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非也

  午時,陽光正好。


  卯時的樣子瀟音希才替夜診治完,望聞問切,摸脈聽聲,卻也尋不出病因,診斷出來的卻是,夜除去血氣不足,身子些許虛弱外,並沒有其他。


  她也只能喚宮女熬了些補藥,讓瀟辰餵了下去,再替夜止了眼角莫名流下的血,便是回了寢宮,準備早朝。


  下了早朝,她卻是歇也不歇,又是去了瀟辰的寢宮,昨夜她沒能歇息,瀟辰也是一刻不離開的待在身邊,瞧著床上的女子,面容擔憂的不行。


  她問她,床上女子是何人。她卻只是說了「友人」二字。


  瀟音希見她無心談話,便也依著她,不再多問,專心瞧病。卯時左右,夜眼角才算是不再淌血,瀟辰替她換了個枕頭,便就坐在一旁候著了。她還得上朝,便是先離開了。


  此時,瀟音希揮退了身後的護衛宮女,只留了幾個暗衛護在暗處,走進瀟辰的寢宮大門,剛過了廊道,一抬眸就瞧見了前面倚著門閉著眼的銀狼。


  日光金黃,透過宮殿園子里的樹木枝葉滑下星星點點,撒到那人的身上,晃得青絲一片亮白,清秀昳麗的面龐微微垂著,頎長身子在門口落下一塊黑影。


  那寧靜美好的模樣看得瀟音希眉梢都是顫了顫,她看著銀狼一頭在日光下些微泛著銀色的青絲,凌冽的眸子忽的一軟,她放緩了腳步,略微拖地的金黃龍袍被清風撩起,衣袍下的身形高挑。


  雖昨夜那人看著自己莫名的笑得戲謔的模樣,讓她有些惱,現下瞧著她這般溫和安靜的模樣,心下便也沒了那些。


  許是,日光正好,而那人的模樣,也是正好罷。


  而門內的瀟辰並不知瀟音希過來了,她只是坐在床邊,一雙眸子安靜的覷著夜,修長的雙眉竟是有著蹙起的痕迹。


  外邊兒的日光鑽過窗欞,跑了進來,零星的散在床邊的地上,些許反光,晃了眼。床上的人兒睡得好似安穩,因著她面上平靜,卻又好似不安穩,因著她臉色蒼白。


  她膚色本就白得很,現下又是失了不少血,那面色顯得更是白了些,白得如病態的虛弱。好似都透明了,細看的話都可以瞧見皮膚下隱藏著的青色脈絡。


  瀟辰眸中滿是疲憊,瞧著那人睡得沉的模樣,耳邊是她輕若無聞的呼吸聲,心下卻是亂得很。


  昨夜,她看著夜就那麼沒有預兆的倒下時,心突的就是一顫,瞧見了她眼角的嫣紅,心就那麼慌了,手足無措的。


  小時,瀟音希便就時常打趣她,說她武藝一點就通,醫理卻是怎的都學不會,即使書上的都記下了,待到抓藥熬藥的時候,卻是笨拙得不行。庄姨倒是坐在石凳上,沖著她掀掀眼皮,仰頭飲下一口酒,丹鳳眼眯了眯,笑著替她說話。因著有庄姨撐腰,她便不再去學那勞什子醫理,專心兵法武藝。她走過了這麼二十多個年歲,卻也從未覺著後悔,然而,昨夜,她卻是有了一絲懊惱。


  懊惱,那人傷病時,自己只能站在一旁,瞧著勞累一日的皇姐替她診治,手足無措著。


  她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為了一個相處不過月余的女子這般。


  她一雙傲然的眸子覷著夜,半眯著,流光婉轉。


  「小辰。」門外忽然傳來熟悉的溫和嗓音,瀟辰愣了愣,收回思緒起了身,走出內室便看著了門口同銀狼四目相對,氣氛怪異的瀟音希,她瞧著瀟音希一身錦緞,儼然一副上朝時的裝扮,心下疑惑,問道:「皇姐可是剛下朝?」


  瀟音希望進銀狼帶著惺忪睡意的眸子,看著那雙黑眼睛里莫名又是升起的笑意,纖眉一挑,心下怪異,聽著瀟辰的問話,收回視線,也不理會又是沒有行禮的銀狼,邁步進了屋,答道:「嗯,方才下朝,便來你這邊瞧瞧。」她望了眼半掩著帘子的裡屋,又是開口道:「那位女子,醒了么?」


  「快了。」還未待瀟辰回話,銀狼便是笑著出聲,一面答道一面拍了拍衣衫,進了屋,一雙含笑的眸子望著瀟音希,面上,竟是有著隱約的喜悅。


  瀟辰本還在憂心夜為何還未醒,聽著銀狼的話,心下一顫,竟是欣喜,望向她,問道:「當真?」


  「自然是真。」銀狼笑了笑,坐到前堂的椅子上,說道:「我跟著夜許久,從我跟著她時,她便已是不愛言語,我小時淘氣,便總是趁著她熟睡時做些事捉弄她,但又怕她醒來,所以摸清了她熟睡時和將醒時呼吸的不同,聽著她好似快醒了,便馬上裝睡。」


