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巨蟒直挺脖子發出悲鳴的哀嚎,粗壯的蛇身來來回回晃動著,碩大的蛇頭在洞頂上方來回橫掃,雙顎撞著洞壁,被切掉的尾部飛濺出腥臭的綠色汁液,霎時間,洞中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欲叫人作嘔。


  「顏洛——」嚴鈺一路踏風,衣訣飄飛,朝著那被大蛇甩到地上,一動不動的顏洛奔去。


  「吼吼!」豹子君不知何時找到了這個地方,也朝著顏洛那邊跑去,敏捷地避開蛇尾濺出的膿液,矯健的四肢飛的一撲就到了顏洛身邊。


  「嗚嗚——」豹子君從嗓子里低低哀鳴,用前爪碰碰顏洛的胳膊,見顏洛沒有動作,再次放下,過一會再用碰一碰。


  顏洛還是沒有反應,豹子君急的在顏洛身邊轉圈,嗚嗚聲不斷。


  「彥水,彥水?」嚴鈺飛至顏洛身側叫喚,想叫醒暈過去的顏洛,回答是恐怖刺耳的蟒蛇的哀嚎,那聲音氣勁極大,空氣都被震動了,一波一波湧向嚴鈺的心房。


  嚴鈺有內力傍身,完全不用害怕蛇尖銳刺耳的鬼嚎,但是他現在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心痛,就是心被別人狠狠束縛住,一下一下捏著,他又不能完全掌控的感覺,彷彿此刻並不在自己的身體里,他清楚他在為這個年輕的皇帝擔心,真真實實的,疼入了心中。


  將顏洛翻轉過來,嚴鈺心中更是刺痛難忍,自責無能的挫敗感全部湧向他,頃刻間便將他全部淹沒,「該死!」他一拳落在了地上,指節皮膚破開,鮮紅的血染濕了地面,混著灰塵,狼狽不堪。


  顏洛也何嘗不是,原本風流俊逸的臉上擦出了幾道划痕,立刻破壞了美觀,顏洛是一個多麼在乎顏值的人,要讓他看到現在的自己這般灰頭土臉,非要大哭大鬧上好幾天。


  但此刻他雙眸緊閉,紅潤的唇瓣失去了血色,變得乾枯蒼白,灰塵沾滿了細小的狹縫,只有鼻息間微弱的呼吸聲告訴嚴鈺他只是昏過去了。


  「顏……洛……」嚴鈺跪在顏洛身側,雙拳握緊,失神的喃喃道。


  直直手掌心傳來疼痛感,嚴鈺黑眸里的水霧才破裂,現下的情形逐漸變得清晰,頭頂大蟒嘶嘶吐信子的聲音越來越大,嚎叫也永不休止,他只有殺了那條蛇,才能解了心頭恨意!

  沒有想太多,嚴鈺再次凝聚武力值,匕首冷鋒折射出藍色的清輝。


  清輝里一隻狠絕的黑眸,林風不進,清風飛起。


  巨蟒也正巧看到了嚴鈺靈巧的翻滾,伸長信子直奔射嚴鈺,攻勢猛烈又急速。


  它快,嚴鈺更快!

  只見空中劃過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黑影,短短几秒間就在四五處地方顯身,嚴鈺眸中一片血紅暴戾之色,雙手同握匕首,用盡全力將匕首刺進巨蟒的眼睛里。


  時間和空間彷彿在這一瞬間成為了膠片,所有的一切都凝滯了,下一刻蛇身才更加劇烈猛烈的晃動,只有那猩紅的信子再也吐不出來,只能軟軟滑下…


  趁勝追擊,嚴鈺翻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找到巨蟒的七寸,再次用力,只見藍光一閃,「噗——」是血噴出的聲音,像一道噴泉,澆滿嚴鈺全身。


  原來,巨蟒只有七寸這裡有血,這正是它的生命之田。


  「轟隆!」一聲巨響,巨蟒轟然倒地,肥重的蛇身將地上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整個山洞都為之動了動。


  嚴鈺一腳踏上蛇頭,取下了那顆人人都想得到的修顏果。


  …………


  寂靜,死一般寂靜。


  全身紅色的嚴鈺喘氣聲充斥整個山洞。


  汗水和血水混合流下,模糊了嚴鈺的視線,陰鷙的眼神使得他那雙黑眸在俊臉上更加耀眼。


  巨蟒全身乾癟伏屍,七寸的血已經流盡,全然沒有了生命跡象。


  守護修顏果的巨蟒被嚴鈺殺死,這修顏果就應當是屬於嚴鈺的,可是這個立場堅定,意志強悍的男人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猶豫了。


