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在叫「小野獸」這個詞的時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就愛上 提烏斯在門口的玄關里變回了一隻沙漠色的魔狼, 陡然間變大的身軀幾乎塞滿了這個相對狹小的空間, 塞隆的身軀忽然僵硬,深深吸了口氣,希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蠢蠢欲動的小嘴,「別怕, 提烏斯不會傷害你的。」
看到提烏斯晃起尾巴,塞隆緊繃的身軀慢慢放鬆, 希珀空出手來推開門, 風一下子把門撞到一邊,她讓提烏斯走出去, 自己把門關上, 疾風甚至突入環繞艾梅科特斯的風牆,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在艾梅科特斯,外面的狂風總是緩慢地滲進風牆內部,現在風已經這麼大了, 可想而知風牆之外是什麼樣子。
希珀喃喃念著「微風繚繞」, 手上的空書也不曾停止, 逸散的魔力在空中留下金色的痕迹, 微風環繞在周圍, 吹在身上的風, 巨大的土之子隆隆地從被潮汐力撕開的裂口裡出現,沉默地伸出一隻圓手,等希珀踩著走到它肩膀上。
土之子都有小小的腦袋, 因此寬厚的肩膀上有許多可以坐的地方,她抱著塞隆坐下,土之子開始向前快速行走,魔狼提烏斯走在後面,巨大的頭顱就在希珀後方,塞隆一伸手就能摸到它潮濕的鼻頭。
變身成了巨大的原形,提烏斯本質上仍然是一隻淘氣的小狗,它歡快地看著塞隆,嗓子里發出細細的嗚嗚聲,甚至還準備伸舌頭去舔小姑娘的小手。
「提烏斯。」**師彷彿身後長了眼睛,及時制止了它把口水弄得到處都是。她們已經走到了風牆附近,一個圓形的法陣上,隨著**師的邁入,周圍的符文一個個被點亮了,提烏斯快步跟上來,蜷縮在對它來說相對狹小的法陣里,一陣波動之後,她們出現在了風牆之外。
「根須纏繞」的法術把她們兩個固定在了土之子身上,沉重的岩石身軀保證了狂風沒有一瞬間把這個單薄瘦削的元素使者捲走,魔狼提烏斯本能地趴在地上,用前爪護住了鼻子,接著才試著慢慢站起來,小心翼翼匍匐跟在**師身後。
小型龍捲的保護力被風壓大大地削弱了,狂風吹著沙子和雨滴,高速讓這些細小無害的顆粒變成了可怕的飛刀,割在臉上都會生疼,但風和雨夾雜的氣味太棒了,它們充塞心胸,讓人整個彷彿和偉大的自然融為一體,又讓人忍不住跪拜這樣的神技。
塞隆開心極了,扭過身大大地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什麼一樣。希珀想了想,把她安放在一旁,提烏斯負責任地湊到她們兩個面前,用尖尖的吻部托著塞隆的腳,免得她掉下來。
希珀開始念一個冗長的咒語,那詞語的順序有點像升騰法術,然而在現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中想要升騰風元素幾乎是不可能的,魔能在指尖積壓,在黑暗中逸散出耀眼的光芒,威嚴的**師命令狂歡的風和水聽從自己的請求,減慢腳步,聽從她的號令,在她身邊環繞,形成安靜的壁障。狂歡的元素們很少答應這樣的請求,在元素之門——和許多人想象的並不一樣——元素法師的能力常常是被削弱的,因為元素總是在狂歡,它們不怎麼會聽從法師們的調遣。
也只有元素的君王能讓桀驁不馴的元素們稍微聽話一點,塞隆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歡呼地叫著「ho——」的元素們漸漸降低了聲音,在希珀身旁環繞,風和雨減弱了,而在此之前,快要把手吹起來的狂風與打在臉上發疼的雨滴讓她稍稍明白了一些為什麼希珀不准她出來。
元素們就算環繞在希珀身邊,也仍然想要掙脫束縛,這張盾時強時弱,總有狂風漏進來,吹得小姑娘的頭髮亂糟糟的。
在她們腳下是一片沙礫,但是不一會兒,沙子就在風盾附近堆積起來,像是把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掩埋住一樣,很快地,風盾支持不起沙殼的重力,沙子落了進來。
**師扭過頭,向著塞隆伸出一隻手。
女孩只顧仰頭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黑沉的天空,若隱若現的元素之子,宛若蟒蛇纏繞著厚重的黑雲,身軀時不時在扭動中點亮。
它們的體積都太龐大了,龐大得讓人彷彿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不只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景象的塞隆,連**師都忍不住注視著這場災難一樣蔓延的風暴。
