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加萊的街頭就都是說法語的人了,好在法國已經是天主教國家,對西班牙人的敵意小了很多。
蒂雅在街頭為瑪利亞買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甚至還買了一身衣服。
但仍然是亞麻色的襯衫與長褲,男裝樣式,和所有別的船長的船艙侍者一樣,只不過按照瑪利亞的身形剪裁,在腰部稍收,在胸部稍放,多付了些錢之後,很快瑪利亞就拿到了新衣服。
蒂雅立刻就讓她把新的套裝換上,以前破舊又不合身的衣服就趕快丟掉。
這一切都是背著柳科進行的,因此蒂雅相當興奮,因為好久都沒有這麼浪費過了,簡直比花錢還要興奮。
「提督,我們下一站是哪裡?」
「嗯……南特!」
她拉著瑪利亞回到了船上,看見水手們正把一箱一箱的蘋果搬上船,柳科的臉色很差,瑪利亞看到后忍不住躲到了蒂雅身後。
「別怕,可能只是因為講價沒成功。」她拍了拍瑪利亞的肩膀,這個身高差讓她拍得很舒服。
「提督,蘋果行情太好了,漲了近三分之一。」
「而你卻沒砍下價?」
果然,他的臉色又陰沉了一點。
「別擔心,還沒到發不下薪水
的地步不是嗎?放輕鬆點,讓大家開工吧。」
「開工?」瑪利亞跟著她上了船,忍不住問。
蒂雅笑著說:「我們船上有釀造設備,在加萊買蘋果做成蘋果醋,在南特賣掉買白蘭地,是不是很棒?」
「原來在船上也可以做醋啊……」
「嗯?紅虎鯨的船上不會嗎?那她做什麼?」通常來說商人的船上都會多多少少做一些加工品,靠買賣差價賺錢並不是不行,只是這樣遠不如加工品賺得多。
瑪利亞搖搖頭,「我從未見過。」
蒂雅在心裡說,果然是個正經的海盜啊。
拉芒什海峽是法國人對這條水道的稱呼,順著洋流,船速很快。每天大部分時間蒂雅都忙著看醋的發酵程度,也同樣的,她得把瑪利亞帶在身邊,倒不為別的。她長得實在是太美麗也太柔弱了,難保沒有人想對她不軌。
而她也太可愛了,沒有人會注意不到她。
瑪利亞實在很乖巧,蒂雅亂七八糟的工作台在一天的時間裡被收拾得井井有條,不過仍然在蒂雅的幫助下。
「提督,這是什麼語?西班牙語嗎?這是和誰的往來信件嗎?」
「和卡斯特路公會,是葡萄牙語的。」
「葡萄牙語……的特徵是……形容詞後面通常有?」
「……」蒂雅露出思索的表情,「大致來說是這樣。」
「這個呢?抱歉,我完全認不出。嗯……」
蒂雅探頭看了一眼,「來自阿歌特公會,會長也是個小姑娘,荷蘭人。」
「那麼就是說……荷蘭語的特點就是……他們喜歡雙寫aa?」
蒂雅哈哈大笑,說:「對呀!瑪利亞,你很聰明!」
瑪利亞羞澀的笑了,說:「只是因為用心多過聰明。」
蒂雅湊近了她,彷彿對她的回答感到很新奇,「這就是東方人的習慣嗎?我發現你總是要謙虛,但在我看來完全不用呀!不過你的謙虛讓人感覺到很有技巧性,十分真誠,如果不是我總是觀察你,絕對不會察覺出……嗯……」她玩味地看著瑪利亞,覺得這個東方來的少女真是神秘極了。
瑪利亞輕聲問:「提督在觀察我嗎?」
「當然了!你太有趣了,比如說,我們會說『提督,你是在觀察我嗎』?但你說『是提督在觀察我嗎』?這是日本語的語序嗎?」
瑪利亞點了點頭,手臂收在胸前。這是一個相當戒備的動作,蒂雅想起觀察專家費南德說過的話,他曾經是一個混跡在哈瓦那的酒館里,無聊時以觀察客人為樂的老千。
「你怕我的觀察嗎?別害怕,我不會對你做壞事的。我只是……你太有趣了,大概所有人都和我一樣對你好奇……你的身世,你的故事,你的……你的想法……」
瑪利亞又露出羞澀的笑容;「我只是個普通人,提督。和大家沒什麼不一樣。」
她又來了!她謙虛得十分有技巧,加上柔媚的笑容,可信度直逼最大值。但毫無疑問她並不是個普通的人,一個魯鈍的外國人不會這麼容易地找出歐洲各種混雜又相似的語言的特點,也不會有一個知道開頭就覺得充滿曲折坎坷的故事。
