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在叫「小野獸」這個詞的時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   希珀從她的身高估計她在八歲或者九歲, 也就是說她引發凱特勒騷亂的時候大約是六歲。


  六歲的孩子怎麼可能學這些呢?

  **師絞盡腦汁想一些更日常化、更簡單的辭彙, 然而塞隆說:「……是的,同意。」


  很好,她知道「同意」和「認同」是同義詞,**師心裡的不耐煩減少了一點。


  「那麼我就要懲罰你。」


  塞隆聽了之後, 小臉難過地皺起來。希珀盡量緩慢而溫和地說:「雖然我並不想這樣對待你,但約定過的事情必須要做到, 塞隆, 我命令你……」


  她清晰地看到孩子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由於契約生效而產生的刺痛, 還是由於她對接下來的未知命令的懼怕。塞隆翠綠色的眼睛里充滿哀求, 但除了哀求,還有一種咬緊牙關和疼痛對抗的堅決。


  希珀嘆了口氣,輕輕摸著她的頭說:「我命令你,向我道歉。」


  塞隆愣住了, 然而刺痛跳躍著, 她喃喃地說:「希珀, 對不起。」


  「還有, 我需要你保證下次不再做出類似的事情, 不在暴風天里跑出去, 更不能在這種天氣里呼喚『風』。」**師的神情嚴肅又認真,哪怕是她亂糟糟的髮型也沒有損害這種元素君王的威嚴,塞隆看著她, 想說什麼又停下來了。希珀稍稍不耐煩,「如果你不能保證,我將命令你保證。」


  兩次吃虧之後塞隆完全明白了「命令」就像是「ho」或者別的什麼一樣,是一種能讓她難受的法術的起始,她瑟縮了一下,小聲說:「我保證,不在,這種,天氣里,呼喚,『風』,也不,跑出去。」


  「很好,乖孩子。」她的小臉大概看起來太可憐了,**師僅剩的一點憐憫之心被勾了出來,並成功打敗了法師不喜歡和人接觸的職業病。


  維吉爾曾經說過,養一隻魔獸做寵物最需要的事情是陪伴,基於**師自己的判斷,這就是她陪伴的最好時機。她回想了一下養提烏斯的經歷,提烏斯也曾經陪著她躺在椅子上看書。


  她把塞隆勾進了懷中,又把她抱起來,走到窗邊的一張搖椅里坐下,外面黑雲滾滾,閃電仍然糾纏著風暴的身體,從黑暗中亮出可怕的影子。


  塞隆已經近距離體會過閃電的威力,此時有點害怕地蜷縮在希珀身上,但希珀說:「不要害怕,總有一天你會了解它們,然後掌握它門,最終凌駕於它們之上,不要害怕。」


  塞隆側著頭看向窗外翻滾的黑雲,細聲細氣地在希珀的耳邊說,「對不起,希珀,你是不是,『差點死了』?」


  「差一點。」


  「對不起……對不起……」


  希珀淺淺地笑了一聲,憑空出現的漩渦狀風之子替她吹來了沙發上搭著的毯子,毯子把她們兩個裹在一起。這種不知道是羊還是駱駝毛的織物十分暖和,把最後一點從門縫裡滲進來的風也擋住了。提烏斯圓胖的身軀也浮了起來,與淺褐色的搖椅完美組成了一套傢具。希珀脫了鞋子,踩在提烏斯的背上,提烏斯小可愛嗚嗚叫了兩聲又繼續均勻地呼吸,看來是沒有成功地醒來。


  孩子的身體漸漸回暖了,希珀在腦中搜索著一些簡單的詞,打算向塞隆說明自然之力的簡單和複雜,但半路又因為溫暖和勞累的雙重作用睡了過去,塞隆趴在她身上,大概受到了某種久違的柔軟與溫暖的感召,也迅速沉入了夢鄉。


  燥熱讓希珀從舒服的睡眠中醒了過來。事實上,這是一種相當新奇的體驗——她有時候會在圖書館里睡著,而圖書館總是有點冷的,所以相當一部分時間裡她的蘇醒都會伴隨難受的寒冷,而從未像是今天這樣因為熱。


  天已經黑了,風暴也停了下來,外面一片漆黑,但呼呼的風聲說明了風暴只是暫時停歇,而並未遠去。


  她花了一點時間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塔底的會客室醒來,但耳邊安逸的呼吸聲提醒了她白天因為一個孩子懇求的目光而很瘋狂地沖入風暴的事情,希珀嘆了口氣,仔細回憶自己在冒險事業上有多久沒有干過這麼瘋狂的事情了,然而還沒摸到頭緒的時候,湛藍色的紳士就出現了。


  它壓低了聲音,問:「我的女士,您打算起來了嗎?」


  希珀說:「是的,吃完飯我還要和塞隆談談。」


  水領主發現了一件事,在這裡的三個高等智慧生物里,只有**師一個人出於某種奇怪的堅持會叫這位人型魔獸的名字,獵人維吉爾管她叫「你新買的小魔獸」,水領主本人則總是醉心於起一些新鮮的外號。


