬌聲道,「但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韓信的笑一秒嘲諷:「哦?回你主子那?」
「不是啦。」鶴唳想也不想果斷否定,在韓信挑眉的時候自顧自補充道,「這個我自己會辦好的啦。」
「……」
「我要求的是這件事。」她說著,一隻手往小几子下掏呀掏,一個盒子被打開的聲音后,她揪著一個布包提起來,利落的放在了小几子上,往兩人中間一推,笑道,「把他的身體還給我吧。」
韓信的表情裂了。
他面前被鶴唳強行替換過來的,是一張死不瞑目的臉,那顆人頭已經完全青白,枯槁如鬼,眼睛並沒有完全被合上,露出一絲眼白,整個頭被布包的縫隙勾勒出一個細瘦如瓜子臉的輪廓,乍一看像是躲在布後面偷看著他。
後面,鶴唳甜滋滋的聲音還在重複哀求:「就今晚,把他的身體,也給我吧。」
韓信與人頭對視了一會兒,都無暇斥責身後僕人驚慌跌倒的失態,他的視線繞過人頭,陰沉沉的看向鶴唳。
鶴唳頭一歪,毫不逃避的與他對視。
他的呼吸漸漸重了起來,忽然,他笑了出來,問:「你要與他合葬嗎?」
殺意。
鶴唳好開心。
她笑容燦爛連連點頭:「嗯嗯嗯嗯!先過了今晚好不好?」她與人頭隔著布臉貼臉賣萌:「良宵難求呀!」
韓信的表情已經無法拼回來了。
他猛地舉起手,看起來是想把桌上兩張臉全部拍飛,可是鶴唳依然像沒看到一樣,萌萌噠的瞅著他,他急促的喘了兩口氣,抬起的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矮桌在巨響后發出吱呀的哀鳴聲。
但更重的是他的腳步聲。
……韓信沖了出去。
等到門被戰戰噤噤·不願與人頭同屋·死也不進來的侍女關上后,鶴唳溫柔的摸了摸人頭,笑著回頭嘚瑟:「所以嘛,我的床哪是說上就上的。」
陰影中的仲言:「……」
他緩緩走出來,有些驚疑的看鶴唳珍而重之的把人頭放回盒子里,遲疑道:「你……一直與這……同坐?」
鶴唳瞥他:「那應該怕他呢,還是躲他呢?」
「……那,他的身體,該如何……」仲言竟然也關心起這個來,「淮陰侯應是,不會把,身體還你了。」
「沒事啊。」鶴唳伸了個懶腰,「如果我們回去好好乾,很快,別說這位大哥的全屍了,就連他,」她朝外樣樣下巴,意味深長,「的屍體,也是我們的了。」
仲言皺了皺眉:「淮陰侯,似乎心悅於你?」
「嗯~」鶴唳搖了搖食指,「他還覺得我心悅於他呢。」
「那你們……」
「現在我們兩個大概都已經清楚了。」鶴唳淡然道,「集郵罷了,比誰博愛咯。」
她望望窗外月色,打了個呵欠,自顧自走到塌上坐下,拍拍身邊:「還有一會兒呢,仲言小相公,我為了你把床伴趕跑了,漫漫長夜,你就不來補償一下?」
仲言對著她運了許久的氣,盤腿坐在門口,死也不回應。
「哎,真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