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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鬼(五)

  夜看著禹子寒笑眯眯的模樣,頓了腳步,轉過身盯著他銀色面具上的一抹綠色痕迹,冷聲道:「何意?」


  禹子寒瞥了眼銀狼和她背上垂頭不語的瀟辰,眸中隱著說不清的情緒,他緩步走到檯子下邊兒,從懷裡取出了一張黑色的符紙來:「我到這個地方有一陣子了,也上去看過這檯子。」他仰頭望向方形柱子上的圓台,揚手將符紙扔了過去,符紙貼上圓台,卻被周遭無形的結界一瞬化作了灰燼:「就如同這樣,不幸的魯莽傷了手。」說著,禹子寒抬起了右手攤開在夜面前,上面赫然有著一塊燒傷的鮮紅。


  夜垂眸瞥了眼禹子寒手上的傷口,退下石階,微微仰頭望著黑色符紙被燒毀后飄下的碎屑,眼角卻是注意著禹子寒面具上如同液體的綠色痕迹,她又是退了幾步到了銀狼的身旁,偏頭望向笑眯眯的禹子寒,冷聲問道:「你可有瞧見,那上面有何事物?」


  「未能,不過,我倒是能猜出這裡是何地方。」禹子寒走到銀狼面前,偏了頭望著她,眸中滿是驚訝和好奇:「狼族的模樣都是這般威嚴美麗的么?」


  銀狼瞥了他一眼,即便聽著是讚美的話語,卻也並未覺著高興,她懶懶地撓了撓耳朵,前爪交疊,趴了下去,大大的腦袋枕了上去,一雙銀眸半眯著,打量著夜,全然一副慵懶而又不願搭理禹子寒的模樣,看得夜眉梢一顫,沾了几絲笑意。


  夜看著銀狼背上垂著頭好似很疲憊的瀟辰,眉間一抹擔憂,她微微倚著銀狼柔軟的身子,抬手溫和的撫上瀟辰擱在身側的手,啟唇卻是對著禹子寒的問話:「說說,這是何地?」夜看著因著自己的動作緩緩抬起了頭的瀟辰,眉梢軟了軟,身子前傾,湊到她面前,輕聲道:「怎麼了,身子不舒服么?」


  瀟辰看著面前這張分明面無表情卻能看出那隱藏在眉眼中的擔憂和溫柔的絕世容顏,只覺著,心中的戾氣快要破開最後一層理智,奔狂而出,席捲一切的思緒。來到這個地方后,壓迫心口的氣息愈漸濃烈。


  活像一隻泛著血色的猛獸張開了血盆大口,下一瞬那鋒利的牙齒就會穿透自己的骨肉,透體而出,將自己啃噬殆盡。


  她近乎魔障的抬頭望著夜,身子剋制不住的泛起了顫抖。夜雙眼一顫,轉過身正視瀟辰,抬手撫上她的腰肢,一雙眸子有些焦急的看著她,剛是想開口,身後的禹子寒突然走了過來,看著瀟辰奇怪的模樣,也是收了那莫名的笑意,正色道:「這是墓室。」


  禹子寒轉身抬手指向中央的圓台:「這應當是祭祀用的主室,我醒來的地方,周遭都是石棺,在同你們過來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另一邊······」他又是轉過身看著夜,指了指自己面具上的綠色液體,接著道:「石棺不是用來存放遺體的,是用來關住靈。我過來時遇著了一隻『鬼』,若不是夜大人一隻盯著我,我還未注意到那傢伙的血濺上來了呢。」說著,他隨意的抬起袖子將面具上的血液抹了去,擦凈后露出來的黑眼睛里,又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得夜雙眉一顫,微微蹙起。


  這人,性子著實古怪得很。


  「夜,這邊他們的氣息太濃了,瀟辰作為人,應當是被這氣息所壓迫,所以有些不適,我們還是快些尋到路出去罷。」銀狼瞥了眼禹子寒,心中哼了哼,對著夜說道:「這禹子寒也是怪得很,卻又說不上怪在何處,還是早些分開,舒坦些。」


  還不如那個小姑娘可愛。


  「誒,對了,那個小姑娘呢?」銀狼想著,突然發現出現在這裡只有禹子寒一人,卻不見那個黏他的白十八。她抬起頭四下看了看,心中疑惑。


  「銀姑······這位狼族的大人是在找什麼么?」禹子寒開口想喚銀姑娘,眼角看到一旁的瀟辰,急忙改了口。銀狼瞪了他一眼,鼻子哼了哼,又趴了下去。夜看著瀟辰攬著瀟音希的模樣,擔憂她這般更累,翻身上去將瀟音希從她懷中抱起移到了銀狼的背上躺好,這才坐到她身前,牽過她的手,偷偷地渡著自己的內力過去,想要藉此緩解她身子的不適,一面聽著銀狼的話,打量了下四周,沖著禹子寒問道:「白十八呢?」


  「我醒來時就沒見著那個小姑娘,應當是掉下來時分開了。」


  「是么。」那個小姑娘的話,也無需擔心。夜垂眸看著瀟辰盯著自己的雙眸里的迷濛,斂了眉抽回手替她拭去了額角的汗水:「要躺一會兒么?」


  「嗯。」瀟辰笑了笑,卻顯得有些無力,她抬手握住夜替她擦汗的手,握得輕柔卻也用力:「我躺一會兒罷,就一會兒。」夜手腕一翻,兜了她的手,輕聲應了,扶著她躺了下去,待瀟辰躺下后,她忽然背過身,擋了禹子寒的視線,牽起瀟辰的手放到唇邊,俯首驚鴻一落,溫潤柔軟。瀟辰瞧著她正經又偷摸的動作,抬起食指俏皮的戳了戳夜的嘴角,看到夜因為自己的舉動眉梢顫了顫,有了一絲無奈的神情,不由得又歡喜的輕笑出了聲來。


