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藥丸
庄娘輕嘆一聲,抬手擱上桌面,示意夜將手給她,替她把脈。
夜抿了抿唇,將手遞給了庄娘,庄娘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手指勾著,觸上了夜的腕,替她把起了脈。
她一時垂眸凝神,認真思索著甚麼,一時又是抬眸覷一眼夜,欲言又止。
不時,她鬆了手,夜抬手拂下袖子,收回了手。
庄娘打開了一旁的藥箱,忽的幽幽開了口:「你不怕死么?」她看也不看夜,只是淡著神色在藥箱中翻找著什麼。
夜眸光一散,偏了偏頭:「何出此言?」
庄娘:「······」
庄娘從藥箱中抬起頭睨了她一眼,隨後又是埋頭找了起來:「你瞧著倒是人模人樣的,內里卻都爛成泥了,自己不知道么?」她盯著藥箱裡邊兒皺著眉,好似忘了要找的東西被自己扔到哪兒了。
那藥箱黑漆漆的,不過懷抱的大小,她卻找了這麼一會兒還未找到,不知在找些什麼。
夜:「······」
她瞥過眼,看著庄娘,竟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原來在這裡。」庄娘忽的低聲念叨著什麼終是從藥箱中抬起了頭,轉過身後擱上桌面的手中握著一個黑色的小瓷瓶和一張起了皺的白紙:「這東西是十七給我的,前些年用了就扔進藥箱了,結果被一堆東西壓在了最下邊兒去了。」
她掀了掀眸子瞥了眼眸中冰霜有些渙散的夜,將手中的小瓷瓶放到了夜的面前,手中的那張紙卻是自己收進了袖中,她手肘曲起,又是撐了頭盯著她,懶懶地開口道:「看你這樣子,倒是不像不知道。」
「既然知道,卻又無所作為。」庄娘勾了鬢角滑下的一縷青絲,甚是無趣的繞了食指,瞧著夜笑了笑,道:「你這不是不怕死,還能是何?」
夜聽著庄娘的輕笑聲,眉梢忽的顫了顫,她垂眸看進她的眸中,冷了臉道:「就算如此,這也應當同庄姨無關。」
庄娘笑了笑:「覺著我拿事太多?」
夜冷著臉不語。
庄娘瞧著她這副冷冰冰的模樣,卻仍是不在意的勾唇笑著,眉眼掛著透骨而出的嫵媚,她指了指桌上的瓷瓶,看著她道:「這裡面有兩顆葯,世上僅有的兩顆,可活死人的奇葯,你也莫覺著我自傲,這兩顆葯我尋藥材都用了二十年,不說可以生白骨,吊你一口氣還是做得到的。」
庄娘伸了伸食指,將桌上的瓷瓶彈向了夜,夜眸子一顫,抬手接了下來。隨後,卻又是聽到庄娘幽幽的開了口。
「人惹仇恨,天定烽火,勝負不論,血流成河。你想著,作為一族領頭人的自己若是亡了,便是能結束這場天意。然你可曾有想過族中還在世的族人?拉著這幾十人陪葬,怕是有些隆重了罷?」
「這東西。」庄娘又是抬手指了指夜手中的瓷瓶:「十七給的方子,我同他一起尋的藥材。」
「雖說我當時也不過閑來無事,加著對這方子有些好奇,便應了這個事,心裡卻也是想著這葯怕是用不上的,誰知,倒是給你備著的。」
握著瓷瓶的手不經意的收緊,夜盯著庄娘,背脊筆直地坐著,都有些僵了,她抿了抿唇,卻仍是不語。
庄娘知曉她的性子,也不相逼,只是自言自語般又是接著道:「我本是江湖人,講的是情義的義,不是大義的義。」她轉過頭看向夜:「而你也是江湖人,也應當守情義之義,而大義的義,讓辰兒他們去想。領著怎樣的身份,就擔怎樣的責任。」
「我聽十七說,你收下了他給你的葯?」庄娘見夜恢復了平日淡漠清冷的模樣后,這才偏過身收拾起了藥箱,合上藥箱時不經意地瞥了眼夜,眯了眯眼:「收下了,即是說,你現下又,不想死了?」
庄娘說著,起身去放藥箱,夜見庄娘起身,也隨著離了凳子,站起了身,她看著庄娘的一身紅衣,眸子忽的尊敬的收了冰霜,回道:「是。」
庄娘放下藥箱的手一頓,轉過頭看了眼夜,嗯了一聲,懶懶地開了口:「現下身子爛成泥了,才告訴我你不想死,我這兒可不是太平間。」
夜:「······」
她面上的神色僵了僵,黑了三分。
庄娘放好藥箱轉過身瞧著她那副彆扭的模樣,竟是莫名覺著有那麼一絲可愛,便也不再捉弄她了,看著她正色道:「十七給你的葯,兩日一服,一次一粒,那一瓶是一月的量,這葯里的藥材嬌弱得很,放久了就沒有效果了,月末若是未能吃完,也莫要接著服用了,扔了便是。」
「你也莫想著為何不多給你幾瓶的事,這東西不經放,做多了你也吃不了,放著也是壞了。」
庄娘說著走過夜,一面走一面說,說完已是到了門前,卻看到夜並未跟上,挑了挑眉問道:「怎的了,還有什麼事不清楚么?」
夜緩了緩繃緊的面龐,邁了幾步走到庄娘面前,卻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瀟辰······」
面前又是晃過這幾日昏睡中不停纏繞在心上的幽藍雙眸,讓她不由得眸子一沉,斂了雙眉。
庄娘轉過了身,一時有些疑惑夜詢問瀟辰的事,隨後卻又是想到了什麼,看了她一眼,隨著轉回身拉開門的動作,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傳到了夜耳中。
