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在叫「小野獸」這個詞的時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  維吉爾聳聳肩, 舉起雙手。


  法師們通常喜歡從最頂上往下給法師塔加房間, 希珀的房間還要往上走五層,她抱著這個輕如鴻毛的小女孩,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海克特拉跟在她身後, 說:「我的女士,需要我去準備一個聖光法術的捲軸嗎?」


  希珀想了想, 說:「我覺得她也許只是太餓了。」


  「那麼她需要一點流質食物, 您覺得呢,我的女士?」


  希珀點點頭, 把她放在自己寬廣的大床上, 忽然煩躁地在自己的衣櫃前走來走去。


  「海克特拉,我小時候的衣服還在嗎?」


  海克特拉飄了過去,打開衣櫃旁邊的一道暗門,「我都收起來了, 因為您沒說要丟。」


  暗門后看來是一個儲藏室, 箱子整齊地碼在架子上, 從手工看來, 倒是很有矮人的風格。


  箱子上還寫了年代, 她拖出最久遠的那個箱子, 邊開邊說:「海克特拉果然是最靠得住的管家……謝謝你。」


  「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我的女士。需要我幫忙嗎?」


  希珀把一件衣服拋在他身上,那是一件襯衫, 老得海克特拉都要開始懷念。


  「女士,那時候您才十歲呢。」


  「是啊,我第一次召喚了你,」希珀從箱子里找出一條亞麻色的褲子,箱子最底下似乎還壓著領結,希珀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她把箱子合上,揮了揮手,箱子就自己飛回了架子上。暗門在她身後關上,她走過海克特拉面前的時候,把衣服都從他身上拿了下來。


  小女孩尚在熟睡,經過水元素清洗過的身體沒有那麼髒了,但身上穿的不知是獸皮還是纏結的布條,希珀輕輕彈了兩下手指,看不見的風刃切開了這件衣服在肩膀上的唯一連接,她使力拉了一下,就把她身上這一團皮布相間的東西扯了下來。


  骨節嶙峋,但還算結實,身上有一些舊傷疤,有的很大面積,有的很長。希珀把她抱在懷中,慢慢穿上自己的舊衣服。


  「我的女士,這還真是挺合身的。」


  希珀捏了捏她的手,低聲說:「難以置信,她這麼軟,這麼瘦弱,卻能引發那麼大規模的元素□□。」


  海克特拉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溫聲說:「您也是。」


  她抱著這個小小的孩子半靠在床頭,似乎陷入了回憶,偶爾與自己忠誠的水元素聊一聊過去的事情,那都是一些泛黃的舊事,至少也發生在十幾年前。


  忽然她感覺懷中的孩子動了一下,希珀警覺地抱緊了她,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孩子掙紮起來,希珀低聲在她耳邊說:「別害怕,沒有人要傷害你。」


  也許是她沉穩的聲音博得了女孩的信任,也許是周圍充沛的元素讓她覺得安全,她停止了掙扎,輕輕嗚了兩聲。


  「我叫希珀,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孩子並沒有回答。


  「這裡是我的家,艾梅科特斯,元素之門。你喜歡這,你喜歡元素,對嗎?」


  她的眼睛看向水元素,這個大塊頭的紳士朝著她和善地笑了笑。


  她們兩個現在緊緊貼在一起,這個小傢伙摸起來很軟又很暖和,這隻存在於記憶里的人的觸感讓希珀笑了一笑,說:「我等一會兒帶你去吃晚飯。」


  水元素善意地提醒她:「女士,也許她不會說通用語。」


  「也許,」希珀換了一種流行在西南蠻族中的語言,女孩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反應。


  考慮到她有呼喚元素的能力,希珀謹慎地換了一種與魔咒十分有淵源的語言——塞悌語。


  很遺憾,她好像依然聽不懂。


  希珀放棄了和她交流,小傢伙窩在她懷裡乖乖地坐著,兩人微妙地對峙著,窗外巨大的風暴呼嘯翻滾,閃電從烏雲里竄出來,試圖落在法師塔上,但被環繞在塔外的風幕擋了出去。她饒有興緻地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我記得、我記得你。」


  她的聲音微微嘶啞,湛藍色的紳士趕緊給了她一顆水球,她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


  「你會說話?你聽得懂通用語,嗯?」


  希珀感覺到女孩點了點頭。


  「好孩子。」她並不擅長和人交流,也幾乎沒有和小孩子相處的經歷,只好又任由一切再次陷入沉寂。


  幸好女孩繼續說話了,「那個人,曾經抓,我,你,那時在,那裡。」


  「那個人?誰?維吉爾?」希珀鬆開她,做了個拉弓射箭的姿勢。她感覺到孩子點了點頭。


  「不,我不在,我一直在法師塔里,一直在這裡。」


  「不,你,那時在,你,那時喊走了它們。」


  「它們?它們是什麼?」


  「『風』。」她想了想,補充道:「和剛才,一樣。」


  她大概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詞與詞之間有很久的空白,像是在思考怎麼說。只有「風」這個詞,她用的既不是通用語的「風」,也不是「風元素」,而是古塞悌語里「風」的詞根。在許多元素系複合咒語里,『風』都是一個常用詞。


