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就在這個時候
塞隆無聲地點點頭。但希珀並不確定她聽懂了。
「人最終能利用這些規律,你知道的越多,你能統御的事情就越多。你知道的關於元素的事情越多,你能用元素來做的事情就越多。」她的食指在空中寫下一道複雜的記號,在旁邊散步的土之子就這樣被放逐回元素界面了。
「所以,不要害怕風暴,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面對它們的時候是安全的。」
塞隆抬頭看著她灰色的眼睛,「像你一樣嗎?」
希珀笑了笑,「算是吧,但我們一般不在陰雨天出去。你應該仍然記得這一點吧?你保證過。」
塞隆點點頭。
希珀也滿意地點點頭,「是的,首先,你要學會保護自己,首先應當?」
「沒有……盾,不對自己用,『侵害』,法術,是嗎?」
希珀欣然點頭,「有一個小小的錯誤需要修正,『傷害』,我們一般不說『侵害』。」
有一點希珀可以確定,她的小野獸沒有任何死靈法術的天賦,大多數時候,一個死靈法師只用『侵害』這個詞就能牽動世界上少得可憐的一點「暗」,施放最低級的影子類法術。她純粹的,是個元素使者。
「沒有盾,就不對自己用傷害法術。」
希珀笑了起來,「好的,你會說『就』,這很好,記得這個詞,你以後常常會用到它。」
塞隆也跟著她傻笑起來,這個詞對她來說並不難,只是沒有什麼機會說罷了,但是這個時候她並不明白這個表示遞進意味的辭彙在她以後的人生里會有多重要的地位。
「為什麼,龍,人,低一等?」
「因為總體來說,龍類比人類聰明很多,也比人活得久的多,它們能學習比人類多得多的規律,也天生就能做許多人類從來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顯然太抽象的說辭她還理解不了。
「它們天生會飛,也天生會魔法。」
塞隆露出疑惑的表情,希珀猜想如果她年紀再大一點,也許就會說「我也天生就會魔法」,想到這一點,她就莫名地覺得快樂。
「人,笨?」
希珀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雖然大多數人類沒有很突出的天賦,但更多的人只是懶於改變自己,還為自己的懶惰找了很多借口。人類的壽命相對很短,語言也因此更有效率……就是說,同樣的一句話,在龍語和精靈語裡面都很長很複雜,在人類通用語裡面則是很短的。」
「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就是說,同樣的一年時間裡,人可以學到的知識比精靈和龍族要多很多,只要你願意學。」
塞隆顯然不是很理解,但希珀認為沒有必要再解釋下去了,塞隆不可能聽懂母語與思維模式的關係,否則她們的對話會很快成為百科全書一樣的掃盲。
雖然幼兒需要一個百科全書式的老師是十分必要的事情,但凡事自己從書中找答案才是一個學者應有的學習習慣。
我應該教她識字與讀書,這樣她就能和我小時候一樣安靜地在那坐一整天,而不是拉著所有的元素或者我陪她玩。
接著她又十分遺憾地想:塞隆也許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識字時間,事實上人們似乎有一種共識,那就是孩童學習任何東西的最佳時間是九歲之前,那之後學任何東西似乎總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當然按她的看法,學習某種技能或者語言從任何時候開始都不算晚,但如果過程痛苦又枯燥,則會讓大部分人喪失應有的熱情和信心。
並且,她為什麼要為一個只和她相處兩三個月的魔獸花這麼多心思呢?不論如何,維吉爾一定會找到買主的,他一向善於做這樣的生意,不,應該說他善於發現任何一隻魔獸的優點,並在一大群客戶里找到需要這些優點的買家。
風暴似乎接近了她們,天色越來越暗了,天地之間的光似乎只來自於背後溫暖的起居室和前方的風暴中心。風越來越大了,但經過兩道風結界過濾的風涼涼得十分舒服,塞隆沒想著要進去,希珀也就跟著她愜意地坐在椅子上。
人類對悲劇的審美本身就來自於一種奇怪的體驗感:面對排山倒海的危險但最終發現它並不能傷害自己。這也是希珀把法師塔建在元素之門的原因之一。
她有一種身在危險風暴之中並幸免於難的能力和勇氣。
這個下午她說了很多從未對人講過的人生經驗和一直奉為圭臬的道理。希珀是她的老師門下最年輕的學生,人生中大部分時間裡她總是聽著別人的教導,看從來沒有看過的書,學著稍稍超過自己認知的知識,說服那些難於被說服的老學究,從來沒有一個人需要她去指導,以至於就在當下,她首次把這些東西組織成語言說給另外一個人聽。
