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陳年白骨(四)
「劉大人來的正好,你來說說,這可是此案的兇器?」
劉知縣忙點頭:「正是,正是!」
「方才我們已試過了,這是一件機關暗器,劉大人果然見多識廣,竟還懂得暗器?」
劉知縣頓時神色一窘,訕笑道:「下官,下官並不懂得,當時其實是請教了當地一位見多識廣的員外,才曉得的。」
「員外,什麼員外?」
本朝民間風俗,但凡有錢的大富之人,都會被尊稱一聲員外,故而這個員外爺不一定就是個當官的員外郎。但能懂得這種機關暗器的,怕也不只是個簡單的富戶。
劉知縣道:「那員外姓袁,也是石頭鎮人,年輕時曾四處闖蕩,積攢了萬貫家財,也頗有些見識。后因年紀大了,患了腿疾,這才帶著家財回到家鄉安度晚年。其為人和善,尤其樂善好施,鎮子里的人都對他頗為敬重,還給他起了個名號,叫『袁大善人』。」
寧如寄點點頭:「他對這暗器如何說?」
「他說這暗器乃是江湖中一些亡命之徒所制,專為暗殺所用,其名曰『鳳尾針』,木匣底部有機關,按下機關,便會有淬著劇毒的細針射出,速度極快,毒性極烈,中者無救。!」
這話又與方才試驗情況相符。
「你當時如何確定這便是兇器的?」
劉知縣答道:「當時下官也曾按照袁大善人的指點,射出了一簇鳳尾針,仵作檢驗了其上的毒,和那死者之一所中之毒完全一樣。」
「嗯。」寧如寄應了一聲,卻又不說話了,只盯著劉知縣看。劉知縣哪裡經得住她這樣的目光,一時嚇得手足無措:「寧,寧小官這是……」
「劉大人,你可知道,今天特使大人是來做什麼的?」
「做……什麼?」
寧如寄走到他身前,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他懷裡的卷宗,一字一字緩緩道:「特使大人,是來翻案的。」
寧如寄其實並未使力,但不知為何,劉知縣只覺她那手指好似有千鈞之力一般,點的他險些站都站不穩。勉強站定了身子,卻管不住腦門上滲出來的汗,然而瞧瞧面前站著的寧如寄,他忽然連抬起袖子擦一把都不敢。
「這,這案子明明證據確鑿……」劉知縣抿抿嘴,試探著道。
「證據確鑿?」寧如寄一聲冷笑,「我問你,兩死者年歲衣著都相差甚遠,為何會被埋在一起,你可想過?」
「他,他們可能是……主僕?」劉知縣腦袋飛速轉了起來,終於想到了一個靠譜的可能。說出來之後,他在心裡更暗暗堅定了這個想法——對,那年長者衣著普通,定是那年少人的僕人沒錯,這就全都解釋的通了!
可誰知寧如寄緊接著哼了聲,道:「這卷宗上白紙黑字記著,客棧老闆認出了那年長者是他的一位客人,他來投宿的時候就是一個人,你是如何異想天開,想到僕人之說?」
「這,這……」
面對寧如寄的逼問,劉知縣腦袋上的汗終於是扛不住,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他連忙抬手擦了擦,辯解道:「這,這或許……或許那兩人不是一起的,但都被同一個兇手殺害,因此埋在了同一處……?」
這倒也算是個合理的解釋,同時也可以說明,為何兩個受害者的死因不同。但這卻絕不可能是他自己推斷出來的,只可能是被她逼急了,瞎貓撞上了死耗子。寧如寄看了看他,暫時拋下這個問題,轉而問起別的。
「因何斷定此案為殺人劫財?」
劉知縣瞪大眼睛:「因為從義莊里搜出了銀兩和兇器啊!」
「年輕那人死於刀傷,可有找到那把刀?」
「這倒沒有,但年長者死於鳳尾針,這可是事實。」劉知縣爭辯道。
寧如寄接著他的話說下去:「說的不錯,但你忘了,那年長者衣著樸素,並不像是有錢人,雖然他死於鳳尾針,但銀兩有可能不屬於他。何況,你方才也說了,這兩人可以不是同時遇害的,那麼便有可能,這其實是兩個案子……你覺得呢?」
劉知縣感覺自己被寧如寄帶溝里去了,想了半晌,才找到一處可以反駁的地方,連忙道:「寧小官此言差矣,有錢的人並不一定穿的好,比方說那位袁大善人吧,他家財萬貫,但平日穿著和尋常百姓無異。」
但這話只換來寧如寄瞪他一眼。
來時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劉知縣此人無才又固執,必定會多方詭辯說此案並沒有問題,她要做的,就是拿更多的證據來打他的臉。
轉過頭來,寧如寄又向衛甄道:「敢問特使大人,做這樣一個鳳尾針,要多少銀子?」
衛甄答:「此物雕工精細,機關奇巧,怕是五百兩銀子不止。」
在場眾人立時都吃了一驚,沒想到這麼個東西,卻要這樣的天價,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寧如寄的手上的木匣看去。
寧如寄卻只看向衛甄,繼續不疾不徐道:「大人可知,那捲宗上寫著,當時從義莊里搜出了的那包銀子有多少?」
「多少?」
「五十兩而已。」寧如寄哼笑一聲,「花大價錢得了這麼貴重的暗器,卻拿去攔路搶劫,且還只搶了五十兩銀子,這兇手,是不是腦子有病?或者說,若不是兇手有病,就是斷這案子的人有病……你說是不是,劉大人?」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一副恍然的神情,而劉知縣的臉色立刻黑的好似鍋底一般。
「寧小官,你這話讓下官我……」
沒等他說完,寧如寄卻一擺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那兇手常二有可能是想長期作案,只是剛殺了兩個人就露了餡,是不是?」
劉知縣剛想點頭,寧如寄卻根本不給他插嘴的機會:「但你別忘了,仵作驗屍單上明明白白寫著,這兩名死者死了已有三個月左右,那常二倘若真的要長期作案,三個月時間這麼久,他為什麼不動手?那銀子倘若真是他搶劫得來,這三個月里他為何不藏起來或者乾脆花了,反而放在義莊里,等你們上門去搜?」
「這,這……」劉知縣的汗滴滴答答從腦袋上掉下來,擦也擦不完,然而「這」了半晌,他卻還是想到了胃自己狡辯借口,「這也許是……也許是他根本沒料到本官會查到他的義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