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不太冷……」她沒敢說她用儘力氣才沒有把壁爐也炸了,然後在壁爐旁邊窩了一晚上,她沒有辦法保證召喚火元素的時候不會出岔子,特別是她試圖使用「微風繚繞」的時候不小心引起了爆炸之後。
希珀牽著她走進了起居室,火焰之子艾爾維斯正縮成一個暗淡的岩漿團在壁爐里打瞌睡,受到希珀的激發,驚醒過來。
「我的主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牛奶。」
「好的,馬上好。」
希珀脫下自己的法袍披在塞隆身上,塞隆注意到她的老師今天在法袍下的裝扮和自己一模一樣。是的,她身上的都是希珀的舊衣服,她猜想希珀小時候和她身材非常的相似,以至於都不需要去給她買新的衣服。
塞隆自己並不介意穿舊衣服,甚至意識不到這是「舊的」,只知道是「希珀穿過的」,有她身上古舊的羊皮紙味道,還有舊衣箱里的防蟲香料的味道,但這件衣服是溫暖的,還帶著希珀的體溫,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讓人很喜歡的味道,在幾個月前的許多個擁抱里,塞隆都曾在希珀身上聞到過。
她很喜歡。
希珀走來走去,塞隆就看著她走來走去,沉默讓她不安,最好的方法或許是辯解一下,「老師……我、並非有意為之,對不起。」
希珀坐在塞隆對面,按在她肩膀上,「你遇到了什麼問題?你有什麼疑惑?描述它。」
「我按照您告訴我的步驟,小心翼翼,可是它們仍然不聽我的話。」
「做給我看。」希珀指著角落裡站著的魔法掃帚。
塞隆猶豫了一下,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劃下一條光痕,「『騰空而起』!」
魔法掃帚像是被什麼事情嚇醒了一樣,在屋裡掃起來,一開始魔法掃帚的動作像是跳舞,優美而流暢,掃了一陣子,就開始搖搖擺擺,甚至打到了希珀的腿上。
「可以了,可以了,」塞隆猛然張開五指,魔法掃帚跑了兩步,才不情不願地走到牆邊自己靠好。
她重新念起咒語,魔法掃帚再一次被激活,從剛才停下的地方繼續掃。
過了一會兒,塞隆又讓它停下來。
希珀感受到周圍的風元素緩緩繞著塞隆打轉,只要她開始呼喚,就爭先恐後地響應著,這樣受元素歡迎的人可不多見——就像人類生在空氣中而對空氣熟視無睹一樣,元素生在人類周圍,大部分時間裡也對人類熟視無睹。通常,只有經過訓練的元素法師能讓元素注意到,塞隆的母親大概是個優秀的元素法師,而且很小就開始教她如何與元素「溝通」。
「你為什麼讓她停下來?」
「因為……我感覺到它開始不聽話了,如果我繼續這樣,它就會開始搗亂。」
希珀點點頭,念了一句「騰空而起」。魔法掃帚驚醒過來,又開始在起居室里像個舞蹈家一樣地來回飛舞,不過不同於塞隆,魔法掃帚一直掃著,不一會兒就把起居室打掃乾淨,掃出了一堆狗毛。它仍然沒有停下來,希珀不時輕輕動一下手指,那白皙的手指吸引了塞隆的注意,她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老師,直到她聽見希珀說:「你不需要教魔法掃帚怎麼走,它天生就會,你對它的控制太緊了,一開始還勉強能和它的動作同步,後來就亂套了。」
「是這樣嗎?」
「是的,」希珀接過熾熱的艾爾維斯遞來的牛奶,一彈手指,一陣風吹過,把牛奶吹涼了一些,塞到了塞隆手上,「喝完就去睡吧。」
「可是我還沒掃完。」
「明天再掃吧,」希珀隨手摸了摸她的頭,黑色的頭髮柔軟而溫暖,「我會把客廳都留給你。」
她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回到書房裡坐了一會兒才覺得冷,這才想起法袍還在塞隆身上蓋著。然而她小心推開塞隆的房門,發現她已經睡著了,黑色的法袍蓋在被子外面,塞隆露出個毛茸茸的頭頂,希珀頓了頓,關門離開了。
海克特拉跟在她身後,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它最早預言了塞隆的教學難度,然而並沒有想到對於塞隆來說最難的不是讀那些小孩子基本上都不喜歡的字書,而是另一項意想不到的技能:控制法力。
