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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立春出現

  鶴唳睜開眼,一顆毛茸茸的頭正在她頸間拱來拱去。


  她翻了個身,一把揪住作怪的小人,沒等他驚叫,自己卻發出一串笑聲:「小色鬼啊,癢死我了哈哈哈哈!」


  小人很是驚慌,掙扎了兩下,不知怎麼想的,反而來捂她的嘴,臉上滿是焦急。


  鶴唳止住笑,兩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這是一個小正太,很小的正太,牙齒還漏著風,圓溜溜的大眼睛,小鼻子小臉,散著頭髮,頸間圍著毛皮領子,很是可愛。


  「你幾歲啦?」她捏他臉。


  小正太獃獃的,像是嚇呆的又像是在想什麼,反問了一句:「汝¥%#……」


  鶴唳轉了轉眼睛,指著自己:「你問我是誰?」


  小正太懵懂地點點頭。


  「我呀~」鶴唳一把摟住他仰天躺下,將他放在自己屈起的小腿上來回搖動,像木馬似的讓他騎著,「我是嘚兒駕!」


  「咯咯咯!」小正太很是新奇,忍不住笑了起來,忽然又警醒了,捂住自己的嘴,往外瞅去。


  「#%¥子?」外面有個女人在問話,「#¥%?」


  小正太嗖的僵住了,小胳膊小腿的翻下來,拚命扯她,四面亂指,不外乎衣櫃和床下。


  鶴唳一點也不急,她笑眯眯的繼續逗他:「你要把我藏起來啊?你真的要把我藏起來啊?我是刺客哦,你真要藏我啊?」


  小正太不知道聽沒聽懂,乾脆把她扯下床,塞到一旁的屏風後面,那兒擺著個小巧的恭桶。


  鶴唳:「……」她悠哉的坐在恭桶蓋子上,朝小正太揮了揮爪子,「去吧去吧。」


  小正太走了出去,她聽到開門的聲音和一個女人的問話,隱約有「聲音」「說話」之類的字眼出現,小正太把人搪塞走了,又期期艾艾的挪過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汝¥人?」


  鶴唳笑嘻嘻的,拍拍自己的大腿,小正太顛顛兒的跑過來坐在她腿上,摟住她的脖子,很是竊喜的樣子。


  然後鶴唳就掏出了一把薄如蟬翼的刀,刀連著一根細鏈,另一端隱沒在她的胸前。


  小正太唰的就僵住了。


  鶴唳不滿足,還朝著旁邊光線進來的方向比劃了一下,刀片並不反光,顫顫巍巍的樣子,好像隨時會斷掉,但是又隱隱帶著兇悍感。


  「好看嗎?」她輕笑著,「知道我是誰了嗎?」


  小正太盯著刀,痴痴的搖了搖頭。


  「哎呀,還不懂嗎?」鶴唳頗為苦惱的樣子,她伸出胳膊,拿刀微微劃了一下,留下一條白印,然後抓住小正太的手,在白印旁邊按了一下,小正太按了一下后,似乎覺得挺好玩,又按了一下。


  白印子里血光呼的就冒了出來。


  小正太噶的嚇住了,猛地回頭,驚恐的望著鶴唳,鶴唳笑著,舔掉了血珠,捏捏他的臉。


  她讓小正太下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慵懶的伸展了一下,一邊往外走一邊擺手:「好啦,姐姐要幹活啦,你自個兒玩哦。」


  衣角被拉住,小正太歪著頭,看著她,眼裡竟然有點不舍。


  對一個刺客來講,這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鶴唳有些苦惱:「我可沒什麼不殺婦孺的原則誒,沒錯,我佔了你的床,可你看到我,按理我該處理你的呀。」


