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在叫「小野獸」這個詞的時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 六歲的孩子怎麼可能學這些呢?
**師絞盡腦汁想一些更日常化、更簡單的辭彙, 然而塞隆說:「……是的, 同意。」
很好,她知道「同意」和「認同」是同義詞,**師心裡的不耐煩減少了一點。
「那麼我就要懲罰你。」
塞隆聽了之後,小臉難過地皺起來。希珀盡量緩慢而溫和地說:「雖然我並不想這樣對待你, 但約定過的事情必須要做到,塞隆, 我命令你……」
她清晰地看到孩子顫抖了一下, 不知道是由於契約生效而產生的刺痛,還是由於她對接下來的未知命令的懼怕。塞隆翠綠色的眼睛里充滿哀求, 但除了哀求, 還有一種咬緊牙關和疼痛對抗的堅決。
希珀嘆了口氣,輕輕摸著她的頭說:「我命令你,向我道歉。」
塞隆愣住了,然而刺痛跳躍著, 她喃喃地說:「希珀, 對不起。」
「還有, 我需要你保證下次不再做出類似的事情, 不在暴風天里跑出去, 更不能在這種天氣里呼喚『風』。」**師的神情嚴肅又認真, 哪怕是她亂糟糟的髮型也沒有損害這種元素君王的威嚴,塞隆看著她,想說什麼又停下來了。希珀稍稍不耐煩, 「如果你不能保證,我將命令你保證。」
兩次吃虧之後塞隆完全明白了「命令」就像是「ho」或者別的什麼一樣,是一種能讓她難受的法術的起始,她瑟縮了一下,小聲說:「我保證,不在,這種,天氣里,呼喚,『風』,也不,跑出去。」
「很好,乖孩子。」她的小臉大概看起來太可憐了,**師僅剩的一點憐憫之心被勾了出來,並成功打敗了法師不喜歡和人接觸的職業病。
維吉爾曾經說過,養一隻魔獸做寵物最需要的事情是陪伴,基於**師自己的判斷,這就是她陪伴的最好時機。她回想了一下養提烏斯的經歷,提烏斯也曾經陪著她躺在椅子上看書。
她把塞隆勾進了懷中,又把她抱起來,走到窗邊的一張搖椅里坐下,外面黑雲滾滾,閃電仍然糾纏著風暴的身體,從黑暗中亮出可怕的影子。
塞隆已經近距離體會過閃電的威力,此時有點害怕地蜷縮在希珀身上,但希珀說:「不要害怕,總有一天你會了解它們,然後掌握它門,最終凌駕於它們之上,不要害怕。」
塞隆側著頭看向窗外翻滾的黑雲,細聲細氣地在希珀的耳邊說,「對不起,希珀,你是不是,『差點死了』?」
「差一點。」
「對不起……對不起……」
希珀淺淺地笑了一聲,憑空出現的漩渦狀風之子替她吹來了沙發上搭著的毯子,毯子把她們兩個裹在一起。這種不知道是羊還是駱駝毛的織物十分暖和,把最後一點從門縫裡滲進來的風也擋住了。提烏斯圓胖的身軀也浮了起來,與淺褐色的搖椅完美組成了一套傢具。希珀脫了鞋子,踩在提烏斯的背上,提烏斯小可愛嗚嗚叫了兩聲又繼續均勻地呼吸,看來是沒有成功地醒來。
孩子的身體漸漸回暖了,希珀在腦中搜索著一些簡單的詞,打算向塞隆說明自然之力的簡單和複雜,但半路又因為溫暖和勞累的雙重作用睡了過去,塞隆趴在她身上,大概受到了某種久違的柔軟與溫暖的感召,也迅速沉入了夢鄉。
燥熱讓希珀從舒服的睡眠中醒了過來。事實上,這是一種相當新奇的體驗——她有時候會在圖書館里睡著,而圖書館總是有點冷的,所以相當一部分時間裡她的蘇醒都會伴隨難受的寒冷,而從未像是今天這樣因為熱。
天已經黑了,風暴也停了下來,外面一片漆黑,但呼呼的風聲說明了風暴只是暫時停歇,而並未遠去。
她花了一點時間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塔底的會客室醒來,但耳邊安逸的呼吸聲提醒了她白天因為一個孩子懇求的目光而很瘋狂地沖入風暴的事情,希珀嘆了口氣,仔細回憶自己在冒險事業上有多久沒有干過這麼瘋狂的事情了,然而還沒摸到頭緒的時候,湛藍色的紳士就出現了。
它壓低了聲音,問:「我的女士,您打算起來了嗎?」
希珀說:「是的,吃完飯我還要和塞隆談談。」
水領主發現了一件事,在這裡的三個高等智慧生物里,只有**師一個人出於某種奇怪的堅持會叫這位人型魔獸的名字,獵人維吉爾管她叫「你新買的小魔獸」,水領主本人則總是醉心於起一些新鮮的外號。
水領主先上樓讓艾梅科特斯的火領主準備晚飯,希珀晃醒了塞隆,告訴她應該上樓吃飯了,然後把她抱起來放在地下。她拉著塞隆走上了階梯,隨即發現她蜷縮著抱著自己一邊的肩膀,意識到她有點冷。
**師念著「微風和煦」,然而手上同時寫了一個看不懂的符號。金色的符號凝聚了一會兒,然而接著就像煙花一樣散在空中。一道微風繚繞著塞隆,但過不了一會兒它就變成了一道有點溫暖的風。
「你真的決定了嗎?我是說那些買家我還是幫你溝通著……」
