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算無遺策(二)
流光最終還是沒有跑路。
她這間房子,位於西麓街的街尾,她來之前房子已經破敗了,兩三間房舍只有一間勉強可以住人,她小心修葺了一下,就住了進去。
對,她大純陽無所不能,修房子這種小事情自然是手到擒來。
當然,修之前她也找過里正辦過簡單的手續,所以她那段時間翻箱倒櫃地拆,街坊鄰居都沒有絲毫的奇怪。無意中她就發現了一個密室,若非是她搬柜子的時候無意間踩到了機關,可能她住個兩三年都不會發現。
機關打開是個密室,只容兩三人進入,裡面也不寬敞,空空蕩蕩,可見上一任主人已經將這裡全部搬空了才離開。
只聽得外面官兵的聲音越來越近,流光最終還是扛起塌上的張良,打開機關將人扔了進去,然後落鎖關門放柜子,又撒了一層香粉,遮蓋血腥味。自己則穿著道袍,推門做起了生意。
流光一推門就對上鄰居李大娘惶恐的眼神,看到她出來連忙朝她擺了擺手,讓她趕緊進去,可見心善,她搖了搖頭,走過去,道:「大娘,這是怎麼了?」
「哎呀,這誰又知道啊!大白天地就開始搜搜捕捕,還讓不讓人過安生日子了!」李大娘心裡有苦說不出:「對了,流光你不是只有初一十五才出來擺攤嗎?怎麼今日十六也出來了?」
流光手裡拿著的可不就是簽筒和算旗。
聞言,流光正好開口:「昨日下雨,一單未成。」
李大娘聞言立刻就懂了,這流光姑娘來了半年,也著實幫了大家許多,雖然不常算命,不過但凡是卜算,卻從不出錯。如此神算,若生作男子,想必早已名揚天下了。
閑聊了一會兒,流光施施然地又開門做生意了。
她剛坐下,三個官兵就走到了她的攤子前,言行很是放肆,一看就不是正經官兵。流光猜想,應當是私兵假冒,畢竟白日里暗中搜捕太難了。
「三位官爺有何貴幹?」不謙卑不諂媚。
「喲~這年頭連女人都出來算命了!」其中一個領頭的開口,話語里滿是鄙視:「有沒有看到一個二十多歲,身上有傷面若好女的男子啊?」
看不起女人啊!流光心裡火氣,臉上卻愈發溫柔:「沒有。」
「來人,進去搜!」卻是不管不顧地進去了。
流光沒有阻止,未幾,二人便從裡面出來,一看就沒有任何的收穫。
只見三人恨恨離開,流光卻沒有那麼好的脾氣,她開口道:「三位官爺不算上一卦嗎?」
「就算官爺何時找到那位男子如何?」
說完第一句話的時候,三人並未停下腳步,緊接著說完下一句話,那領頭的才轉過頭來:「若再言,同犯類處。」
說完便轉身進了李大娘家。
這三人,粗中有細,表面上粗魯不堪,內里卻很謹慎,流光轉了轉簽筒,心道這可是你們不想算的,畢竟……她還真知道人在那兒!不過嘛,惹得本姑娘不開心了,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做人嘛,最重要是開心啦!
官兵風風火火地來,也風風火火地離開,流光依然開著攤子,卻沒有客人上門,倒不是街坊鄰居不想關顧,而是……流光說過不算,且一卦銀錢太高,小老百姓除非是大事,否則也負擔不起。
及至中午,流光暫且收了攤子,去買了些黍米熬成的粥和燒餅,粥是給病號的,燒餅是給自己的,至於佐菜……李大娘送的腌菜和臘肉。
想想好心酸,她想吃燒雞!她想吃水晶蹄髈!她……做夢比較快!
隨手將機關撥開,看到裡面的場景,流光挑了挑眉,道:「看來先生的身體已經好許多了!」還有力氣捶牆。
張良尷尬地咳了咳,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只是……」
「只是在下的衣服……」哪裡去了,似乎還包紮過上過葯了?!
流光隨手從攤子裡面撥出來,若非是剛才太匆忙沒處理好這件血衣,她也不會出去擺攤。因為強行塞進去的關係,上好的錦緞上面已經沾染了不少塵埃,加上血跡,稍微有些潔癖的人都不會再穿。
剛好,張良也有些潔癖。
「來,吃飯吧。」流光將食盒放下,一邊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一邊開口:「哎,你放心,我是閉著眼睛幫你上藥的。」
可見其壞心眼。
張良本以為對方害羞不願開口,卻原來是聽懂了,更甚至……在調侃他,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臉上竟然紅了一層。
流光心中大呼不可思議,看千古良臣變臉……確實挺不可思議的啊!
