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半門聲(十五)
雲陽縣地方雖小,但並不太平,人命案子經常有,怎奈縣衙里的人上至知縣下到捕快都沒什麼本事,案子破不了十分稀鬆平常,久而久之,捕快們對待案子就不那麼上心了,干起活來也十分怠慢。
寧如寄三人來到縣衙的時候,捕快們剛吃了早點,還沒出發去查那屠刀的事。
見寧如寄的不悅全寫在臉上,衛甄徑直走到劉知縣身邊,攥緊眉心,拉下臉來:「原來劉知縣是這樣辦案的,本特使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回頭等回了京城,我定然會寫一封摺子,向陛下好好誇獎誇獎你——」
劉知縣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雙腿一軟險些給衛甄跪下:「不不不,不是的,都是這幫捕快們偷懶貪饞,下官這就去督促他們,這就去,這就去,特使大人稍待!」
說罷連走帶跑地奔了出去,院子里傳來他怒斥捕快們的吼聲,還有一眾飛速捕快跑出去的腳步聲。這些聲音入耳,寧如寄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下來,劉知縣轉回大堂,對衛甄打千作揖,一邊命人給他們三人上茶。
寧如寄卻擺擺手:「不用了,去看看仵作怎麼說罷。」
「好好,下官這就帶幾位去。」劉知縣說著,一面引著三人離了後堂,朝衙門後面的停屍房走去。
「寧小官真是辛苦啊,聽說你們一大早就在查案了,都到這時候了也還沒歇上片刻,待會兒下官一定備些好酒好菜,請幾位——」
話沒說完,寧如寄打斷了他:「我們都吃過了,吃的很好。」
這顯然是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劉知縣一時啞然,瞧瞧衛甄,再瞧瞧寧如寄,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了。幾個人就這樣沉默著,穿過後門,來到衙門之後的一條巷子里。
為避晦氣,停屍房沒設在衙門裡,而是在衙門後面隔著一條巷子單獨蓋了一間小房。一踏進去,森森陰氣撲面而來,惹得衛甄頓時皺起眉頭。
寧如寄側頭看他:「不如大人就呆在外面,讓屬下去看看。」
劉知縣連忙上前:「幾位若是覺得不適,便可都在外面稍待,我把老王頭兒叫出來就行。他手腳利索,想來這會兒已經驗完了。」
話音剛落,裡面就有一個人走了出來,正是那仵作。三人抬頭看去,只見那仵作年歲已不小,看起來似乎經驗十分豐富,聽得劉知縣剛才的話,便走上前來向衛甄行了個禮,把手裡的驗屍單交了過來。
寧如寄伸手接過,瞟了兩眼,頓覺失望。本以為衙門的仵作或許還會有什麼別的發現,誰知這仵作看著老成,驗屍的水準卻遠遠不及童大廚。這單子上所寫的屍首情況全都十分簡略,可見他根本就沒好好查驗,也就難怪手腳能這麼快了。
「怎麼說?」衛甄見寧如寄神情不悅,忙輕聲發問。
寧如寄把那單子往那仵作懷裡一丟,扯出一個冷笑:「遠不及童大廚,我看你還是準備好寫摺子罷。」
說罷轉身就走,衛甄和童大廚連忙跟上,只剩劉知縣和仵作傻在原地。因為特使大人實在太過重要,劉知縣一見他便有些手足無措,也就沒有注意他們身邊多出的第三個人,此刻被寧如寄如此一訓,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寧小官是嫌本縣仵作的驗屍手藝還不如一個廚子?