  水領主先上樓讓艾梅科特斯的火領主準備晚飯,希珀晃醒了塞隆,告訴她應該上樓吃飯了,然後把她抱起來放在地下。她拉著塞隆走上了階梯,隨即發現她蜷縮著抱著自己一邊的肩膀,意識到她有點冷。


  **師念著「微風和煦」,然而手上同時寫了一個看不懂的符號。金色的符號凝聚了一會兒,然而接著就像煙花一樣散在空中。一道微風繚繞著塞隆,但過不了一會兒它就變成了一道有點溫暖的風。


  「小女士大概每隔半個沙漏就要問我一次『希珀在哪裡,她今晚會來玩嗎?』噢,真可愛。」


  「我沒有!」小女孩低聲否認著,小臉紅彤彤地,看著自己的腳尖,偷看希珀的時候發現希珀也在看她,急忙又低下了頭。


  希珀冷淡地點點頭,說:「但我今晚有些工作要做完,不然留著明天做,我就不能陪你玩了。所以你先和海克特拉玩好嗎?」


  塞隆忙不迭地點頭,但是可能受不了這種羞恥感,最後撲到了水領主的懷裡。海克特拉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小聲地說:「你不能……不能告訴她!以後……不能!」


  「噢,好吧。」


  「你保證。」


  「是的,我保證,以後這將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可她已經知道了!」


  「**師不會介意的。」


  「嗚……」


  希珀其實聽得到,無聲地扯了扯嘴角。她總是受到別人的強烈喜愛和憎惡,所以這種程度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人總是無法對喜歡自己的人板起臉。希珀樂意看到這樣的結果,畢竟對實驗順利大有幫助。


  塞隆和水領主的遊戲晉級到了四子連珠,顧名思義,是一個誰先走到四子連成一線誰就勝利的遊戲,棋子和棋盤的控制難度都有所上升,爆炸在所難免,不過希珀已經提前把漣漪支在了自己面前,她的全套裝備都幸免於難,連提烏斯都沒打濕棉墊。


  這種不算安靜的環境對她的思路當然有所影響,不過**師判斷這是必要的,總好過起居室又被炸毀吧。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另一項挑戰漸漸逼近了:哄塞隆睡覺。


  前兩天她不得已收留了這個小傢伙睡在自己床上,但**師必須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她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當然是簡單地允許塞隆每天晚上跟她睡在一起,直到維吉爾找到買家為止。第二則是想辦法讓塞隆自己睡。


  乍一看第一個選擇要省心很多,塞隆睡覺很老實,並不會吵到她,然而在私人領域這一點上希珀有奇怪的堅持,總之法師塔的主人決不允許自己的生活習慣因為遷就別人而被迫改變。


  「塞隆,該睡覺了。」她合上自己的工作筆記,把演算用的草稿紙全都歸攏成一堆,疊放在土之子的身上。塞隆不情願但聽話地站起來,而水領主接過希珀手上的東西走了出去。


  塞隆牽住了希珀的手,被她拉著去客房。監督著塞隆洗漱並幫她換上睡衣之後,希珀掀開被子讓她躺了進去,然後轉身出門。


  她沒有左轉上樓,而是下樓去了圖書館,找了一本淺顯易懂的元素編年史,這並不是她的倉鼠,而是屬於為她服務了二十年的海克特拉。材質非常特殊,是非常薄的頁岩加上某種金屬編製的,文字有充滿元素感的楔形筆劃,幸好這是一本面向通用語讀者的普及讀本,否則希珀也不一定看得懂。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正迎上塞隆錯愕的目光。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靠坐在床上,希珀問:「睡不著嗎?」


  塞隆點點頭,然而緊接著搖了搖頭。希珀啼笑皆非,脫掉法師長袍放在一邊的椅子上,說:「請往裡面躺一點,我需要一個位置。」


  塞隆趕緊往裡面讓了讓,希珀掀開被子坐在床上,「如果你覺得冷,可以靠在我身上。」和別人的觸碰沒有她想象中的讓人厭惡,也或許是因為大家對幼兒總會降低警惕和厭惡感——曾有一篇論文支持這個觀點——當然也或許僅僅是因為塞隆本身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更不要說神秘的元素親和性讓她們天生的親近。


  小女孩輕輕地靠了過來,縮在她旁邊。


  「考慮到你和我各自的個體獨立性,我希望你能一個人睡,但我也理解你一個人睡有點寂寞,從今天起我會在你的房間里陪你直到你睡著為止。我會念點故事給你聽,不過可能故事會有點無聊……我的藏書里沒有特別為孩子準備的故事。」她說完低下頭來看塞隆,然而翠綠色的眼睛閃亮亮地看著她,裡面透著一種純粹的喜悅,看來只是有人陪著她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8年還算可以啦。


  悶騷的老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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