  小正太還歪著頭,把她往外帶,從卧房對面的矮桌上拿出幾塊已經冷硬的糕點,湊過來往她嘴裡塞。


  「不會是個傻孩子吧。」鶴唳接過糕點,摸摸她的頭,「你是不是傻?」


  想到他剛才的作為,又搖搖頭:「不對,明明很聰明嘛。」


  小正太認真的看著她,開口,軟糯的聲音:「玩……」


  「哎呀,我讓你自個兒玩啊,你可真會斷句。」鶴唳蹲下來,拿著糕點給他變魔術,她展示了一下糕點,手一捏,一張,糕點沒了,「糕點去哪啦?」


  小正太一臉新奇,他四面摸了一下,突然咯咯一笑,從她的袖子沿路往下摸,摸到了硬硬的糕點:「汝,吾,玩。」


  「果然挺聰明。」鶴唳不以為意,她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眼睛一亮,「誒,你當我導遊吧。」


  小正太顯然沒明白,跟著她眼睛一亮,也不管是什麼意思,反正就點頭。


  「你,出去。」鶴唳指著門,「找我?」


  「找,汝?」


  「看那邊!」鶴唳突然往小正太背後一指,趁小正太回頭,奪門而出,直接一竄上了房。


  小正太果然跌跌撞撞的追了出來,四面望著,表情甚是凄惶:「#¥!#¥%!」


  「叫我什麼來著……」鶴唳嘟囔著,她往他身邊砸了一個雪團,趁他抬頭看,又拿塊石頭砸了旁邊枯樹的枝幹,樹晃了一下,嘩啦啦往下掉雪塊,頓時到處都是她存在的錯覺。


  小正太果然以為她在和他玩,順著樹跑出去,往上探看。


  這麼著,鶴唳一會兒露露手,一會兒呀呼一下,一會兒扔個雪團,開始引導小正太與她捉迷藏,小正太玩得很開心,她也跟得也很開心。


  終於有點譜了。


  緊趕慢趕日夜不眠,她還是花了兩天才趕到咸陽,對著秦王宮望洋興嘆。


  她基本可以確定另一個刺客就在秦王宮中,可是問題來了,她沒法繼續用秘法找了。


  當初左寅他們特地把她找來,說只有她們門裡的人能找自己人,其實她一聽就明白,是老頭子給出的餿主意。


  在過去,他們墨門確實靠馴養花鳥蟲魚相互聯絡和任務,每個出師的刺客,在獲得了這一代的名額時,都能獲得一個師門特製的武器和一個水晶掛墜,武器用一種特別的礦物量身定製,可以通過當時世界上最嚴密的安檢,簡直是每個殺手的神裝;而水晶掛墜在他們看來則純粹是為了延續一個傳統的儀式罷了。


  水晶掛墜很小,雕成細密的網狀,工藝堪稱無敵,可最核心的,卻是裡面關著的紅色小蟲。


  小蟲無名,伴生自師門武器的原材料,長大后被捉出來存於水晶中,彷彿是喝西北風就能長大,也沒什麼聲音,但是頭卻總是對著師門武器的方向。


  如果有很多師門武器,它就會隨機對著一個比較近的,或者乾脆朝著自己的主人,但如果主人想找到其他人,只需要將自己的師門武器放進一個隔離布中,小蟲就感應不到。


  然而,這僅是利用小蟲天性,它到底不是百度地圖,不會知道主人到底要什麼。


  就好比通過信號大家都知道衛星在天上,可等到上了天,衛星卻會移動,反而追不著了。


  出師后的刺客對於師門武器自然從不離身時刻佩戴,可那掛墜卻不一定了,在那個有各種用設計搏出位的奢侈品的年代,這麼一個圓溜溜的水晶網墜子雖然有著令人驚嘆的工藝,可是就審美上講卻並不突出,至少就鶴唳知道的,門裡大多數男刺客都不愛戴,女刺客則大多換了奢侈品,她自己尤其喜愛朋克風,各種骷髏頭和骨頭墜子,反正不差錢,看上就買。