  不論如何混亂驚慌,她愛著面前這個女子的心思是永不會變的。


  瀟辰眯眼笑了笑,終是扛不住疲憊地睡了下去。夜看著她閉上了眼,這才鬆了手,翻身下了來。轉過身時,面上又是只餘下了清冷的毫無表情。她踱步到石台下邊,偏頭望向禹子寒,道:「你方才說,這是墓?」


  「嗯,即便我不說,夜大人也猜到了這是什麼墓了罷?」禹子寒又是從懷中取出了幾張符紙,這次不是黑色的,是鮮紅的,「聖上一直未醒,瀟將軍身子不適,都是因著這墓穴的氣息都是他們的,對常人來說,太過沉重。若是心智軟弱者,怕是在還未到這之前就會被驚擾了。」


  我說小皇帝被我敲暈了怎麼一直沒醒。


  銀狼之前雖是未說什麼,卻也一直擔憂著瀟音希,她當時不過隨手點了她的睡穴,不過半個時辰就能醒來,她卻是到現在都沒醒,還讓她好生捏了把汗,要是自己一個不注意把一國之主怎麼了,可真是想過逍遙日子都過不了了。


  但聽這小道士一說,仔細一瞧,這地方的氣息,著實怪得很。


  銀狼轉了轉腦袋,用只有三人可聽到的聲音說道:「誒,那禹公子為何無事?因著是術士么?」


  「我時常同妖魔打交道,這點壓迫自是無事,不過若是再濃些,我怕也不會覺著舒坦了。」禹子寒笑了笑,忽的揚手將手中的血色符紙朝著圓台頂上扔了去。


  三張符紙各立三角,圍著圓台,泛起了幽紅的光,圓台的結界被刺激,無形的泛起了波紋,卻竟是未能將那符紙毀掉。


  夜抬眸瞧著,右手一抬,拔出了楓華來。


  隨後便只見禹子寒雙手交疊,捏了個訣,口中呢喃的念著咒語一般的話語,那紅色符紙隨著他的控制,圍著圓台慢悠悠的轉了起來。


  「噗嗤——」圍著圓台的結界隨著符紙的轉動,在中間顯出了模樣來——長條的方形結界從頂上到柱子底下都圍了進去,泛著暈黃的波紋。結界不住的撞向符紙,發出燒熱的烙鐵被扔進水中的噗嗤聲,數次之後,結界和符紙的光芒都是弱了三分。


  夜同銀狼都靜悄悄的看著,似是在等待什麼。


  又是數次撞擊,禹子寒的符紙已是被燒去了一半,而那結界卻也未能討好,頂上的部分已經有些透明起來,夜瞧著了,忽的翻手捏緊了楓華,身子一抬,躍起抬手朝著那處就是一個揮劍,劍刃撞上去,整個結界都是一個嗡鳴,劇烈的顫動了一下,頂上被砍到的一處,有了一絲細小的裂痕。


  禹子寒眯眼一笑,口中的咒語念得更是快了,符紙不住地撞上那處裂痕,裂痕開始向下延伸,愈漸擴大了。


  夜收了劍勢跑到了銀狼身前,一雙眸子盯著那搖搖欲墜的結界,面色沉得很。


  「碰!」


  裂痕終是延伸到了底下,隨著符紙的崩散,結界也是隨後全然碎了開來,透明的碎片在火紅光火的照射下,竟是如同日光一般的耀眼。夜抬手遮了遮,望著那圓台,不移眼。


  結界被破開的圓台頂上一瞬燃起了嫣紅的一蹙火焰,歡快的跳動著,愈燃愈烈,四壁上的火焰也如同被加了一把柴火一般,也是熱烈了起來,圓台那一簇火跳動著漸漸蔓延出了來,墓室中分明無風,壁上的火焰卻是均朝著圓台飄了來。


  當四壁的火焰同圓台的火焰連接上的一瞬,墓室中如同炸開了火紅的花朵,滿目跳動的都是濃烈到骨子裡的殷紅。


  如同漫山而開的荼蘼花,艷麗到讓人一瞬失了神。


  火焰從圓台上開始蔓延到四壁的每一處,順著看不見的線條,一路延伸。


  而當最後一蹙火焰跑到邊角,熄滅了去后,墓室的四壁上展現在幾人面前的是,用火焰描繪出的一幅幅雄偉而又氣魄的壁畫。


  夜看著對面的石壁上火光跳動中似是笑著的一個男子,忽的皺了皺眉。而正當幾人看著這一幕驚訝非常時,火焰的色彩突然變了。


  從嫣紅一瞬變作了比盛夏的枝葉還要翠綠的幽幽綠色。跳動著,添滿了壁上人像的雙眼。


  火焰跳動中,描繪出的,是一幅兵荒馬亂的畫面,卻又宏偉非常,戰火紛飛,上面的人兒都揚著不可一世的笑容,闊步揚首,雙眼明亮。


  壁上的每一個男子都有著強壯的身子,都著著錦繡的衣袍,都有著,那永世都不可能忘記的——幽綠雙眸。


  夜冷著臉,望著這壁畫,幽綠火焰下的精緻面容上竟是有著明顯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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