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第 244 章
希珀輕輕在塞隆耳邊說:「我命令你……吻我。」 大法師鬆了口氣, 心裡已經想好了揶揄水領主的話, 它對小孩子真是太容易心軟了,為了通知她塞隆睡在門外居然不惜消耗力量擅自離開元素界面。她已經在空中畫出一片羽毛, 金色的光芒像煙火一樣無聲地炸開,附著在塞隆身上。她彎腰抱起塞隆,輕輕用腳尖捅了捅提烏斯,果然沒有半點反應。
她關上門, 然而塞隆卻驚醒了, 察覺到自己正在移動,塞隆本能地掙紮起來, 短促地驚叫了一聲, 希珀趕在那之前張開一個風盾(她寫咒語的速度真是太快了), 兩股風交匯, 真空與真空互相侵蝕毀損,最後發出湮滅雜訊,在寂靜的室內聽起來尤為響亮。
塞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 但是從法術認出了希珀,她嚇了一跳,囁嚅著道歉:「希珀……希珀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
「沒事,別害怕,你現在在我家,你還記得嗎?」
「記得。」
「不會有危險的。」她一邊掀開被子, 一邊把塞隆放進去, 同樣地, 她把暖熱的那一邊讓給了塞隆。「為什麼跑上來了?是冷嗎?」
「不……黑,想,『風』『地』『水』,想,希珀。」
「所以是沒睡著了?然後你就去找了提烏斯?」
塞隆點點頭,「提烏斯,打不開,那個。」她指了指門口。
「打不開門鎖。」
「門鎖。」
希珀想大概是這兩個小傢伙開門鎖的動靜驚動了海克特拉,然後又都在門口睡著了。大法師也想著要把這個麻煩的小傢伙送回她自己的房間,然而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起床,「好吧,你今天姑且睡在這裡。我困了,不要吵我。」
塞隆又直挺挺地躺著,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從她的隻言片語里大法師大概猜到了塞隆給她,以及給元素的定位:她的同類。而明顯是對元素有統領效果的大法師不讓她隨便在塔里和元素玩,她就只能乖乖聽令,然而孤單得睡不著的時候,就只好來找最後的同類。
她的手很涼,不知道在外面睡了多久,大法師動了點惻隱之心,握住了她的手,而塞隆明顯地動了一下。
「別怕,睡吧。」
希珀一直一個人睡,從沒有人跟她說過她的睡姿到底如何,不過早上醒來的時候她依然握著塞隆的手,而這個小女孩則除了手,哪裡都不在原位上。
她甚至有一條腿掉出了被子,垂在外面。
樓下的鐘已經響過了,這意味著已經到了大法師起床的時間,然而塞隆還沒有醒。考慮到她昨晚也許睡得不是太好,希珀輕輕鬆開了她的手,起床洗漱更衣,並在一切準備好了之後打算下樓讓廚子做飯,為此還差點在門口被提烏斯絆倒。
可能是怕遭到處罰,提烏斯「嗚嗷」一聲就跑掉了。
總體來說,強行被擾亂的生活還算漸漸回到了正軌,大法師叫醒了火領主大廚,然後上樓看著塞隆起床。
早餐雖然推后了一點,但在希珀可以容忍的範圍內推上來了,使她得以在期望時間內展開第一天的工作,這讓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一切終於回歸了原狀。
試驗初期非常的順利,順利得超乎希珀的想象,以至於她覺得從前對塞隆的期待很不切實際:她幹嘛要要求一個野化的小魔獸學會控制自己的魔力呢?她明明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元素玩耍,而不需要顧及任何後果。
就像現在這樣,像一眼不會幹涸的元素之泉,風元素隨著她的意志自由地搖擺著,帶起的衝擊被結界擋住,被水晶吸收,然後加熱了一缸水。
希珀面前的水滴透鏡放大了插在透明器皿中的溫度計,讓她坐在寫字檯前也能看清楚上面的數字。時間、溫度、法術都在她的記錄之中,接下來只需要記錄儘可能多的數據並分析它們,以消除單個材料之間的誤差。
大法師嘴唇緊緊抿著,金邊的眼鏡和她的發色十分接近,配著一絲不苟的髮型,顯得更加嚴肅。
然而她的眼睛異常明亮,像是沒有顏色的火焰,或者是什麼冷色的星光。希珀專註地盯著讀數,每過一個小沙漏的時間就記錄一次數據,沙子下滑的間隙里,她有短暫的時間會注意一下塞隆的情況。
她玩得非常開心,元素彷彿是她的朋友——這一點她早就發現了,和一般的元素法師要求元素臣服不太一樣,塞隆似乎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顆巨大的元素——而她身在其中,一點也不孤單了。