因為流光的膽大妄語,餐桌上一陣寂靜,兩人一人喝粥一人吃餅,相安無事。吃了小半個餅,吞了幾塊臘肉,流光就放下了。
不是不想吃,而是……不好吃。這年頭,大魚大肉只屬於達官貴人,平頭老百姓都沒什麼好吃的,粥是黍米的,硬得要命,餅還好,但……氣哭!
她現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在大唐的時候好好學習廚藝,如果上天再給她一個機會,她一定承包純陽的小食堂!
流光戳了戳餅,覺得七年之後回到大唐,她可能已經辟穀了。
呵呵!師父肯定會很歡喜的。
「吃完了嗎?吃完就把葯吃了,把葯錢付了,就可以走了。」流光心如死灰地趴在桌上,都沒有心情抱金大腿了。
半響,流光沒聽到一點兒動靜,她抬頭,直視男子的雙眼:「怎麼了?」
張良經歷了今天的第二次尷尬:「姑娘,在下……沒有錢。」
哦,這個她知道,畢竟衣服是昨天她脫的:「所以呢?」
「所以姑娘可否寬限幾日,待家中奴僕過來,定重金感謝。」張良站起來拱了拱手:「還有,還有……」
「哦,其他事情就不用說了,你自便好了。」
「那便多謝姑娘了。」
「哦對了,你昨天把我的簽文弄到哪裡去了?」流光剛要拿著簽筒出去擺攤,恍然想到,轉身發問。
然後,張良經歷了今天的第三次尷尬,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昨天晚上他逃出來的時候,就順手拿起捅了過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看到張良這個模樣,流光哪裡不明白,不過算了,可能這支簽命中注定合該屬於張子房一個人,不會有二人獲取,即是如此,那便這樣吧。
又是一下午,流光擺著攤,無聊地把玩著劍穗,想著自己托好友打造的環佩劍還沒有摸到,心裡又是一陣惆悵。
「你……算命?」
「算。」
「我要算前程。」
前程?流光這才抬起頭來,入目便是一張頗為孩子氣的臉,事實上,這也是個孩子,只是這個孩子發育挺好,身高已經能夠及得上普通的男子。
年紀雖小,相貌已呈英武之相,是個拜將封侯的好面相。
咦?這年頭良臣名將都這麼扎堆出現嗎?她屋裡好像還有個賴著沒走呢!這又一個,當然如果純論相貌,還是裡面那個更符合純陽的收徒標準,畢竟人都是看臉的嘛!
「一錢銀子。」開口就是銀子,不是刀幣,就是這麼酷炫,畢竟普通人和名臣良將是不一樣的。
「……我沒錢。」也是光桿司令。
沒錢還算命!是不是當將軍的都這麼無賴:「……」
「我可以幫你幹活!」
可是我不需要呢!
「好吧,我今日心情好,便為你算上一卦。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若你他日功成名就,定要造福鄉里,十倍報之。」
一聽功成名就,小孩立刻眼睛亮了一份,白日里在私塾外偷聽被打跑的鬱悶都消散了一些:「可以。」
這小孩也挺有意思,流光轉了轉簽筒,卻是收了進去,反而拿出了一張麻布(紙張也沒有,心累),將筆墨遞了過去,道:「寫下你的名字。」
對方聞言,有些磕絆地寫下,流光定睛一看,得!又一個名人!不過韓信日後被封為淮陰侯,在淮陰遇上韓信,應該……不算太離奇吧。
不過這字寫的真是抽象啊,篆字寫到這份上,也是服氣,得虧不是當文臣,不然皇帝看到這字都要哭瞎了。
「如何?」
小孩很快離去,臉上的不虞已經被士氣所衝散,甚至整個精神氣都得到了煥發,流光興嘆,這就是算命的力量啊!
收攤回家,流光竟然發現桌上竟然已經準備了吃食,而且看上去賣相……還不錯!
「這是……你做的?!」
張良點頭,自從國破家亡,很多事情,他從不會變成了會,人都是逼出來的。
流光吃過一口后卻不管不顧,衝到他面前:「先生,我不要你的錢了,以後的餐食就交託給先生了!」
張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