但她也許只是不想說而已,蒂雅自己也有許多秘密,船上每個人都是,想在這個世道里活下來並不輕鬆。但有的人愛吹噓自己的經歷,有的人只是默默放在心上。
這麼說瑪利亞說的也不錯,她訝異地挑了挑眉毛,大家都一樣,都有許多往事和秘密,現在只不過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
發現這個道理的瑪利亞有著不符合十六歲的胸懷,但也許這隻不過是古老的東方智慧,也許只不過是瑪利亞習慣性的謙虛給自己的錯覺。
是她自己老於世故,所以想得太多了吧。
海潮流出海峽,蒂雅的船很快到了比斯開灣。早晨靠港南特。南特是一個相當悠久的古城,香料、織物和白蘭地聞名整個法國。法國的海岸線分成南方和北方兩部分,中間被加泰羅尼亞半島隔開,北方的食物和南方差別不小,還有些東西只適合在北方生長,南方並不適合種植,比如說,某個品種的葡萄。
蘋果醋是一種初級產品,有限的發酵時間讓它的風味並不那麼深刻,然而酸甜的口感佐餐意外不錯,同時還是好幾種水果酒的初級原料。
從加來到南特的陸路並不十分順暢,過路費用遠高於海路,因此從海上來的蘋果醋相當的受歡迎。蒂雅牽著瑪利亞的手走下甲板,瑪利亞從蒂雅肩膀上望過去,正好看見憋著一肚子火氣的柳科。
他大概是唯一會為了這一船貨不高興的人。新印度商會雖然掛著「新印度」這麼大的名頭,實際上連有特殊職位的船員也不過只有數的過來的幾位,特別是會計和副官兩個重要的任務居然一直是由柳科這個土生土長的印第安人兼任的,可想而知他為了學習語言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他本來是個搞刺殺的劍客。
這一點是瑪利亞推斷出來的,她常年生活在危險之中,躲過了許多次的明槍暗箭,一個人會不會武功,有沒有兩下子,可以說有雙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
「怎麼了?柳科有什麼值得你注意的嗎?」也許是瑪利亞刺探的態度讓蒂雅警惕,她試探地問了一句。
瑪利亞溫柔地笑了笑:「我只是覺得他是對提督相當忠誠的人。」
「為什麼這麼說?」
「我覺得他可能並不擅長講價,這事讓他挺挫敗的。」
「哎?真的嗎?」
「對呀,他都生氣了。每次要去交易所的時候,他的態度就變得很冷硬,好像有很大的怨氣。」
「可我已經告訴他不必在意了,講不下價來也不過是少賺點錢,多跑幾趟就好了。」
「提督,也許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得不收減大家的開支的,不是因為我們真的沒有那麼多錢,而是因為這樣能彌補他的愧疚。」
「瑪利亞。」蒂雅雙手搭在她肩上,「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瑪利亞錯愕地問。
「你是個善解人意又溫柔善良的人?」
瑪利亞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的時候,竟然睜大眼睛撲哧一聲笑出來。
不過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態:「讓提督見笑了,不過是些保命的手段罷了。」
她不著痕迹地說了一句真話,在蒂雅心裡聽起來別有感觸:這個可憐的女孩子,這麼小的年紀就需要靠揣摩別人的臉色活下去。
「別這樣說,你很厲害,啊,這又是你們東方人的習慣了。算了,我們跟上去看看柳科。」
交易所在港口附近的地方,大宗貨物需要很大的周轉場地,搬起來又累,因此走兩步就到了。柳科正在和交易員低聲地談價錢,但一道聲音毫無疑問吸引了瑪利亞的注意。
這是個有著白金色短髮的魁梧男人,因為背對著她所以並看不到面目。但他說話聲音稍微有點大,還帶著一些詠嘆調的感覺。
這是義大利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