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誅心玉簪(十五)
片刻之後,晉安穿戴整齊打開了門,把衛甄二人迎了進去,然而衛甄並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連忙用眼神詢問寧如寄,寧如寄只示意他坐下,一切由她來安排。
「十六叔真早啊。」晉安笑著,取了茶具出來,又吩咐靈泉去燒水。「不知十六叔清早前來,有什麼賜教?」
寧如寄代答道:「是因為小的還有一些疑問,想問一問儀賓。」
「哦?果然還是我們最有嫌疑,是么?」晉安笑的有些冷,他向寧如寄看來,眼神裡帶著些不悅,「南平身子不適,還在睡著,希望你晚些再去打擾他她。」
寧如寄立刻點頭:「儀賓放心,我只問您一人就夠了。」
也不等他回話,緊接著便切入正題:「昨日您說下雨時曾去前院為郡主煮了一碗薑湯,小的想問,煮薑湯之前,您在何處,在做什麼?」
不知是因為屋內昏黑,還是外面天光的原因,晉安的眼裡似乎閃過一絲光芒,他停了片刻,笑道:
「去煮薑湯之前,我先去南平那裡敲門。」
「這個小的知道。」
「再之前,我一直都在屋裡品茶,靈泉可以作證。」
這句話無懈可擊。因為那個時候靈泉一直守在大門處,晉安若出來做些什麼,她不可能不知道,除非靈泉有所隱瞞。但依照郡主的說法,靈泉是她的心腹,顯然不會替晉安瞞什麼的。
而且,這之中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沒有人知道他具體是什麼時辰敲的門,又是在什麼時辰遇到的主持惠真,中間這段時間,他是否真的只去了廚房這一個地方。
寧如寄心裡的懷疑早已達到頂點。
「還有別的問題么?」見寧如寄盯著他不說話,晉安開口問道。
「有。」寧如寄面無表情,繼續發問,「小的想問問儀賓,認不認得一個叫高勝的戲子?」
「戲子?」晉安抬眼瞥了瞥寧如寄,臉上的厭惡顯露無疑,「我怎會與一個低賤的戲子相識?寧小官,我敬你是十六叔的人,但話也最好不要說的太過分……」
晉安說著,端起手中的茶杯,緩緩送到嘴邊。
寧如寄扯了扯嘴角:「是小的之錯。小的不過是想到了另一件案子,因此才脫口而出,還請儀賓恕罪。」
說著走上前去,拿起茶壺要替晉安添茶,當著衛甄的面,晉安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把茶杯放下,讓她倒茶。可誰知寧如寄的手卻忽然一滑,那茶杯登時打翻,「噹啷」一聲掉落在地,瞬間摔了個粉碎,而裡面的茶水也不偏不倚,全都灑在了晉安的腳上。
「小的有罪,小的並非故意的!」寧如寄立刻放下茶壺,去替晉安擦拭,口中一面說著,「茶水很燙,小的替儀賓把鞋脫了!」
「不用你!」晉安毫無徵兆地吼了起來,聲音之大讓人忍不住覺得寧如寄不是把水灑在了他身上,而是直接捅了他一刀。
晉安一面吼,一面急速想要掙脫寧如寄的手,但寧如寄是有備而來的,哪裡容得他反應,就在他把腳抽出去的瞬間,她也順勢把他的鞋子給拽了下來。
「咚」的一聲,晉安因為用力過猛,跌坐在了地上。衛甄愣了一瞬,雖然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但卻已本能地站起來,把寧如寄護在了身後。
晉安瞪大眼睛向寧如寄大聲呵斥:「你放肆!把鞋拿來!」
寧如寄笑著退到了衛甄的手臂後面,把那隻鞋拎在手裡抖了抖:「那怎麼行呢,這隻鞋可是證據。不過話說回來,這隻鞋似乎有些重了,裡面該不會是有什麼東西吧?」
一面說,一面拿著鞋用力往地上磕了幾下,果然,鞋裡塞著的棉布之類的東西,都被她一一磕了出來。這種在鞋子里襯墊東西而撐起不合腳的大鞋的法子,和寧如寄自己如出一轍,她太熟悉了。
「沒想到儀賓你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會有這樣一雙小腳,這事說出去,倒真有些丟人。如果小的沒看錯的話,儀賓你的腳應該是六寸半的吧?」
寧如寄說著,和衛甄一起朝晉安的腳看過去,只見被脫了鞋子這隻腳果然小得很,和另外一隻大腳擺在一起,十分不相稱。
晉安站起身來,迅速把袍子放下遮住了腳,眼睛微微眯起,看著寧如寄咬牙道:「是又如何?與你何干,容得你這樣放肆!十六叔,你的下人如此無禮,可別怪我替你管教!」
說著就準備向外面喊人,寧如寄忙抬手:「儀賓可能誤會了,小的這可不是放肆,而是在尋找證據。」
晉安臉色鐵青:「胡言亂語,這算什麼證據!」
「這當然是證據。」寧如寄把手裡的鞋子丟在一旁,盯著晉安的腳下,緩緩道,「因為戲子的高勝的案子里,在現場也發現了一枚六寸半的腳印,和周元皓屋裡的那個血腳印十分相似。而且,通過比對兇器和屍身上的傷口,我已經可以推斷,這兩個案子乃是同一人所為。」
晉安冷哼一聲:「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兇手?」
寧如寄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不錯。不過儀賓大可不要急著反駁,等小的把話說完,您再生氣也不遲。」
「好,我倒要聽聽你能說出什麼來!倘若有一個字不對,休怪我手下無情,到時候……只怕十六叔也救不了你!」
寧如寄一聽這個,立刻看了衛甄一眼,衛甄還她一個「放心,一切有我」的眼神,一面轉頭向晉安露出個冷笑:
「這些年,還真沒有人敢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了,有意思……不過有些狠話,到最後再說也不遲,你還是先老實坐下,聽她說完。」
晉安臉上怒意大盛,但衛甄這樣的態度,讓他不得不收斂,最終他還是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再沒說什麼。衛甄也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一雙眼睛只瞧著寧如寄:
「如寄,你說罷。」
寧如寄點點頭:「那就先說周元皓的這個案子。現場來看,有九成的可能是仇殺,但周元皓為人低調,幾乎從不與人相交,能和他有仇的,最多就是寺里的僧人們,但寺里卻並沒有什麼人曾與他結怨。我也一直想知道,這樣的一個落魄書生,他到底還會有什麼別的仇家——直到我昨夜在停放周元皓屍首的大殿偶遇南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