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陳年白骨(二十九)
衛甄頓時樂了——這就對了,蔣奇沒有,他有啊!不說王府那麼大宅子還有每年發下的俸祿,單說自己名下的那些商鋪和田地,就夠如寄胡吃海喝一輩子了,如寄這麼聰明,當然知道該怎麼選擇了,對不對?
想通了這些東西,衛甄臉上的陰鬱頓時一掃而光,一把拍上叢良的肩膀,笑道:「莫怕,待我回了京城,尋個好媒,與你師傅介紹良家姑娘!」
叢良傻傻一樂,翻身就拜:「那就多謝特使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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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之中,只有齊德是真的病死的。」蔣奇低聲道,「張老闆本來並不賭,只是被惡徒所引,才走上了歧途。有一次他在賭坊賭錢,對家出老千,一夜之間他輸掉了兩千兩銀子,沒有辦法,只好典賣了客棧還債,但仍舊還不上,就去借高利貸,結果利滾利越來越多,債主又逼得急,他走投無路,這才上吊自盡了。」
「那騙他去賭博的惡徒是誰?」
蔣奇看看她:「就是劉老三。」
「昨日咱們驗屍買棺材時,搶棺材的那個?」
其實這話說的不算對,搶棺材的不是劉老三,而是劉老三的家人,但那棺材倘若搶去,確實是給劉老三用的不錯。
蔣奇點點頭:「也是你們初來那日,在客棧找茬,被童瑞打了的那個。」
寧如寄擰起眉頭:「他被叢良打斷了胳膊,本該好好躺在床上休養,怎會突然掉到井裡去?」
蔣奇冷聲道:「因為他根本不是自己掉進井裡的。」
「怎麼說?」
蔣奇冷笑一聲:「你看這鎮子太太平平,實際裡面說不明白的事可太多了,我原本知道張老闆死的蹊蹺,但一直沒功夫去查,那日與你們一同去了他家,回來之後,我明白這幾人的死之間必有聯繫,於是連夜到賭坊去查了一查,便查出了當日拐帶張老闆去賭錢,又悄悄出老千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劉老三。我本想去找那劉老三,但又怕打草驚蛇,就決定先放放,但誰曾想到,轉過天來,那劉老三就先死了。」
寧如寄沉默了片刻,沒說話。
那天他們先去了齊英家裡,拿到了齊德留下的畫頁,但午時看畫頁時,卻遭了人的暗算,燒掉了那關鍵的畫頁,所幸衛甄全都記得,又重新畫了一張,這才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線索。下午他們到張老闆家去,什麼也沒查到,就決定第二天開棺驗屍,可就在開棺驗屍的時候,他們得知那劉老三被發現死在井裡。
也就是說,劉老三要麼是那日早晨死的,要麼是前一日夜裡死的,或者可以說,蔣奇剛剛在賭坊打探出一點結果,劉老三就死了,要說這是巧合,絕對沒有人會相信。
「劉老三一死,張老闆這邊的線索就斷了,廚娘和小尹子雖然也見過那個年長死者,但並未與他搭話,也說不上他究竟如何長相,兇手砍斷這條線索,就是不想我們再順著張老闆這條線查下去。」
蔣奇點點頭:「至於那王大夫,他也不是自己失足跌落橋下的。他死的時候,我雖還沒調來,但我在雲陽縣的時候,曾接手一起大案,追查幾個江洋大盜,其中有一個逃竄了許多年,杳無音信,但誰知道,幾年之後,竟叫我在石頭鎮遇到了他……你猜他是誰?」
寧如寄一挑眉:「是誰?」
「就是醫館的林大夫。」蔣奇慢慢道,「我順藤摸瓜,查出王大夫死時,林大夫恰好就在附近出沒,他一輩子無惡不作,怎的好好的就忽然良心發現浪子回頭了?我便又悄悄去查那林大夫,誰知卻為時已晚,那王大夫留下的孩子,已被他毒啞了……」
寧如寄「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毒啞了?!」
蔣奇緩緩點頭。
「你如何知道的?」
「王大夫的兒子告訴我的——他雖然已不會說話,但還會寫字。」
寧如寄咬咬牙:「你還不抓他,是因為他背後還有人指使?」
「不錯。那姓林的過了半輩子刀頭舔血的日子,這些年卻忽然老老實實地當起了大夫,這其中必有緣故。我是想看看那人是否會露出馬腳,因此才為對他動手,但這些日子一直風平浪靜,直到你們到來。」