「這事我不便替她回答,到時,你親自問她就是。」
夜:「······」
夜看著走出房間步入日光下漸漸遠去的庄娘,垂眸看向手中的黑色小瓷瓶,眸中若有若無的晃出几絲無奈的情緒來。
這人還真是······
她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收起了瓷瓶,走出門帶上房門后才出了後堂。
而現下的瀟辰卻是全然不知夜同庄娘談到了她,只是同銀狼幾人待在桃園等著夜,她撐著頭無趣的看著銀狼逗弄白十八,心思卻早已不知跑到了何處去。
白十八被銀狼逗得笑聲不斷,一雙大眼睛滿滿的都是靈動笑意,銀狼也樂得同她玩鬧,嬌俏的小臉揚著笑,眉間隱著一絲傷剛愈的疲憊。
她許久未曾受過傷,且這傷大半還是因著······
她抱起白十八的間隙,眸子一滑瞥了眼一旁坐在石桌旁撐著頭盯著桃花發獃的瀟辰,想起那一雙冰涼暴戾的藍眸,不由得心底打了個寒噤。
這人平日分明這般溫和禮貌,雖說是個殺伐的將軍,身上倒也沒有什麼粗鄙的氣息,也沒有殺伐的戾氣,怎的會突然變作那般可怖的模樣。
她又是想起了瀟辰將霜塵抵上夜胸口的畫面,不由得又是隱隱皺了皺眉,偏了視線。
雖是不滿過這人醒來后忘了變樣后做過的事,現下想來,不記得了,也是好的。
白十八感覺到銀狼的身子忽然一僵,疑惑的從她懷中抬起頭,一雙滿是童趣的大眼睛看著銀狼,聲音軟儒得惹人憐愛:「銀姐姐怎麼了?」
銀狼愣了愣,回過神垂頭沖著白十八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笑道:「銀姐姐在想,要給小十八講什麼故事呢。」
白十八本就沉睡了許久,醒來不過十年,心智卻也不知為何,稚嫩得如同一個三歲稚童,現下聽著銀狼要給她將故事,更是孩子心性的開心的不行,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歡呼道:「好呀好呀,要講什麼故事呀!」
銀狼瞧著她這副高興的模樣,也不再去想那複雜的事,抱著白十八一個閃身跳上了一旁的桃樹上,靠坐在一根粗實的枝幹上輕聲的給她講起了江湖上聽過的趣事。
陸十七坐在瀟辰對面,仰頭看著銀狼同白十八那滿臉笑意的模樣,不由得也是勾了一抹淺笑在唇角,幾片粉色桃花被風帶著飄落到身上,他垂頭伸手拿下衣袖上的花瓣,看向一旁到了桃園后就在發獃的瀟辰,看著她髮絲上的幾片粉色,笑了笑,輕聲沖著她喚道:「瀟將軍。」
瀟辰頗有些無力的懶懶地抬眸看向對面的陸十七,微微收回了些散了的思緒,得禮的回道:「陸公子。」
陸十七笑了笑:「你的······」
「花瓣,落到發上了。」未待陸十七說完,微風中忽的傳來清冷柔和的聲音,讓瀟辰猛地便是轉過了頭。
夜正抬著替瀟辰拿下花瓣的手因著她這突然的動作忽的一頓,她微微垂眸看向瀟辰滿是歡喜的黑眼睛,面上柔和了三分,替她理了理被風吹得有些亂了的髮絲后,微微垂了手將手中的桃花扔進了風中。
陸十七看著夜的一串動作,闔了闔眸子,笑著住了嘴,不再言語。
瀟辰本就等得心空落落的,現下感受著夜手上溫柔的動作,空落的心一瞬便被溫暖的事物填了個滿,她柔柔的笑了,看著夜眸中一瞬晃過的漣漪,轉過身背對陸十七,在幾人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的勾了夜垂在身側的纖細玉指,握入手中,仰頭望著她笑得如同一個得了糖的孩童。
夜瞧著她,眸子半闔,幽幽垂了,未關嚴的眼角泄出了一片柔光。
瀟辰更是笑得柔了,她緊了緊手中的柔軟,輕聲道:「把完脈了嗎?」
夜就這麼站在她身前,也不去坐一旁的凳子,任她握了自己的手指,開口雖仍是清冷的聲音,卻少了淡漠多了柔和:「嗯,方才出來。」
「庄姨說什麼了?身子有沒有大礙?」瀟辰眼角瞥了一眼一旁樹上講著故事的銀狼,瞧那二人好似並未注意到這邊,便更是大膽的另一隻手也牽了夜,詢問的語氣倒是帶著一絲關懷,卻更多的是如同偷到腥后的愉悅。
夜寵溺的勾了一抹笑意在眸中,看著瀟辰,也不抽回手:「庄姨說無礙了,休息幾日便就好了。」
陸十七雖是早已轉過身看向了銀狼二人的方向,耳朵卻也能聽著二人的談話,現下聽著夜的話,不禁眼角一滑瞥了眼夜,心道:自家少主開口言語后說著謊話竟是面不改色。不由得覺著有趣的多看了幾眼,下一刻便被夜微微掀眸扔了一記眼刀。
他背脊一僵,急忙收了視線,看向銀狼二人,卻看著了銀狼那瞧著自己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
她看著銀狼無聲的沖著自己做著口型:「被-瞪-了-罷-哈-哈-哈。」
陸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