※※※
「那驗屍單子上究竟寫的如何?」走回到縣衙大堂,童大廚終於忍不住發問。
寧如寄嘆了一聲:「和你驗的沒有不同,卻沒有你所說細緻。」
衛甄上前道:「沒想到一個小小客棧里竟還藏龍卧虎,童大廚你既然有這般手藝,為何會去做了一個廚子?怎的不到衙門去供職?」
「說來話長。」童大廚自嘲似的一笑,「有些事,即便有再多的本事也不一定能辦得到。」
寧如寄瞧了他一眼,心下暗自猜測,他這話是否和他想要拜託她的案子有關。
「不說這個了,咱們還是說說案子罷。」童大廚岔開了話題。
「說案子,就得說說這個。」寧如寄接過話來,一面說,一面伸手掏出了從楚盈盈梳妝台里拿到的那隻玉梳,「這上面有生豬肉的味道。」
「生豬肉?」童大廚仔細看了看那玉梳,「莫非這玉梳真的丟了,后又回到了楚盈盈這裡?」
「我猜是的,而且這玉梳定與那把兇器有關,也和那后兩次敲門聲有關。」
衛甄和童大廚都點頭:「看來要等那些捕快查到屠刀的來源再看了,但願他們手腳能利索一點。」
說話的功夫,劉知縣也回到了前堂,說什麼也要給他們沏茶,讓他們坐下休息。前面公堂自然不能用來喝茶,三人便跟著劉知縣來到了後面,劉知縣一面倒茶,一面殷勤地問著案子的事,但寧如寄懶得理他,什麼也沒跟他說。
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外頭來報捕頭回來了,寧如寄放下茶盞飛速走了出去,便見大堂門口,幾個捕快押著一個人跪在那裡,那人用力掙扎喊冤,捕頭在一邊喝道:
「冤什麼冤,整個雲陽縣就你一個人丟了刀,你還敢喊冤?!你知不知道你那把刀殺了人!」
捕頭膀大腰圓,一出口立刻就把那人給震住了,但雖然不再掙扎,卻還是不肯鬆口,堅持說著自己是冤枉的。
寧如寄走上前去,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人,只見他生的濃眉大眼,面相看上去十分老實,身材粗壯,一瞧便是常年做體力活的,但身量卻似乎並不高。
「讓他站起來說。」寧如寄看了看,跟旁邊捕快們打了個招呼,捕快們便鬆了手,那人連忙揉揉被扭得生疼的胳膊,站起身來。
「你叫什麼名字?」寧如寄一邊問,一邊走到他面前,和他比了比高度,一比之下才發覺這人的身高其實和她相差無幾。
那人看看劉知縣,又看看寧如寄,老老實實回答道:「草民,草民名叫朱進。」
「朱進?你就是常給吉祥客棧送肉的朱屠戶?」
「是,草民就是。」
寧如寄示意捕快把那把兇器屠刀拿過來,送到朱進面前。
「瞧瞧這把刀,是不是你的?」
朱進看到了刀,漲紅的臉色頓時轉白,只見他瞪大眼睛,哆嗦了幾下嘴唇,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究竟是不是你的?」寧如寄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
朱進這才顫抖著點頭:「是,是草民我的,可這刀昨晚丟了的,我也不知道如何會被人拿去殺了人啊!」
「丟了?何時丟的?」
「草民也不知道,昨天傍晚收攤的時候這刀還在,今早我出攤就發覺刀不見了,連忙跑來衙門報案,沒想到在路上就被差官老爺抓住……」
聽朱進如此說,寧如寄不由轉頭看看一旁的捕頭,捕頭連忙點頭:「是這麼回事!」
寧如寄撇撇嘴,怪不得他們能這麼快就找到屠刀的主人,原來是瞎貓撞到死耗子。
「你傍晚收攤是什麼時辰?」
朱進答:「草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每天太陽落下去,草民就收攤,天天都是這樣。」
「收攤之後你就回家了?」
朱進繼續點頭:「草民的家離攤子不遠,收了就回家去了。」
「那刀呢?」
「和肉一起都帶回家了。」
寧如寄瞭然:「這麼說你的刀是在家裡丟的了?」
「這……草民也不知道。」
「你到家之後可曾出去過?」
「沒,沒有。」朱進的眼裡閃過一絲猶豫。
寧如寄冷笑道:「照你這麼說,應該是夜裡有賊進了你們家,什麼也沒偷,只偷走了一把刀?然後他用這把刀去殺了人,只為的嫁禍給你?」
她聲音不大,但說的十分快,一番話把朱進說的啞口無言,只獃獃站在那裡。
堂中一時靜了下來,寧如寄又打量了那朱進一番,走回衛甄身邊,與他低聲耳語了一句,衛甄立時點點頭,走過去繞著朱進轉了一圈。堂中眾人都有些發愣,不知道特使大人這是在做什麼,卻見他似乎聞了聞什麼東西,便胸有成竹地走回到寧如寄身邊,道:
「就是他!」
寧如寄點點頭,拿出身上的玉梳,重新走到朱進面前:「你且瞧瞧,認不認得這個?」
朱進一愣,隨即搖頭:「草民不認得。」
「你確定?」
朱進看了寧如寄一眼,用力點頭:「草民真的不認得!」
誰知這篤定的語氣換來的卻是寧如寄一聲輕嘲:「你沒見過,那這玉梳之上怎會有你身上的氣味?」
這話一出,堂中眾人一片嘩然。感情剛才特使大人轉了那麼一圈,是去聞朱進身上的味道去了?這破案方式也有點太奇怪了,簡直聞所未聞啊!難不成,這位特使大人的鼻子異於常人?
一干人各自懷著疑惑,把目光都聚在了衛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