所以,是直到寧如寄他們來此重查常二的案子,蔣奇才知道,原來林大夫,王大夫,張老闆,劉老三,甚至老仵作齊德,他們都和同一個案子有所牽連。
「這個案子,可不似看起來那般簡單。」蔣奇沉吟著道,「那常二身上並無什麼特別之處,兇手千方百計阻你查案,定是因為那兩個死者身份特殊。」
寧如寄點點頭:「但年輕的死者已經證實是錦繡客棧女掌柜的哥哥韋大力,所以,兇手真正要殺的人,定是那被鳳尾針偷襲毒死,並划爛了臉,拿走了劍的年長死者,至於韋大力,我猜很有可能,他是被連累的。」
蔣奇認同了她的想法:「能查的線索都在這裡了,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只能從韋大力身上下手了。」寧如寄道,「韋大力死時的衣著不同尋常,這其中必有緣故,我打算一面派人回京城去查春隆記衣衫上的那花紋,另外在鎮上打聽當年有誰見過韋大力,當時情形如何。」
「時隔多年,恐怕不好查。」
寧如寄點頭:「據韋秀娘說,韋大力曾打算到袁大善人家裡去幫工,但不知什麼緣由又離開了,咱們去袁大善人家中查一查那些下人,或許會有所收穫。」
蔣奇站起身來:「你要查案,我自會全力助你,這鎮上不太平,那兇手也已經盯上了你們,一切小心。」
「依如今的情形看,那人還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招惹王爺這個麻煩,只想讓我們走投無路知難而退罷了。」寧如寄一聲冷笑,「早在我們來的路上,就已經有一條尾巴跟在身後了,蔣師兄不知道么?」
蔣奇一愣:「是那個被你們救下的任秋兒?」
「就是她。」
「還不把她打發了,留在做什麼?」
寧如寄冷笑道:「打發了她,說不定還有別人,防不勝防……倒不如留在身邊,有需要的時候傳個假消息也方便。」
蔣奇瞧瞧她,悠然一笑:「你這傻丫頭,倒是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
寧如寄已有許久未曾聽過這個稱呼了,只因這個稱呼,本是父親常常叫她的,自從父親走後,便再沒有人這樣喚她。今日陡然入耳,剎那間,她不禁有些恍惚。
沉默了片刻,寧如寄抬頭,望向蔣奇:「蔣師兄,其實我來這裡,並不單是為了常二的案子,這只是個幌子罷了。」
「你來石頭鎮,其實是為了尋我,是不是?」蔣奇說著,長嘆一聲,「其實也不是尋我,而是為了尋我師傅……」
寧如寄只看著他,不說話——蔣奇既已什麼都知道,她又何必再說。
果然,過了一會兒,蔣奇又嘆了一聲,低聲道:「這些年來,我和師傅都沒忘記尋找寧二叔……你可知道,當初我師傅為何忽然隱退?」
「為何?」
蔣奇的目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因為他被人暗算,武功全失,險些賠上性命。」
「遭了暗算?!」寧如寄一咬牙,捏緊了拳頭。
「是啊,至於他為何遭人暗算,就是因為那個時候,人人都說寧二叔和大盜勾結,只有他不相信,發誓要替寧二叔翻案。」
寧如寄聽罷,愣了片刻,呵呵冷笑幾聲:「果然六扇門內還是有鬼啊!」
「我師傅辭官的同時,也通知我自請調離,看上去是為避風頭,實際是為了更好的尋查寧二叔的下落,因為當年寧二叔與我師傅最後聯繫的落腳點,就在這雲陽縣境內。」
寧如寄只覺心頭砰砰作響,腦袋裡轟然有聲,一時心緒紛亂難以自制。她本以為尋到了蔣奇,再去找錢中耀,然後再探知父親下落,恐怕要輾轉很久,卻沒想到從蔣奇的口中,就能得知這般多的線索。
「那麼,錢伯伯,他如今在何處?」寧如寄咬了咬嘴巴,沉聲道。
蔣奇一笑:「他呀,他就在附近的一個鎮上,守著一條線索,藏了好幾年了。」
「錢伯伯那裡也有線索?那我倒要問問看了。」寧如寄神色一松,「蔣師兄,你且告訴我錢伯伯在何處。」
蔣奇笑意更濃:「他在三青鎮,你到了那裡,打聽一個姓『葯』的鐵匠,就找到了。」
「姓『葯』?」寧如寄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這許是錢中耀為藏身而以名字中的『耀』字取的假姓。
「這件事比常二的案子更重要,不許師兄你留在這裡,繼續查案,我和王爺先去一趟三青鎮,見見錢伯伯。」
「好。」蔣奇點頭,「我與師傅也有三月未見了,到了替我和他帶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