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在叫「小野獸」這個詞的時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   「是的, 我的女士, 籠子都準備好了呢,我們本來應該在今天去買飼料的。」


  「一個野獸……關著當然沒有關係,可她……可她是個人啊……」


  「我的女士,您打算怎麼辦呢?」


  希珀不太確定地說:「我想我應該和她聊聊, 徵得她的同意。」


  海克特拉眯起眼睛,「您確定嗎?我瞧她還不怎麼會說話。」


  「我可以解釋。」


  海克特拉收起了噴泉, 小聲說:「雖然這樣在背後隨意評判別人不太好, 但我仍然必須提出這個建議,我的女士。您可以像維吉爾先生通常喜歡做的那樣, 使用一些小小的……無傷大雅的騙術, 反正小孩子們分不清這些的,他們常常不知不覺就被騙了……即使是真實,可能在進入他們的意識時就已經被他們自己扭曲了。您覺得呢?」


  「但我覺得這樣不對,等她醒來我會和她說說話。」


  海克特拉聳了聳肩膀, 他的女主人總是這麼固執而天真, 在海克特拉多年對人類社會的觀察中, 幼年期經歷了喪母和非人囚禁的孩子, 幾乎各個都懷著黑暗的心思, 時間也不能凈化他們。雖然這個孩子看上去聰慧而天真, 但她野性難馴——而且致命的是,她是有這個能力攪得艾梅科特斯翻天覆地的。


  但希珀抱著孩子仰身靠在床頭,一本厚重的書懸浮在她面前, 自己緩緩地翻頁。


  窗外的天氣仍然糟糕透了,像是有人把墨水滴進了一杯牛奶里,整個雲層被迅速染成了黑色,粗大的閃電開始在雲層之間騰躍,像是一條繩索纏繞著力量巨大的積雲,在積雲試圖掙脫時才突然顯出形狀。


  隆隆的聲音不斷撞擊著艾梅科特斯厚重的石牆,但傳到她耳中時已經非常小了。


  懷中的孩子又動了一下,希珀面前的書本扇著「翅膀」,自己落在了床頭。


  「塞隆,你醒了嗎?」**師的聲線清麗柔和,然而語氣沉穩,這充滿理性的聲音不知道馴服過多少狂亂的元素,也許對這位小小的元素使者也會有特別的效果,海克特拉被希珀的聲音喚醒,樂觀地想。


  「希珀,為什麼,不讓我,出去?」


  「外面很危險,你會被吹走,會疼,會死。」


  塞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窗外。希珀心念一動,手指空書,法力輕微逸散而留下久久不滅的痕迹。她畫的像是一片羽毛,這是漂浮術的法印,如果是低階的法師,非得把法印和咒語都弄得服服帖帖不可——就像一開始寫字總得一筆一劃的寫清楚——而高階的法師則常常省略其中之一就能輕鬆施放法術。


  這小小的孩子變得輕飄飄的了,希珀抱著她走向窗邊,隔著玻璃看著窗外,塞隆果然整個身體趴在了窗子上。


  希珀讓她坐在窗沿上,輕聲問:「你也覺得外面很好看,對嗎?」


  塞隆輕輕點頭:「很好看,『精彩萬分』。」


  「『精彩萬分』,是誰教你說的?」


  塞隆回過頭來,笑著說:「媽媽。」希珀知道她的母親已經死了,多半還是被人殺掉的,也許這個過程不怎麼殘酷,因為塞隆的笑容里沒有一絲陰霾,彷彿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她實在不知道怎麼往下問了,**師並不太擅長和別人打交道,如果是和法師們,至少使用同一語言體系使得他們溝通起來沒有什麼大問題,但如果是和這樣連話都不太會說的小孩子……


  不過在她發愣的時候,塞隆放棄了看窗外,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了好一會兒。希珀微微覺得奇怪,問:「怎麼了?為什麼看著我?」


  「很好看。」


  希珀笑了出來,許多人曾經稱讚過她的美貌,或出於禮貌,或意在恭維,或別有用心,或只是想藉此攀談結交,但都沒有塞隆這麼單純直接。


  窗外的風暴也好看,希珀也好看,她大概只是單純覺得美罷了。


  **師沒有覺得被冒犯,反而反過來指著窗外轉動的風暴問:「外面好看,還是我好看?」


  塞隆看看外面,又看看她,又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她,慢慢地說:「都,好看。」她指指外面,「『精彩萬分』,」又指了指希珀,「『超凡脫俗』。」


  「不勝榮幸……」希珀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喃喃地回答。她見到塞隆的時候,這個孩子髒得像是個活得十分糟糕的野獸,但這已經是她聽塞隆講的第二個十分文雅的辭彙。她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歲,或者十歲,或者六歲,並沒有找到什麼會主動使用這些詞語的情景,什麼樣的家庭才會用這些詞教導孩子呢?