非常新奇的體驗,思維變成語言之後就會變成相對陌生的東西,就好像把鐵水鑄進模具里一樣。
而塞隆一直聽著,希珀簡直想讓她形容一下自己到底聽過之後是什麼感覺,然而她連話都不太會說,更不用說精準地描述一件事情了。
在這一刻她好像理解了死靈法師們為何熱衷於拆解頭骨和開活人的腦殼。那裡面看起來真像是有太多的秘密了。
晚上,她本來打算在圖書館里分析一下今天白天的數據,不過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坐立不安——是在擔心塞隆是否會毀掉她的起居室。於是她收拾了東西帶進了起居室里,進門的時候,受到了塞隆熱烈的注目禮,提烏斯歡快地跑過來,嗚嗚地叫著,並且用身體蹭著她的腿。
陪她下棋的海克特拉說:「女士,您總算來了,我還打算等一會兒去叫您呢。」
希珀關上門,「怎麼了?」她纖長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複雜的折線,空間被撕開,一隻土之子隆隆地走了出來。希珀在沙發上找了個地方坐下,而土之子在她面前低頭蜷縮成一張石台,希珀把東西都放在土之子的肩膀上,那裡十分平坦,坐兩個人綽綽有餘,更不要說放一本書幾頁紙和一個墨水瓶了。
「小女士大概每隔半個沙漏就要問我一次『希珀在哪裡,她今晚會來玩嗎?』噢,真可愛。」
「我沒有!」小女孩低聲否認著,小臉紅彤彤地,看著自己的腳尖,偷看希珀的時候發現希珀也在看她,急忙又低下了頭。
希珀冷淡地點點頭,說:「但我今晚有些工作要做完,不然留著明天做,我就不能陪你玩了。所以你先和海克特拉玩好嗎?」
塞隆忙不迭地點頭,但是可能受不了這種羞恥感,最後撲到了水領主的懷裡。海克特拉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小聲地說:「你不能……不能告訴她!以後……不能!」
「噢,好吧。」
「你保證。」
「是的,我保證,以後這將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可她已經知道了!」
「*師不會介意的。」
「嗚……」
希珀其實聽得到,無聲地扯了扯嘴角。她總是受到別人的強烈喜愛和憎惡,所以這種程度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人總是無法對喜歡自己的人板起臉。希珀樂意看到這樣的結果,畢竟對實驗順利大有幫助。
塞隆和水領主的遊戲晉級到了四子連珠,顧名思義,是一個誰先走到四子連成一線誰就勝利的遊戲,棋子和棋盤的控制難度都有所上升,爆炸在所難免,不過希珀已經提前把漣漪支在了自己面前,她的全套裝備都幸免於難,連提烏斯都沒打濕棉墊。
這種不算安靜的環境對她的思路當然有所影響,不過*師判斷這是必要的,總好過起居室又被炸毀吧。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另一項挑戰漸漸逼近了:哄塞隆睡覺。
前兩天她不得已收留了這個小傢伙睡在自己床上,但*師必須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她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當然是簡單地允許塞隆每天晚上跟她睡在一起,直到維吉爾找到買家為止。第二則是想辦法讓塞隆自己睡。
乍一看第一個選擇要省心很多,塞隆睡覺很老實,並不會吵到她,然而在私人領域這一點上希珀有奇怪的堅持,總之法師塔的主人決不允許自己的生活習慣因為遷就別人而被迫改變。
「塞隆,該睡覺了。」她合上自己的工作筆記,把演算用的草稿紙全都歸攏成一堆,疊放在土之子的身上。塞隆不情願但聽話地站起來,而水領主接過希珀手上的東西走了出去。
塞隆牽住了希珀的手,被她拉著去客房。監督著塞隆洗漱並幫她換上睡衣之後,希珀掀開被子讓她躺了進去,然後轉身出門。
她沒有左轉上樓,而是下樓去了圖書館,找了一本淺顯易懂的元素編年史,這並不是她的倉鼠,而是屬於為她服務了二十年的海克特拉。材質非常特殊,是非常薄的頁岩加上某種金屬編製的,文字有充滿元素感的楔形筆劃,幸好這是一本面向通用語讀者的普及讀本,否則希珀也不一定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