閃電彷彿就在頭頂上蜿蜒,而雷聲就在腳下滾動,連最穩重的土元素都被活化了,大地也跟著一起顫抖。
**師十年來多半只是遠遠地從塔中看著這一切,有岩石和結界的保護,這一切不過都是裝點法師塔的風景,然而當直面這一切的時候,她還是從心底被震撼了。
震耳欲聾的咆哮,她清晰地聽見了所有奔騰的元素都大聲喊著:
「ho——」
心臟鼓盪得快要跳出來了,她也忍不住舉起手,想跟著一起咆哮,想加入其中,想捨棄性命,融入一場狂歡之中。流風從她身邊經過,調皮地撩起了厚重罩氅的下擺。風很涼,可**師幾乎已經注意不到了。
她脫了鞋子,愜意地在微風中踩著會自己發熱、還會自己抖動的棉墊,心想也許塞隆並聽不懂,但希珀就是想告訴她這些事情。至少塞隆很喜歡聽她的聲音。
「任何事情的發生,都遵循某種規律,而這些規律都能被認識到,就算現在不能,但總有一天能。一切都會是可知或者即將可知的。這就是人和野獸不同的地方,或者說……智慧生物和野獸不同的地方。某種程度上來說,人類、精靈、獸人、龍類在這一點上都是相似的。雖然總有人認為我們比精靈和龍低一等。」
塞隆無聲地點點頭。但希珀並不確定她聽懂了。
「人最終能利用這些規律,你知道的越多,你能統御的事情就越多。你知道的關於元素的事情越多,你能用元素來做的事情就越多。」她的食指在空中寫下一道複雜的記號,在旁邊散步的土之子就這樣被放逐回元素界面了。
「所以,不要害怕風暴,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面對它們的時候是安全的。」
塞隆抬頭看著她灰色的眼睛,「像你一樣嗎?」
希珀笑了笑,「算是吧,但我們一般不在陰雨天出去。你應該仍然記得這一點吧?你保證過。」
塞隆點點頭。
希珀也滿意地點點頭,「是的,首先,你要學會保護自己,首先應當?」
「沒有……盾,不對自己用,『侵害』,法術,是嗎?」
希珀欣然點頭,「有一個小小的錯誤需要修正,『傷害』,我們一般不說『侵害』。」
有一點希珀可以確定,她的小野獸沒有任何死靈法術的天賦,大多數時候,一個死靈法師只用『侵害』這個詞就能牽動世界上少得可憐的一點「暗」,施放最低級的影子類法術。她純粹的,是個元素使者。
「沒有盾,就不對自己用傷害法術。」
希珀笑了起來,「好的,你會說『就』,這很好,記得這個詞,你以後常常會用到它。」
塞隆也跟著她傻笑起來,這個詞對她來說並不難,只是沒有什麼機會說罷了,但是這個時候她並不明白這個表示遞進意味的辭彙在她以後的人生里會有多重要的地位。
「為什麼,龍,人,低一等?」
「因為總體來說,龍類比人類聰明很多,也比人活得久的多,它們能學習比人類多得多的規律,也天生就能做許多人類從來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顯然太抽象的說辭她還理解不了。
「它們天生會飛,也天生會魔法。」
塞隆露出疑惑的表情,希珀猜想如果她年紀再大一點,也許就會說「我也天生就會魔法」,想到這一點,她就莫名地覺得快樂。
「人,笨?」
希珀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雖然大多數人類沒有很突出的天賦,但更多的人只是懶於改變自己,還為自己的懶惰找了很多借口。人類的壽命相對很短,語言也因此更有效率……就是說,同樣的一句話,在龍語和精靈語裡面都很長很複雜,在人類通用語裡面則是很短的。」
「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就是說,同樣的一年時間裡,人可以學到的知識比精靈和龍族要多很多,只要你願意學。」
塞隆顯然不是很理解,但希珀認為沒有必要再解釋下去了,塞隆不可能聽懂母語與思維模式的關係,否則她們的對話會很快成為百科全書一樣的掃盲。
雖然幼兒需要一個百科全書式的老師是十分必要的事情,但凡事自己從書中找答案才是一個學者應有的學習習慣。
我應該教她識字與讀書,這樣她就能和我小時候一樣安靜地在那坐一整天,而不是拉著所有的元素或者我陪她玩。
接著她又十分遺憾地想:塞隆也許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識字時間,事實上人們似乎有一種共識,那就是孩童學習任何東西的最佳時間是九歲之前,那之後學任何東西似乎總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維吉爾確實已經忘記被元素支配的恐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