正如希珀曾經說過的,別的魔法學徒都在小心翼翼地學習如何更有效地花一塊銀幣,而塞隆擁有整袋的金幣,她隨便抓一把然後撒到附近,元素們就貪婪地彎下腰搶奪。
語言和文字都有其魔力,塞隆鼓動元素之力所用的正是「言靈」,古塞悌人是人類中第一個使用魔法的部族,也憑藉強大的法力建立了一個強盛的帝國,現行的所有人類法術都幾乎是由古塞悌語寫成的,這也是學徒們的入門課程——儘管很難。
而元素感知力是另一項非常微妙的東西,正如我們的任何行動,都是由感知不斷反饋而肌肉不斷調整完成的,塞隆對元素的感知力精細入微,可她就是力不從心,對著自己推的這塊巨石毫無辦法。
而正是這些非常神秘的、無法被量化的感官體驗,讓法師成為越來越神秘的職業,也就是說這兩項技能,除了自己練習以外,能夠增強的途徑幾乎沒有。
也正是基於這一點考慮,希珀才對收留塞隆一事猶豫再三:她自己並沒有相關經歷,也不知道具體要怎麼教導這個似乎天生就會魔法的小野獸,也許塞隆真的是個人型魔獸什麼的,幾乎沒有小孩子一生下來就會魔法的。
一整晚都沒有怎麼睡覺,塞隆立刻就睡著了,但也許是因為本身生物節律的原因,她並沒有怎麼睡好,忽然地從夢中驚醒過來。
不能因為這個耽誤上課!她小聲驚呼,從床上彈起來。
並且如果不回到圖書館去,她到晚上之前都是見不到希珀的。
「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老師?!」塞隆忽然語無倫次了,「您、您怎麼在這裡?」
希珀穿著一身整肅的黑色法師長袍,頭髮卻沒有盤在頭上,只是編成了麻花辮,隨意地垂在肩膀上。她斜靠在椅子里,一本書浮在她面前,塞隆看向她的時候她的臉剛剛離開撐著下巴的手。
希珀似乎感覺這個問題有點奇怪,「這整座法師塔都是我的。」
塞隆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雖然她很明白希珀有權力去艾梅科特斯的每一個角落,「是、是我弄壞了什麼東西必須要接受懲罰嗎?」
希珀忽然笑了一下,「放鬆點,我的小野獸,不是的。」
「那、那是來叫我起來上課的嗎?」
希珀搖了搖頭,「今天休息日。為什麼醒了?你才睡了兩小時左右。」
啊,休息日。
她的課程通常從禮拜一到禮拜五,剩下的兩天休息,周六希珀通常會放她自己一個人在塔里探險,自己則呆在圖書館里看閑書。有時她們也會去枯葉城買點東西。但塞隆還是最喜歡和希珀呆在一起,所以希珀看書的時候,她也會在旁邊拿一本書看,或者寫一寫希珀給她的作業。
希珀本該在圖書館里才對,然而她現在卻在自己床前,今天也並不是有課要上,以至於她弄不清楚希珀到底想幹什麼。
「我……呃,我以為今天要上課。」
希珀忽然笑了笑:「這麼想上課嗎?」
塞隆想了想,「也……並不是很想啦。我以為您會在圖書館里。」
「看書在哪裡都一樣,把床頭那個喝了吧,艾爾維斯說這是驅寒的,有點辛辣,但我希望你能當葯吃下去。」
「葯?」
可能是由於前幾年的野獸生活,塞隆十分健康,希珀曾帶她去檢查過身體,然而身體很健壯,連一般孩子常見的寄生蟲問題都沒有。葯這種東西,她幾乎只在字典里見過。
「不太好喝。」希珀據實以告。勾了勾手指,床頭的杯子緩緩起飛,橘色的火焰從虛空中冒出來,舔舐著整個杯子,不一會兒冒出了熱氣,塞隆小心地拿著杯柄,伸頭看看裡面,看到了深褐色的液體和自己的倒影,順便聞到了一股辛辣氣息,她做足準備,抿了一口,又熱又甜又辛辣的味道確實驅走了疲憊,她小口小口地啜著這杯不算難喝的飲料,當然是默默地模仿著希珀那看起來很優雅的動作。
「不算難喝。」她額頭上已經冒出一點點汗珠,希珀掏出手帕,替她擦掉了它們。
塞隆並不敢認為希珀是專為讓她喝葯而在床邊坐著看了那麼久的書的,更大的可能只是因為她想隨便找個地方看書,而她的房間挺合適的,特別是,今天的陽光很舒服,她房間里這個位置正好讓陽光斜射進來,不會太曬,也不會太熱。
希珀對她很好,但在這些日子事無巨細的學習里,塞隆還是能明白希珀對她的很多行為只是出於良好的教養。
只是禮貌使然,並非本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