  塞隆很可愛地笑了一下,大概是很滿意她的答案,然後又轉過頭去,趴在玻璃窗上靜靜看著外面。


  這一攤東西直到中午也沒完全收拾完,**師把準備好的新水球塞給剛弄壞了一個的塞隆,看著她開心的背影,對海克特拉說。「我記得曾經看過一篇論文,說『玩耍』是動物磨練磨練捕獵技術的一種準備……」


  「是的,我大概知道這篇論文放在什麼地方,您現在要找嗎?」


  「不,我只是在觀察人類幼兒的時候感到這一理論說得很對,如果看到類似的論文請幫我留意一下,我很有興趣深入了解。」


  「這就很難說了,除非維吉爾先生這樣的動物專家想要就此寫一篇論文。」


  「噢,還是給他個痛快吧。」她假裝在自己脖子上來了一刀,「塞隆,還沒玩累嗎?」她招了招手,牽著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飯的時候,希珀試圖在塞隆的盤子里加一點熟食(比如說熱的茄汁豆,因為艾爾維斯說人類的幼兒可能會喜歡酸甜口味的東西),並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則十分的平靜,這道風牆能讓塞隆相對安靜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徹底把實驗室收拾好了,而試驗材料——是時候揭曉謎底了——都堆進了實驗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門裡。


  裡面用空間魔法摺疊過,所以裡面相當的大,以至於僅有的一扇長條窗的光照無法布滿整間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輔助。


  還不到吃飯的時間,希珀看了看四周,說:「塞隆,你願意一個人在這裡玩嗎?我會回起居室里看書,可能會很沉悶。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來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頗具威懾力,海克特拉只說了這兩個詞,然後決定閉嘴。


  塞隆一隻手捏著水球,一隻手捏著希珀的袍角,而湛藍色的紳士偷偷地鬆了口氣,心裡暗暗評價:人類果然還是會傾向於和同類呆在一起,即使娛樂活動並不那麼有趣。


  另一方面,水領主又忍不住懷念**師年幼的時候:安靜到了無趣,給一本書就可以讓她安靜地呆一整天,並不需要什麼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後也能這樣。


  吃過晚飯之後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時間一顆一顆地從沙漏里漏下來,希珀暗中觀察發現,這頭小野獸還是有一般的人體節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點的時候會產生困意,然而卻拖著不肯睡覺。希珀一邊想象著塞隆在地下洞穴裡面的生活,一邊覺得無法想象:她這麼愛玩,是如何枯燥地一個人過了三年的呢?如果維吉爾口中的鎮長忘記送飯了,她又會吃什麼?她的生活習慣還不錯,在地底要怎麼維持呢?

  沙漏又轉過了兩周——這個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後會自己顛倒回去,而旁邊的指針會被碰撞並自動轉一格,以此來計時——時間是九點二十,希珀覺得該送塞隆去睡覺了,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戰,她預感到塞隆會用翡翠色的眼睛閃閃地看著她,讓她沒有辦法把她一個人留在孤獨的客房裡。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著揚起了笑容,彷彿是在問「該你陪我玩了嗎?」


  希珀嘆了口氣,說:「該睡覺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湛藍色的紳士,然後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盤。


  「還沒玩夠對嗎?但你應當按時睡覺,來吧。要玩明天多得是時間,別忘了你還要幫我完成實驗。」


  說到「實驗」,塞隆的眼睛亮了亮,也許她覺得這是「玩」的同義詞。**師心中頗感欣慰,因為大部分孩子視魔法為畏途,總有人覺得「這真厲害但我一輩子也學不會」,但塞隆早已把使用元素降到了「玩樂」級別。


  有興趣總是好事情。希珀拉起她的手,帶她走進了客房層,客房層里有一間房子是給維吉爾留的,另外的房間都是空的。水領主管家已經鋪好了新的被子,被套上印著顏色淡雅的草紋,一切都是**師喜歡的樣式,然而這個房間還是太簡單了。在**師的監視和指導下,塞隆用客房層的公共浴室洗了澡,不過睡袍這種東西仍然是希珀幫她穿的。


  作者有話要說:  總有一天契約魔獸也會有工會的。


  記得留言揉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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