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在沙漠上行走是一種很奇特的體驗,在艾梅科特斯塞隆就常常有這種體驗。風和日麗的日子她有時候會出去遛提烏斯,離開塔之後,人類常有的距離感就變得很靠不住了。
沙漠無邊無際,彷彿走不到盡頭,普通人會很快失去方向感和距離感,以為自己走了很久,實際上不過才走了一百碼,而且偏離了方向。
現在,這個她本來已經熟悉了的體驗裡面加上了河和沿河的綠洲,又變成了另一種不一樣。
沒有風結界的保護,烈風不停吹著她,裙子在風中不停飛舞,而大部分的裙擺則整個鋪在了土之子身上。
希珀坐在她身邊,白皙的皮膚,淡金色的髮絲,使得她整個人幾乎和白色的外袍融為一體。
灰色的眸子隱在陰影中,乍一看彷彿是白沙的顏色。
腳下是受河水滋潤而被低矮植物的根須抓住的土壤,堅實而可靠,在植物的邊緣,沙土隨意地移動,以至於比河岸要低不少,土之子踩下去之後就會陷住不動,必須要靠特殊的「元素行走」法術才能繼續移動。
「當個法師真方便啊。」維吉爾靠著水領主的幫助才得到了一片遮陽的烏雲,好讓他能在驕陽下睜開眼睛好好看著前面的路。但白沙也太刺眼了,他最終選擇帶上一片骨質的護目鏡,扭過頭來說話的時候把塞隆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維吉爾?」
希珀則適時地做出了說明:「長期在白色沙子里行走,人會因為強光而暴盲,那種護目鏡保證進入眼睛的光線只有那樣細長的一條,可以防止致盲。」
「哇哦,是誰想出來的?」
「生活在提奧薩以北的努阿圖人想出來的,他們生活的地方終年有雪。」
「那我們是不是也需要這樣的東西?」
「你看著我,就不需要了。」*師很平靜地說,好像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麼不對,但維吉爾忍不住側目。
理論上來說這話一點不錯:暴盲出現在長期盯著單調而沒有變化的白色沙地之後,而如果視野中的顏色足夠豐富,亮度也不是很強,暴盲則不會出現。如果看著希珀,則大部分由沙子反射的強光會被她的身體擋住,而她整個人又處在陰影之下,並不會看起來太亮。
可是,可是。
可是後面的話維吉爾決定不說,反正也不能改變什麼。
大水球管家和他肩並肩走著,旁邊有個水球,讓人感覺涼爽很多。面前是一條綠色的路,通向大地消失的地方,看起來很遠,實際上就像是塞隆的計算里呈現的一樣,大概六千碼左右,是一個徒步就能一天走完的距離,和詩人詩裡面寫的一點也不一樣。
他胡思亂想著,視野被骨質護目鏡限制到只有一條細線,但身後兩位法師的興趣已經完全轉移到地脈上去了。
「你已經知道為什麼法師們通常不召喚土領主了,『土』無法像『風』、『水』、『火』一樣,在富集成領主時壓縮自己的體積,這使得土元素界面里的領主都有十分龐大的體積。」
塞隆問:「就像是水之卷里說過,凡托拉加把山脈巨人丟到水裡去,企圖攪渾整個無盡水域?」
「是的,但無盡水域也太深了,所以山脈巨人還是落了下去。」
「唔,無法想象它們到底有多大。」
希珀笑了笑,「我也沒法想象。但在『人間界』不同,這裡有一種特性,『土』可以被壓縮,從而活化成一種……神秘的純凈能量,那就是地脈能量。」
「所以『晶化』,就是一種『土』注入岩石之後產生的現象?」
「是的,就是這樣。」
「是一種能量引起的改變?」
「沒錯。你有什麼新想法嗎?」
「啊,是的,事實上我有……如果是能量的改變,就能表現在吸收水晶上,您為什麼不用試驗我的方法來試驗地脈呢?」
希珀欣慰地看著她,「好想法,但我也沒見過地脈,從這些岩石的品質來看,地脈能量其實是一種很微弱的能量,和你能引起的能量變化數量級上有差別。如果我們想要用吸收水晶測量地脈能量,可能要想更精確的指示計。」
「噢……」也就是說這項任務已經交給她了?