  「看來我是來晚了。」暗黑的洞窟之中,倏然亮起一道白光,尉遲衡白衣一展,邁步而來。


  沁涼的嗓音猶如華美的月光,緩緩流淌進嚴鈺的耳朵。


  嚴鈺並未抬頭,只抱著顏洛給他緩緩輸送著內力,哪怕用處不大,也能令他全身溫暖。


  「你是來晚了,等他醒來后,你當要自覺領罰。」嚴鈺沒有將顏洛交給尉遲衡的意思,一隻手緊緊抓著顏洛的手,更是沒有半分想鬆開的念頭。


  尉遲衡在距離兩人幾尺外停下,見顏洛呼吸變得平穩,臉色也好了幾分,心終於放下,淡淡道,「領罰便是,只不過,南鈺帝君是不是該將洛兒還給我了?」


  洛兒?嚴鈺當即眉頭一沉,臉色瞬間不悅,他一直都是這麼稱呼顏洛的么?什麼洛兒,這名兒可真是相當不悅耳。


  「尉遲衡,朕當真聽不懂你在叫誰。」嚴鈺反譏回去,語氣夾雜警告。


  尉遲衡有些驚訝嚴鈺的不懂裝懂,又見兩人相握的手掌,不怒反笑道,「我國當今聖上姓顏名洛,字念瑤,我當然是叫帝君您懷裡那位了。」


  沒想到尉遲衡會再次出言反擊,嚴鈺黝黑的眸子這才看向那白衣飄飄氣質上乘的玉面君子,有型偏細的眉毛,狹長的鳳眸之中滿是調侃挺直的鼻,時時帶著微笑的唇,白衣纖塵不染,有點飄然若仙的氣質,簡單來說就是看似風流實則如玉,原來就是這樣的人一直待在顏洛身邊。


  嚴鈺心情又跌落一個檔次,一想到這麼多年,陪伴顏洛成長的就是這個男人,這個可以與他匹敵的男人,嚴鈺心中的醋罈子失穩了,心裡很不是滋味,真想將那人嘴角的笑容給打歪啊。


  由此手扣的越發緊了。


  與此同時,尉遲衡也在打量著嚴鈺,傳說中治國天才,人中龍鳳——南鈺帝君。顏值肯定是沒話說,此刻的嚴鈺經過一場浴血奮戰,頭髮散亂,幾根幾根垂在前額,半邊臉都染著鮮血,衣服凌亂污濁,血跡斑斑,但細細看他挺直的背脊,深不見底的黑眸,稜角分明的下巴線條,渾身散發出的肅殺之氣。


  尉遲衡眼眸微睜,他竟然從這份頹然中看出了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血性!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的血性陽剛最為迷人,帝王的風範顯露無疑!不愧是南鈺的一國之君,當之無愧,名副其實!

  尉遲衡心中生出一種敬佩之意,這個手握重權的新一代智慧之帝,此等豪情和風華,他實在慚愧,自嘆不如啊。


  「既然我們都認出了彼此,就不要說話夾槍帶棍了吧?」尉遲衡笑著道,退讓的意思也很明顯。


  「施展四方乾坤陣之人與你是什麼關係?」對方坦然,自己自然不會再咄咄逼人,以免失了風度。


  尉遲衡笑容一滯,隨意又勾起嘴角,「不可描述。」


  「……」


  「裝不知道?那好,朕再問你,容貌修整師與你有什麼關係?或者,你是不是就是容貌修整師。」嚴鈺手探進顏洛的脈息,輸送了一股內力,顏洛眉頭舒展得更開,儼然已經沉沉睡過去,處於深度睡眠狀態了。


  接下來的談話,他不想讓顏洛聽到,他還沒做好被他知道的準備。


  「南鈺帝君,我答應了別人替他保守秘密,你看我像嘴巴不嚴實的人么?」尉遲衡無奈地搖頭。


  嚴鈺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卻帶著濃濃的壓迫感,「只有死人不能開口說話,活人,有的是方法讓他開口說話。」