  但是由於她的武器的緣故,水晶墜子卻還是隨身戴著的。


  確定了目標在秦王宮,如果讓她大海撈針一樣找,那實在是太虐了,可她到現在還對這兒人的純方言hold不住,只能聽懂一些關鍵字詞,「交流」全靠眼神,以至於摸完了整個秦王宮,心裡都能畫出圖了,可對裡面的人物關係,除了主殿里最上面那個老男人是秦王boss,其他一概摸不清楚。


  晚上,她找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宮殿,原本打算隨便縮一晚第二天再伺機行動,卻不想這個收拾得挺好的宮殿似乎主人臨時有事,一晚上都沒回來,她便二話不說,霸佔了人家的床位。


  待到清晨小正太進門,發現床上有人,小心翼翼的湊上來,她都一清二楚。


  心裡的尋人計劃也就漸漸成型。


  就「跟團游」吧。


  要用最快的速度摸清一個地方,自由行明顯是不行的,跟團游卻可以用最短的時間逛完最經典的路線,這個在秦王宮中能單獨擁有一個宮殿的小正太顯然是最好的「導遊」,更何況,他似乎也不希望自己被其他人發現。


  這樣的話,就更方便了。


  進入了秦王宮的時候她已經理清楚,相對穀雨是一場單方面的偷襲,那麼對於宮裡這個人,卻已經成為一場名符其實的博弈了。


  穀雨沒有回來,他的目標卻招搖歸國,一切線索都能指向一點,穀雨失手了,很可能跪了。


  雖然不排除讓穀雨跪的是時空中的土著,可是,不管是不是土著,那個讓穀雨失敗的人,不可能按兵不動,既然已經為嬴政開了殺戒,就難免為他保駕護航,一切都要從最壞的角度來考慮。


  而兩人雖然實力相當,可是那人既然在這兒潛伏更久,明顯更佔優勢。現在,她要在那人的地頭上獵殺那人,情勢其實並不容樂觀。


  小正太捉了一會兒迷藏,還是沒找到她,有點發急,卻也不敢喊,轉著頭四面看著,又茫然起來。


  這回鶴唳不出聲了,她等待小正太自由發揮。


  果然,沒一會兒,發現小正太不再自嗨了,遠遠站著的僕人就上來跟隨著,輕聲問話,小正太不甘心的又看了一遍四周,很委屈的點點頭,隨著僕人往另一個方向過去。


  她記得那兒,那個方向,住著的是一個二三十歲的男子,長相挺好看,名字里似乎帶楚字,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和這個時代的楚國有關係。


  到了那個「楚」公子處,一個年輕女子正在給他端湯,看到小正太,很是溫柔的笑起來,朝他招招手,小正太朝「楚」公子行了禮,笑嘻嘻的湊上去撲在他懷裡,眼睛卻還不死心的望著即將關上的殿門外。


  等關上了殿門,鶴唳也沒法跟進去了,她貓在外頭一個死角里,又開始猜。


  看起來像是一家三口,古人普遍早婚,這也不奇怪,只是在這宮殿里的一家三口就比較顯眼了,從秦王的年齡往下推,似乎小正太應該是曾孫輩才對,看起來也挺受寵的,聰明又可愛,還從小長在父母爺爺曾爺爺身邊……


  鶴唳破天荒的有了點宮斗細胞,以拳擊掌。


  「哎呀!該不會是我家凡凡的競爭對手吧!」


  「才不是呢!」一個陰柔的聲音忽然響起,鶴唳頭皮一麻,猛地一躲,耳邊勁風劃過,頭皮都差點掀起來!


  她一個旋身從樹上躲過背後一擊,迅速拿出武器看也不看就朝身後的偷襲者甩過去。


  她的武器是一根銀絲兩頭綴著細刃,可遠可近可攻可守,偷襲者顯然知道她這一點,不得不幅度極大的躲開去,搖下一片長青綠葉。


  逼退了偷襲者,鶴唳才能定睛看清來者,不由得挑眉:「哎喲喲,你!」


  「有刺客!」那人卻絲毫不個她說話的機會,落地后就地一倒,指著她大叫起來,聽聲音已經有了方言的語調,當即驚動一片花花草草!