希珀低低地笑了笑,「你還有一個任務,構思一下我們的測量步驟。或許你曾經了解過,類似的外出實踐需要你撰寫實驗報告,首先需要你闡明實驗目的,其次你需要設計實驗步驟。這一路上我們也曾經討論過地脈的一些性質……所以,你能來試試嗎?」
「當然。」塞隆挺著胸回答。在*師面前退卻可不行,雖然堅持拒絕的話,希珀也絕不會逼迫她硬要去做,但有曾經的「上學事件」做前車之鑒,塞隆根本就不敢拒絕希珀的任何要求。
害怕她會失望,害怕她失去對自己的興趣,雖然她實際上從來沒有寫過實驗報告,也從來沒有系統地觀察哪怕任何一篇。從前如果希珀需要她完成不熟悉的作業,至少也會提供一個範本供她模仿格式。
這次完全沒有,該不會是*師臨時起意吧?塞隆狐疑地看著希珀,後者渾然不覺,似乎專心地在翻手中的岩石速查手冊。
不過希珀給了塞隆一個光明正大看她的機會,塞隆當然就抓住了,不用費心思解釋為什麼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老師回望的時候,她只要傻笑就對了。
白色,希珀很少很少穿白色,她大部分衣服是黑色,偶爾會換灰色的外套,這兩種顏色很適合她冷峻的氣質,這種氣質被培養得如此深厚,以至於白色穿在她身上仍然是冷峻的,塞隆就覺得自己穿白色簡直是可愛過頭了,比提烏斯還可愛呢。
「塞隆?幹嘛盯著我?」
「防止暴盲嘛。在這裡,只有老師的顏色最豐富啊。」
但*師總有說辭,她對著自己的學徒冷淡地說:「塞隆,好好想想我布置給你的任務。」簡直冷淡得有些過頭了。
度過了一片綠色和白色混合交界的區域之後,河岸邊的路上漸漸開始有了人煙,甚至遠方出現了炊煙,那居然是一片村莊。
「前面那一片是多露鎮派出來的墾荒先遣隊的營地,他們在沙土地上種植薯類作物,據說長得很好,農田外圍種植刺藤,把沙土固定起來,沙子就不會侵蝕過來。」維吉爾走到希珀旁邊,指著遠處的炊煙做出說明。
「聽起來是個好辦法,咱們晚上住哪?野營嗎?我很好奇一個墾荒營地里會不會有旅店。」
「這很難說,夏天無論如何都是收割的季節,可能有外來的工人會把唯一的旅館住滿。本來只是個酒館二樓的休息室,我想你也不會去住的,你真該弄個飛天城堡什麼的,想去什麼地方就讓城堡來飛。」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有求必應的巫婆嗎?」希珀眨眨眼睛。
「沒有這種技術嗎?我覺得早就該實現了,在像你這樣*不願意出門,心卻每天都在飛向遠方的法師裡面肯定能賣特別好。」
「很遺憾,還沒有,類似的概念設計都沒有。不過我聽說過一個空間法師,把家安在一輛空間曲折度非常大的馬車裡。當然,副作用也很大,她的空間尺度感反而很不好。」
「我也希望能有一個這樣的馬車。」維吉爾望著藍色和白色混成一邊的交界處嚮往地說。
塞隆反而異常地安靜,拿著她隨身的小本子寫寫畫畫,倫寧的觸手總是從空間裂隙里伸出來,但因為力量過於強大,在遠離艾梅科特斯的地方它的進出更加受限,觸手只能伸出來小小的一根,玩具似的在塞隆的本子上亂晃。
「你答應出來幫我寫字,我就放你出來。」
「噢,好的,我的主人,我快無聊死了。」
「也不能嫌棄風沙太大弄渾濁了你的身體。」
「我什麼時候嫌棄過?」倫寧狡辯說。
「從昨天到今天你都說了五次了。」
「這就是您今天早上連招呼都不跟您忠心耿耿的水領主打招呼的原因嗎?噢,我真是太傷心了。」觸手開始掉眼淚,塞隆為了防止自己的本子被弄濕,趕緊用風把它們吹走。
「好了好了,出來吧。」得到主人允許的水領主才能自由出入人間界,兩道法力融合而形成一座「橋」,很容易地,倫寧被從元素界面「扯」了出來。
「快讓我好好透透氣。」倫寧迫不及待地變成一束噴泉把自己全都噴了出去,細小的水滴在空中變成彩虹之後又凝聚成一顆大水球,在地上彈了兩下,粘了一身灰之後,它發出了嫌棄的聲音,變回了本體,嫌惡地甩掉了身上附著的泥沙。
凱特勒地區在沙漠的最西邊,橫跨元素之門上空則有一道從西邊吹來的信風,常年如此。
這是比較罕見的現象,照理說沙漠中沒有任何植被,白天熾熱而晚上寒冷,白天風應該向外吹,晚上應該向里吹,但這道信風十分強勁,吸引著西邊的風元素不停地來朝拜,又心滿意足地從東邊離開。周圍的高山攔住降水,底層富含水分的氣體在爬山的過程中逐漸冷卻,失去攜帶水汽的能力,這也是為什麼山脈的西邊是緩和而茂盛的草甸,而東邊則幾乎是荒漠地貌。
只有多露鎮稍稍特殊,水汽會從這裡突破壁障,滋潤著瓦薩爾河沿線,和綠洲反覆相互作用,從而讓植被更加繁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