  「這就不太好了吧……畢竟您也是有秘密的人吶!」尉遲衡畫風陡然一轉,變得凌厲萬分,「堂堂南鈺帝王,只身前往這鬼蜮森林尋找修顏果,肯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什麼苦衷我也不想知道,但小洛這麼相信你,肯為你擋刀,一定不知道你就是他心裡討厭至極的那個嚴鈺罷!」話音一落,尉遲衡腳步飛快,旋身衝鋒,從錯愕的嚴鈺懷裡一把拎起沉睡的顏洛,看似動作粗魯,入懷之時又小心翼翼。


  嚴鈺心中惱怒,心中又讚歎尉遲衡武藝高強,堪堪掀唇道,「不愧是北洛攝政王爺,比起江湖百曉通來也毫不過及,朕是有不能說的理由。對於顏洛,朕自知已在朕的控制範圍之外……」嚴鈺擔憂地看向顏洛,誠實的承認心中所想。


  輕輕地用絲絹擦拭著顏洛臉上的污痕,尉遲衡涼涼開口「:嚴帝您真是好大的算計,那厚厚一本春宮圖,根本就不是戰書,而是情書吧……」


  「……」嚴鈺額間青筋一跳,硬著頭皮說道,「那是個意外,朕絕無那種意思。」


  「可是,你看我家小洛兒的傷……嚴帝您是不打算負責到底了么?」


  意思是:要不修顏果留下,要不停止戰爭。


  遠處的橙色美顏果散發幽幽的香氣,整個洞內慢慢變得清香醉人。


  「朕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朕敢在你面前承認對顏洛動了心思,自然不會再攻打北洛,修顏果……你或許知道顏洛來尋修顏果的原因?」其實嚴鈺一直對顏洛孤身一人來鬼蜮森林的目的很好奇,明明沒有內力,只會些簡單的武功技巧,到底是誰給他這樣堅毅的毅力。


  尉遲衡收斂了嘴角的笑意,格外正經地回答,「燕秋將軍弟弟,被大火毀了容,顏洛與他約定,一定會想辦法幫他修復容貌。」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嚴鈺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良久他笑道,「顏洛這性子,還真是,呵呵呵……」令人非常討厭啊——


  「既然你知道顏洛的性子,為何還要單獨放他一個人來鬼蜮?」


  「你怕是還不了解我家小洛兒,他不選擇把這事情告訴我,就肯定會阻止我跟著,我幹嘛要自討沒趣呢?」尉遲衡又掛上了風流的笑意,嗤笑了一聲。


  小洛兒,小洛兒,小洛兒,真是讓人很火大!

  又是一片鴉雀無聲。


  嚴鈺目光在顏洛的髒兮兮的臉上片刻,有些憤猶豫道,「尉遲衡,能否幫朕一個忙?」


  「嚴帝只管說便是。」


  「叫他醒來不要恨我,修顏果朕……不能給,朕也不想讓他知道亞金就是嚴鈺。」嚴鈺這句話說得極為痛苦,心中翻江倒海。


  尉遲衡哈哈笑道,「嚴帝,你的忙我可以幫,修顏果你也可以帶走,不過,您得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本人想要向嚴帝您討一個人。」尉遲衡說話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十分乾脆利落,就是偶爾喜歡開開玩笑。


  「誰?」嚴鈺好奇,南鈺國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竟然讓這樣的腹黑狐狸上了心。


  大方接受嚴鈺審視的目光,尉遲衡一字一頓道,「容凌。」


  嚴鈺黑眸一眯,原來是他,呵呵,早該想到的,「容凌便是大陸唯一那位容貌修整師?」


  尉遲衡啞然一笑,但落音鏗鏘,「沒錯,我想要他!」


  「既然,我們都有自己想要的人,這一場合作是免不了了。」嚴鈺面上一哂,原來是同道中人,他向來自詡自己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為了想得到的東西自然是免不了一場算計,以前算的是政治謀局,現在算的是心中的那個人,不過性質都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你想怎麼做?」清香中夾雜了些許詭譎,尉遲衡淡笑出聲。


  「修顏果我要拿走,之後的事宜我會派人書信告知。」既已談妥,嚴鈺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打算,有眼前這位玉面狐狸的配合,想必會事半功倍吧。


  尉遲衡淡定從容地看著嚴鈺道,「嚴帝,小洛兒我先帶回去了。」說完抬腳就走,還沒落地又被嚴鈺的話硬逼停了下來。


  「你…幫我好好照顧他,還有,不許再叫他小洛兒。」嚴鈺眸光落於顏洛安詳的睡顏上,忽覺著袖裡的美顏果格外燙人,終究要負他一回,還望他不要記恨。


  尉遲衡撇了一眼,應道,「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