  說著,她突然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眉眼忽的軟了,笑得柔和,接著說道:「她現下的呼吸便是將醒時的。」


  瀟音希看著她,眉一挑,聽著她面上毫無羞色的說著自己的「事迹」,眸中晃過一絲笑意。


  這人,小時調皮捉弄人家的事情,竟是還能講得如此大義凜然,還笑得這般歡喜,當真是奇異的女子。


  瀟辰雖是心下覺著好笑,但因著同銀狼相處了一段時間,倒也是清楚些她的性子,便也未覺著奇怪,奇怪的倒是,她那一句「小時」,便是開口問道:「我瞧著銀姑娘同夜姑娘年歲想當,你小時,夜姑娘年歲應當也不大吧,她那時候便是就不愛言語了么?」


  誒,非也非也。


  銀狼眯了眯眼,瞧著瀟辰,笑說:「可不是么,我同你說啊,夜那個木頭······」


  「我怎的了?」身後突然傳來清冷平淡的一聲言語,語氣帶著几絲無力的虛弱,卻也冰的銀狼住了嘴,驚得瀟辰姐妹都是愣了神。


  夜身上還是昨夜的那一身白色潔素長衫,胸前有著一灘鮮紅,分明看著是髒了那清冷素白的人兒,卻又襯得她纖細晶瑩的脖頸多了一絲莫名的誘惑,她就那麼斜著身子倚在門邊,抬眸瞧著面前的三人,面無表情。


  銀狼偏過頭掩飾的咳嗽一聲,走上前眯著眼望著夜,面色忽的正經得不行,「說你美若仙子,武藝高強呢。」


  夜眸子滑了一眼銀狼,早已習慣她這副模樣,淡著神色,不作理會,銀狼見她並未綳著臉,便鬆了心,又是笑了開來。


  瀟音希瞧了銀狼那副狗腿的模樣,竟是有些忍俊不禁,她望向倚著門面容精緻的夜,雖是昨夜見著的時候就是覺著驚艷,今日看著了睜開眼有了生氣的她,心中的驚艷的竟是分毫未少,反而多了几絲。


  夜身子比她都還要高挑一些,頎長的身形,姣好的身姿,一身素白衣衫,襯得她那清冷的模樣更是多了些空靈,似誤入塵世的仙士,美得不似凡塵之人。


  瀟辰轉過身望著倚門瞧著自己三人的夜,擔憂了一夜的緊繃終是放鬆,她溫和的笑了笑,問道:「夜姑娘可還有何處不適?」她覷著她,心下歡喜。


  夜瞧了眼瀟辰身後一身皇袍的瀟音希,直起了身子,往前邁了幾步,沖著瀟音希抱拳一個得體的拱手,垂頭行了一禮,這才看著瀟辰,回道:「已經無事了,勞煩瀟將軍同聖上了。」


  瀟辰瞧著她這般行禮,卻覺著多了許多生分,心中一絲不悅,卻也沒有表現出來,看了看瀟音希,又是說道:「夜姑娘不必如此,你已經幫襯我救我三次,我不過是還了其中一次的情誼。」說著,她忽的記起兩人離開的事,面上終是掩藏不住,有了一絲不悅,她眯了眯眼,眉一挑,勾了唇,「本想著,到長安城后,好生答謝夜姑娘······」


  她忽的收了聲,只是眯眼笑著覷著夜,不再言語。那後面留下的話語,當真是教人浮想聯翩。


  夜突的便是綳起了臉,面色一沉,眸子偏了偏,一絲意味不明的複雜神色浮現在了眸中。銀狼瞧著她這副模樣,卻是明了的笑出了聲,她顫著雙肩,笑得背過身捂住了肚子,夜眼角撇著了,臉更是黑了三分。


  銀狼感受到了來自夜的視線,卻也止不住笑,她已經好些年沒有見過夜這般無奈又尷尬的模樣了。


  是的,夜綳著臉,是因為同瀟辰的孽緣無奈了,和對方言語中的打趣同不悅尷尬了。


  她當日離開,便是心下確定了之後應當是沒有什麼機會再會,才這般毫不猶豫的跑了,卻未想到,離開後過了不到幾日,便是陰差陽錯的再次相遇,還被瀟辰救下,帶回了她的寢宮。


  這讓她,如何不無奈。


  夜看著瀟音希也是一副好笑的看戲的神情,臉更是綳得厲害,她瞧著瀟辰眯眼笑著,等著自己回答的模樣,眉梢一顫,終是冷著聲音,開了口:「突然離開是我二人失禮了。」她頓了頓,瞥了一眼背過身雙肩顫抖,仍在笑著的銀狼,眸子一滑,臉又黑了三分,「我只是覺著,我二人所做,不足以讓瀟將軍這般款待。」


  說完,她又是面無表情的收了聲,一雙黑眸覷著面前仍是笑而不語的瀟辰,看進那雙泛著揶揄的眸子時,纖眉不易察覺的挑了挑,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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