希珀以前見過不少因為被關太久而神志恍惚的奴隸,也稍稍體會過孤寂的滋味,因此大法師之前並不太懂一個被囚禁了三年的孩子為什麼還能精神如常,現在大概能感性地理解了:她在地底從來不缺乏玩伴,她的朋友就在她的身邊,只要她呼喚,就會回應。
這種自由的感覺,她也曾鮮明地體驗過。
這件事終於被妥善解決了,大法師自己也終於能睡一個完整的覺了。
希珀的實驗也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一來歸功於她的「法術發生器」運轉還算順利,二來數據也都大致在她設想的框架之內,分析中沒有出什麼大的紕漏。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和塞隆溝通良好。希珀得到了想要的實驗數據,而塞隆可以自由地玩樂,除了偶爾一兩次過載嚴重造成了滾水飛濺的實驗事故以外,兩人的合作可以說是非常愉快。
希珀在分析數據的過程中想出了許多新的主意,但約定的一個月時間過去了,維吉爾並沒有按照約定回來,她並不著急,這個月並不像是上個月那麼難熬。
大部分時間她還是按照時間表生活的,但和以前稍稍有些改變。晚上多了陪塞隆玩的時間,還要隨時接受她的詢問。起風的時候塞隆常常望著窗外,她在這個時候也總是帶著這個對荒原美情有獨鐘的小小元素使者到幾乎從來沒有使用過的露台上一起看風暴,這時她總會有許許多多的話講給塞隆聽。
或者是一段很長的歷史,或者是串聯許多經典的理論,整個風暴總是伴隨著她的絮絮低語。
塞隆大多數時間大概是聽不懂的,她的表情總是迷茫而若有所思,也許很多辭彙對她來說都是頭一次聽見,但希珀大概只是需要一個說話的契機。
曾有一篇研究人類行為的精靈學者的論文指出,人類女性每天大概需要輸出兩萬個單詞,而人類男性只需要七千個。大概正是這樣的絮語讓她免於寂寞的困擾。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中,除了約定的一個月過去之後維吉爾還沒有出現這件事。
大約又過了五天,在一個不算差的天氣里,塔底的法陣被觸動了。法陣相當於一把鎖,正確的開鎖方式才能穿過法陣,這個波動毫無疑問是鎖被打開了。
會來這個無聊而枯燥的地方的,除了維吉爾不會有別人了。希珀因此示意塞隆停下,對她說:「塞隆,維吉爾來了,你想和我一起去見他,還是呆在這裡繼續玩?」
聽到「維吉爾」這個名字,塞隆還是表現出了懼怕,但顯而易見,和希珀呆在一起對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她放開了所有的元素,讓它們完全地回到無序之中,穿過結界,伸手拽住了希珀的長袍。
崇拜、欽羨、愛慕,之類的眼神希珀一直都見得很多,但這輕快的翠綠把一切情感都洗得特別的乾淨單純。希珀理性上明白這不過是自己主觀的幻象,其原因也不過是因為她十分清楚塞隆接近自己沒有任何別的目的。
不過就只是崇拜、欽羨、愛慕,以及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想得到她的注目。
她拉起塞隆的手,小小的手柔軟而乾燥,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茹毛飲血活得像個野獸的緣故,塞隆的手骨節分明而有力,彷彿真的是一頭幼獸。
這隻有力的小手很明顯地傳達出一種緊張,一直攥著她直到她們直面維吉爾為止。
維吉爾的斗篷和弓已經掛在了衣帽架上,手裡正逗弄著一個奇怪的生物,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來,滿臉笑容地說:「喲,老朋友,好久不見,真對不起我來晚了,但你要相信我這是十分值得等待的。」
「打算給我什麼驚喜嗎,維吉爾?」
「先不說這個,你和小野獸相處得很好啊。」
「算是吧。」
維吉爾的手臂上帶著厚厚的皮甲墊,一隻半透明的獵隼站在上面,頭上帶著一頂奇怪的頭盔,他舉了舉手臂,獵隼張開了翅膀,撲棱了兩下,但並沒有起飛。
「很眼熟不是嗎!夏莫代爾的靈魂沒有遠走,一種薩滿巫術把它的靈魂從肉體里抽取出來,留在了現實世界,它現在是一隻不需要吃肉的信使了,如何?是不是很棒?」
希珀走過去,試著伸手去觸碰那隻鳥,鳥兒似乎也很想親近她,然而可惜的是,她的手穿過了靈體表面。
這有點不可想象,因為鳥兒明明好好地站在維吉爾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