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在叫「小野獸」這個詞的時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 塞隆猶猶豫豫地點點頭, 感覺到希珀領著她往回走, 她大大鬆了口氣。希珀聽了想笑,不過只是淡淡扯了一下嘴角。在她記事以來就從未和別人一起睡過,母親會在她床前念故事書,然而並不會摟著她入眠。但今天下午的經歷讓她覺得和人類近距離接觸其實可能也不是一件特別可怕的事情。
進了房間之後, 她的水領主管家從後面跟上來,手裡拿著的是樓下客房的被子。希珀幫助塞隆換過睡裙之後, 把她安排在了床頭的沙發上睡覺, 然而夜裡塞隆擠到了她身邊。**師立刻就因為旁邊多了個人而驚醒了,反而嚇了塞隆一跳, 身體僵硬地爬起來。
希珀揉了一下眼睛, 仰頭看著床前只穿著睡裙問:「怎麼了?」
小女孩抱著肩膀兩腳交替站立,身體一直在不停地搖晃,「……冷。」
希珀只好說:「明天我會幫你加被子,但你要安靜點睡, 不許亂動。」她把被子掀開一個角, 把塞隆裹了進來, 考慮到她覺得冷, 於是把自己睡暖的部分讓給了她。塞隆受寵若驚地躺下來, 緊緊閉著眼睛, 手腳直挺挺地放著。
因為繁重的腦力勞動,希珀的睡眠質量一向不低,然而忽然被人吵醒, 她反而一時睡不著了。
**師對自己的生活邊界還是有十分執著的堅持的,她扭頭看了一眼塞隆,準備明天早上起來對她聲明一下自己的習慣,不過看到塞隆睡著之後蜷縮成一團,又覺得有點於心不忍。
她自覺無法過這樣的生活,流離失所,每天活得擔驚受怕。她的人生里並沒有很多苦難,因此對從苦難中成功挺過來的人一直抱有敬意。
慶幸的是,她的清醒沒有維持多久,又再一次地睡了過去,早上她給塞隆找了新的毛巾和牙刷,並允許她使用了自己的浴室,然後向她強調了刷牙和洗臉的重要性,最後說:「我……不是特別喜歡和別人有身體接觸,你不能……」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塞隆閃閃的眼睛已經極大地打擾了她往下接著說,**師忍受著這種壓力,咬咬牙接著說:「你不能隨便爬到我床上,這樣不禮貌,好嗎?今晚你應該回到客房去睡,考慮到塔里不是很暖和,我會幫你加被子。」
說完她又泄氣地覺得自己太嚴厲,說話也太快了,但是又不是很有勇氣去承擔一個孩子充滿希冀的目光。
「禮貌……好。」她難過地低下頭,然而卻還是答應了。希珀非常慶幸塞隆有一個非常好的媽媽,她真的把孩子教得太乖了。
要知道講道理常常是一件十分費勁的事情。
希珀略帶歉意地摸著塞隆的頭,黑髮是完全不一樣的手感,摸起來十分硬質,而她自己則完全不同,白金色的頭髮似乎沒有一點重量,細得像是鳥類初生的絨毛。
「維吉爾要走了,我得去送送他,他是我的朋友,你可以不來,我讓海克特拉在樓上陪你。」
然而塞隆小心翼翼地捏著她法袍的一角,她只好拉著塞隆一起到了起居室。
早餐很豐盛,火焰炙烤的燕麥麵包、一根香腸、半個小番茄、奶油雞蛋茸、幾片培根、一勺茄汁豆、一個烤香菇,最後還有半杯奶。
很標準的「研究員早餐」,「我挺喜歡這種吃法的,足夠提供整個上午的能量,」維吉爾舉起杯子,向著桌子另一頭的**師致敬。
「當然,我也喜歡,希望你的旅途順利。行李都檢查過了?」
「是的,我已經拿下樓了,看來你帶孩子很有一套啊。嘿,小野獸,維吉爾叔叔要走了,沒有人嚇唬你了哦~~~~」
「維吉爾,你這樣更嚇人了。」
維吉爾咳嗽了兩聲,專心地消滅盤子里的東西。現在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他需要趁太陽升到頭頂之前趕一段路,到達沙漠中間一片稱為「石堡」的地方——一個戰爭遺迹——躲一下中午毒辣的日頭,所以他吃得也特別的快。
飯後,希珀帶著塞隆和管家一起下樓送維吉爾,提烏斯也跟在後面,然而因為走不快,最後還是被塞隆抱著下樓的。
「不覺得它重嗎?」希珀向提烏斯施展了漂浮術,老實說就算它瘦了,也有五十多磅的重量,孩子抱著它實在是太吃力了。
維吉爾背上了自己的弓,行李被掛在了天馬背上,他跳上馬背,走入法陣,從風牆外往裡揮手。歡快的口哨聲從他厚重的面巾下面透出來,他摸了摸天馬,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天馬說:「你瞧她啊,咱們第一次從這裡走的時候她背後才只有一個水領主呢。」
風暴隨著維吉爾一起遠走了,艾梅科特斯卻無法回到平靜中去。儘管外面已經是通常意義的風平浪靜了,但塔里卻罕見地熱鬧了起來。
誰說不是呢——希珀不再是荒漠中唯一的人類,塞隆,一個大約六歲到九歲的孩童(希珀不會判斷),以她意料不到的形式闖入了她的生活。