「決定了,我是一個**師,我怎麼可以沒有學生呢?」
「憑你的名頭,會有很多富家子擠破頭想來你的法師塔打雜的,很快樓下的客房就會不夠用了。」
「維吉爾,天賦超群的學生一個就夠了。我可能沒有心情再教第二個。」她牽著塞隆,塞隆身後跟著提烏斯,四個人下樓到塔外的沙地里,把撞在風結界又散落在附近的傢具和小玩意兒撿了回去,提烏斯變回了魔狼,維吉爾親自幫它裝了鞍具,讓它把東西馱上樓。顯然裡面有很多東西都已經損壞了,只好放在庫房待處理。
晚飯之前,希珀把艾爾維斯召喚出來,火領主一出來就大呼小叫,它黯淡了不少,但頭頂的火焰把上面的石造梁都烤紅了,海克特拉給他了一朵烏雲,好歹讓他的溫度降下來一點。
「女士,這已經是我今年被捲走第二次了!我是一個廚子!不是一團煙花!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就要罷工了!」
「艾爾維斯,真是太對不起了,你休息好了嗎?」
放逐術會讓元素領主回到元素界面,但是它是直接被吹走的,狂亂的風對它傷害不小,差點被吹熄滅。
「我可以做完飯回去接著睡,我還沒有恢復正常溫度。」
希珀低下頭,然而塞隆似乎已經學乖了,她首先對艾爾維斯道歉,這位本來就有點靦腆的火領主渾身的火焰都一下子竄高,隨即被烏雲澆滅了一些。
它惡狠狠地說:「小女士,我希望你以後吃我做的飯的時候能心存感激!」
「我會的,很好吃,謝謝。」
火領主又渾身冒火,轉了兩個圈,回到了壁爐里不肯出來。
起居室終於整理得差不多了,桌子上雖然滿是利刃砍過的痕迹,但它好歹還是一個完整的桌子,因為火領主大廚有時候需要上菜的緣故,桌子得是石質的,這也是它沒有被吹走的原因之一。
維吉爾照例坐在桌子的那一頭,稍稍提高了聲音說:「你知道嗎老朋友,你的那篇論文。」
「哪篇?」
「就是把塔里的老頭子們氣死的那篇,」希珀覺得維吉爾說的應該是最近那篇關於秘銀法陣和水晶的。維吉爾吃了一口東西,點頭說,「鐵匠行會可是把它當寶貝呢。有人已經在試做更複雜的法陣了,原來吸收水晶的良品率多低啊。」
希珀露出了些許笑容,「但我猜他們沒那麼容易量產,畢竟水晶是一筆大生意,水晶商人不會想手上的水晶貶值的。」
維吉爾說:「說不定水晶商人就在塔里,千方百計不讓你發相關論文呢。」
希珀一愣,「我倒是沒想過這一點……維吉爾,你這種想法很危險。塔裡面的老頭子已經衣食無憂了,何必還要擔這樣的風險呢?」
維吉爾嗤之以鼻:「並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無欲無求。」
「我並不是無欲無求,追求優渥生活的同時我也追求學術上有所突破。」
「噢,」他一揮手,「得了吧我的**師閣下,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有高尚的追求,金錢、美色、名聲才是大家想要的。」
**師攤開雙手,「畢竟咱們只是飯後隨意地造謠中傷一下。」
維吉爾擦了擦嘴,「只是想告訴你不要灰心喪氣,咱們都知道你總是對的,就算技術上有失誤,大方向上也不會有差錯。」
**師微微勾起嘴角,「謝謝你,維吉爾。」
「不用謝,太客氣了。噢!我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替你把千湖城的所有信都拿過來了。」他從腰包里一個夾層上找出了這些信,抹平弄皺的地方,然後交給希珀。
「不少啊。那你替我看過了嗎?」
「別開玩笑,我怎麼會看你的信呢?」
希珀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我猜大多數都是世界各地的同僚寫來罵我的。真不想自己看啊。」
「嘿,」維吉爾放軟了聲音,「還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嗎?你總是正確的,即使技術上出了些差錯。我用我這種半吊子魔法學徒的腦子想都知道你是對的。」
「謝謝,我不會把這些東西太放在心上的。」
維吉爾看了看她身旁的塞隆,說:「其實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今天能不能允許我留在你可愛的起居室里呢?既然小野獸已經是你的學生了,我也應該跟她搞好關係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剛下火車,箱子摔壞了,武漢冷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