  「『風』,很好,你會說『風』。」希珀猜測她是在捲軸的法術里感知到了她附著在上的指令。捲軸法術的效果與她本人施法並無不同,高階法師甚至能從法術的效果里認出一些書寫者的身份,但這孩子還這麼小,卻敏感得不可思議。


  「『風』,『地』,『水』。」她說的都是古塞悌語里表示元素的詞根,用這種富有魅力的詞語,她的聲音讓周圍的水元素蠢蠢欲動,海克特拉抓住一顆突然出現在空中的水球,免得它們因為暴動而具有攻擊性。


  「『火』。」她說著,一顆小火球在她面前出現,希珀急忙揮手急凍火球,冰火相衝時產生了大量的白霧,籠罩在兩人周圍,希珀抬手驅散了它們。


  她興奮地彈起來,然而她的動作又引起了一些騷亂,被希珀施法一一平息。騷亂的源頭就在她懷裡,她抱緊了女孩,捂住了她的嘴。


  「鎮靜。」


  女孩乖巧地點頭,安靜下來,伏在她懷裡。


  露台接近塔身的地方忽然崩裂出一條裂縫,石台恐怕已經到了承重的極限,**師放棄了對土元素的控制,它們爭先恐後地崩解在風中,回到了虛空里。


  咆哮狂歡的風一下奪回了所有失去的領土,風元素又被活化了,但塞隆的聲音嘶啞,幾乎已經喊不出來了。**師慢慢朝她走過來,微風繚繞在她們兩個身邊,把她們兩個圈進了一個奇怪的氛圍里。


  **師慢慢地接近她,聲音因為剛才大聲的嘶喊而顯得有點沙啞,「塞隆,你害怕對嗎?但你不能這樣,你不是一個野獸,你和我一樣,是人類。」


  「魔獸,魔獸……」塞隆趴在地上,聲音已經完全啞了,伴隨著哽咽,她似乎想不起別的詞語,只是不停地重複這個組合詞。


  「你不能總是這樣伴隨著爆炸生活,如果你堅持這樣,你還會被狩魔獵人追殺,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塞隆安靜下來,朝著希珀抬起頭,哽咽著忍住哭泣。


  希珀輕輕勾起她的下巴,緩緩蹲下身,和她保持平視。和維吉爾調侃她時表現得不同,她其實非常清楚自己對塞隆有什麼樣的誘惑力。


  直達知覺的美,魔法的理性之美,還有元素君王的絕對權威。這讓她說的每一句話都非常的有分量。


  「我是你的主人,這代表我會保護你,我會教你控制元素的方法,你會變得比之前追捕你的大多數人有地位,有力量,塞隆?」


  「希珀……希珀……」


  「你明白了嗎?」


  「希珀……不賣我?」


  「不賣了。那麼,你是選擇離開艾梅科特斯,回到野外去,還是留下來,做個文明人?」


  「我……我……」


  希珀盯著她,彷彿燃燒著褪色火焰的眼睛里找不出一點撒謊的樣子。


  綠寶石重新融化破碎,「我……我留下……」她用盡全力咬著牙說完這句話,忽然開始放聲大哭。


  希珀鬆了口氣,說:「叫我老師。」


  可惜塞隆抽噎著停不下來,希珀只得順著她的脊背,輕聲說:「沒關係,先哭吧。」


  好像開閘的水庫一樣,塞隆撲在希珀懷中,很快哭濕了她的長袍,等到她抽抽搭搭地叫出「老師」兩個字的時候,牆上被吹歪的沙漏都已經轉了兩圈了,維吉爾躺在千瘡百孔的沙發上,抱著同樣飽受驚嚇的提烏斯,一人一等豎著耳朵傾聽著外面的響動。


  「好孩子。」


  「嘿!希珀!」維吉爾從沙發後面探出個頭來,「你就這樣打算留下她了?」


  「你要提出異議嗎?」


  「不是特彆強烈的異議……但你瞧,你還沒結婚呢,就打算開始養孩子了嗎?」


  「首先,維吉爾,塞隆是我的學生,不是我的養女。其次,我認為結婚和養孩子這兩件事情並不衝突。我就算結婚也不會生孩子……」


  **師敏銳地發現了自己言語中的不嚴謹,「不,我覺得我就算生孩子也不會結婚。」


  她嘆了口氣,「還是都別要了,我既不會結婚也不會生孩子,忘了這段吧。維吉爾,這並不是我一時衝動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一整本的罪證√

  因為大家吵著要看**師所以就早一點放出來,晚上是沒有二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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