這個挑戰就從晚上開始。**師像往常一樣,光腳踩在腳凳上看那本新買的(然而拖了一年多才開始看的)龍族戰爭編年史。希珀十分放鬆地仰頭靠在柔軟的沙發里,面前那本書蝴蝶一樣地懸浮在空中,微微扇動著翅膀。
力量強大的水領主則甘願當個保姆,現在正圍著一條淺粉色的圍裙陪塞隆下棋。眼角瞥到塞隆接過了水球,她早早地支起一面漣漪,以防爆炸飛濺的水滴弄濕了珍貴的書籍。
早些時候——準確說是吃過早飯之後,希珀就帶著塞隆參觀了自己的實驗室,並在她的圍觀陪伴下支起了到貨了一段時間但一直沒時間裝配的實驗儀器,並向她解釋了儀器的原理——但顯然沒什麼用。
塞隆雖然會說很多晦澀的辭彙,但如同孩童認識世界一樣,這個年齡的孩子多半只有感性的、片面的認知,沒什麼成系統的知識,所以塞隆雖然會說一些晦澀、深奧的塞悌語詞根,但她對魔法物品幾乎毫無認知。
「是的,我大概知道這篇論文放在什麼地方,您現在要找嗎?」
「不,我只是在觀察人類幼兒的時候感到這一理論說得很對,如果看到類似的論文請幫我留意一下,我很有興趣深入了解。」
「這就很難說了,除非維吉爾先生這樣的動物專家想要就此寫一篇論文。」
「噢,還是給他個痛快吧。」她假裝在自己脖子上來了一刀,「塞隆,還沒玩累嗎?」她招了招手,牽著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飯的時候,希珀試圖在塞隆的盤子里加一點熟食(比如說熱的茄汁豆,因為艾爾維斯說人類的幼兒可能會喜歡酸甜口味的東西),並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則十分的平靜,這道風牆能讓塞隆相對安靜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徹底把實驗室收拾好了,而試驗材料——是時候揭曉謎底了——都堆進了實驗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門裡。
裡面用空間魔法摺疊過,所以裡面相當的大,以至於僅有的一扇長條窗的光照無法布滿整間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輔助。
還不到吃飯的時間,希珀看了看四周,說:「塞隆,你願意一個人在這裡玩嗎?我會回起居室里看書,可能會很沉悶。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來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頗具威懾力,海克特拉只說了這兩個詞,然後決定閉嘴。
塞隆一隻手捏著水球,一隻手捏著希珀的袍角,而湛藍色的紳士偷偷地鬆了口氣,心裡暗暗評價:人類果然還是會傾向於和同類呆在一起,即使娛樂活動並不那麼有趣。
另一方面,水領主又忍不住懷念**師年幼的時候:安靜到了無趣,給一本書就可以讓她安靜地呆一整天,並不需要什麼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後也能這樣。
吃過晚飯之後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時間一顆一顆地從沙漏里漏下來,希珀暗中觀察發現,這頭小野獸還是有一般的人體節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點的時候會產生困意,然而卻拖著不肯睡覺。希珀一邊想象著塞隆在地下洞穴裡面的生活,一邊覺得無法想象:她這麼愛玩,是如何枯燥地一個人過了三年的呢?如果維吉爾口中的鎮長忘記送飯了,她又會吃什麼?她的生活習慣還不錯,在地底要怎麼維持呢?
沙漏又轉過了兩周——這個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後會自己顛倒回去,而旁邊的指針會被碰撞並自動轉一格,以此來計時——時間是九點二十,希珀覺得該送塞隆去睡覺了,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戰,她預感到塞隆會用翡翠色的眼睛閃閃地看著她,讓她沒有辦法把她一個人留在孤獨的客房裡。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著揚起了笑容,彷彿是在問「該你陪我玩了嗎?」
希珀嘆了口氣,說:「該睡覺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湛藍色的紳士,然後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盤。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