  周圍拿著刀槍長戈的皮甲士兵紛紛涌過來,先不急著進攻,而是排排站守在門口,待一聲號令后,齊刷刷的將武器對準了她,此時裡面殿門方才打開,「楚」公子躲在人牆的後面,朝著那人叫了幾句:「春#%歸##%!」


  小正太則在後面被母親死死抱在懷裡,他的母親瑟瑟發抖,他卻在臂彎間睜大眼睛盯著她。


  鶴唳不是超人,她當然沒法一個打十個,可也不會狼狽離開,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立春!立春!我服你!」


  遠處有人朝她射出□□,她拉長武器左右格擋,不慎還是讓一支扎進了肩膀,她且戰且退,絲毫不讓其他人近身,可也不轉身,只是盯著那個已經悠然站起來的女人,笑得極為開心:「哈哈哈!立春!真是你!不行,你這是要笑死我!你怎麼這麼厲害呀,我服你,我服我服!」


  被叫做立春的人一身女裝,長相極美,卻帶著股雌雄莫辯的味道,聽她狂笑也不動怒,反而也笑起來:「鶴唳,居然是你,那就好辦了。」她微微抬手示意周圍暫停攻擊,揚聲問道,「穀雨你殺了?」


  「送回去了!」鶴唳也停下來,還是不跑,微微喘著氣,肩頭還插著箭她也不理,任由血液潺潺留下,她一臉遺憾,「哪能隨便殺人呀,他要接受祖國的審判。」


  立春微眯著眼,看不出信還是不信:「我不會走的。」


  「哈哈哈哈,這就由不得你啦!」鶴唳終於開始後退了,「我不僅要帶你走,還要把你的小雞~雞一塊帶走~哈哈哈哈哈!立春!你對自己真狠,我愛死你了!」


  「你要保護始皇帝嗎?」立春完全不擔心身後的人聽明白始皇帝什麼意思,直接問了出來,「聽我一句,鶴唳,你現在的立場很危險,追隨他,你除了能大一統,什麼都得不到,只會被過河拆橋!」


  鶴唳越退越遠,她已經有點暈乎了,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假裝思索著:「嗯,所以你是……打算另外扶持一個?」


  「始皇帝不是一個好相處的帝王!」立春提高聲音,「和我一起幹掉那個商人!我們可以開創秦帝國!更加輝煌的朝代!」她說完,冷笑一聲,「還有,你以為你跑得掉嗎?弓手!」


  屋頂上突然出現一整排弓手,長弓如滿月,紛紛朝天。


  鶴唳著迷的望著箭陣:「哎呀呀,不枉我做刺客了,居然還有這待遇。」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鶴唳,你要的,不也是這個感覺嗎?穀雨死了,是他無能,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信任,但我們可以有共同的利益!」


  「你不做傳銷真是可惜了。」鶴唳輕嘆一聲,突然揮揮爪,「拜~拜!」


  「放箭!」立春反應極快,立刻大喝,百箭齊發,如雨般落下,可落點處,已經不見人影。


  「媽的……」立春衝過去看,發現那兒竟然有一汪小池,冰冷的池水中,不少箭枝漂浮著,還有未散盡的血絲在蔓延,池子對面,樹叢還在晃動。


  「……追!」她咬牙切齒,待後頭的兵士搜尋過去,轉頭,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楚」公子帶著士兵急匆匆衝上來,摟住她一陣噓寒問暖,兩人頭碰著頭,竊竊私語,無限溫存。


  殿內,心有餘悸的小正太母子倆手牽著手走出來,看到此景,正太母親面色慘白,正太卻死死盯著那晃動的樹叢和池子里暈開的血,緊咬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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