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理直氣壯
「恭喜你畢業了。離開校園的感覺是不是讓你一身輕鬆？」
萊昂納多坐在駕駛座，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年輕人, 沒忍住翹起嘴角，好歹是把「閑雜人等」都趕開只剩下自己了。
文森特心情也不錯, 他手裡依然握著那一小束埃迪-雷德梅尼特地送的百合, 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你, 里奧。不過這個畢業典禮對我來說只是暫時告一段落，並不代表我會離開校園。要知道，當學生是個不錯的體驗。」
萊昂納多就算再不了解建築學之類的, 也會為了文森特把那些基本的東西都去翻了一遍。不管是文森特想要做一個演員、還是做一個建築設計師，他都支持對方的夢想。
而文森特會說出這句話，就很明顯地表示了他會找機會繼續深造的意思。這不僅僅是文森特的壓力, 他要同時承擔著演員和學生的兩面責任。同時，也是萊昂納多的壓力——他根本沒辦法想象那種、將來文森特和他的同行或者志同道合的朋友侃侃而談的時候，自己卻絲毫插不了話、融入不進去的場景！
剛剛畢業典禮的時候文森特和他同齡的朋友們聊天交談時，而自己只能坐在一旁看著的滋味萊昂納多不想要再品嘗一次了。
確定自己要走的路並且堅定地走下去，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萊昂納多沒有立場去影響對方做決定，更加不能去奢求文森特將自己納入他未來藍圖的一部分……
「……呃嗯, 這很好。」
所以, 他只能幹巴巴地說一句：很好……你的任何決定都很好……
文森特自然能夠感覺得到身邊人的失落, 心裡暗暗笑著，嘴上卻依然平靜地說道：「你專心開車，每次都要我提醒你。」
聽了前半句話的男人嘴巴一癟，後半句話卻讓他忍不住抿著唇笑了。他趁著公路上空曠，特地朝著文森特那邊瞥了一眼，發現對方正低著頭在細細嗅著手裡的那捧百合。
「你就那麼喜歡埃迪-雷德梅尼……」男人想也不想就問出口，但是立刻就改了口：「——的花？」
年輕人靠在椅背上，將貓包好好地放著，裡面的菲尼已經睡熟了。
「對呀，好看的東西，誰不喜歡。何況，它不僅漂亮，而且乾淨。」
這句話說者無意，聽者卻心思滿滿。
萊昂納多現在已經完全習慣自己的心情隨著對方的一舉一動而起起落落，文森特說得每一句話，他都會去思考：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到底代表著什麼深意？
這不，人家剛剛誇完百合花，萊昂納多又忍不住腦補了：漂亮的、乾淨的、潔白無瑕的……這都是文森特所喜歡、或者說看重的元素。
再聯想一下文森特懷裡睡得噴香的菲尼，小傢伙漂亮乾淨、身上的毛髮除了眼睛和尾巴基本算得上潔白無瑕。除此之外，當初對方陪著自己在寵物之家挑選寵物的時候，萊昂納多第一眼就注意到對方只有在目光落在那些毛茸茸的、白乎乎的小糰子上時，才會將視線停留地更久一些……
與其說文森特偏愛白色，不如說他鐘愛純色。印象里不僅僅是家居裝修是三純色系風格，文森特的私服也幾乎都是走簡約乾淨那一掛的，格子都少見。
一想到這裡，萊昂納多又再次忍不住瞎想了：對方喜歡乾淨、純凈的東西，那麼或許對於人的標準也一樣？
希斯是個有過「前科」的男人，甚至是在進入《斷背山》劇組之前剛和他的前女友分手，所以文森特拒絕了他的求愛。
那麼自己呢？
萊昂納多簡直不敢往下想，希斯那樣就寥寥幾任的交往對象都叫做「有前科」，那自己這樣兩三個月一換的豈不是被判了死刑？
那麼布萊克-萊弗利那種又算什麼？還剛剛脫離中學時代的真正的「純潔」、「乾淨」的人馬？
一時間，萊昂納多心裡五味陳雜，他頭一次覺得男人的心思難以捉摸到了極點，尤其是文森特的心思！
「你好好開車，不要開小差，要不就換我來開車。」文森特實在受不了旁邊這個隨時隨地都能夠神遊千里的男人了，關鍵是對方在開小差卻不自知，一邊開車一邊想東想西！
萊昂納多搖搖頭，「反正今天一天都請了假，接下來的時間打算怎麼過？」
「本來打算去給埃迪送機，但是帶著菲尼不太方便。還是直接回酒店休息吧，晚上讓弗蘭克定個餐廳稍微慶祝一下就可以了。」文森特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那一小束百合的花瓣，又伸出手指湊近自己的鼻間聞了聞，「咦，居然還有一些香味。」
男人強行忍住不去看，哪怕是將手指湊在鼻間嗅嗅氣味的動作也讓他忍不住想歪！說句不太正經的話，如果前路就是通向世界末日，他也想要停下車將人壓在座位上狠狠欺負一頓！
文森特將花放在前面，拍了拍手，將兩隻手掌的掌心都靠近了自己的臉頰，用力聞了聞：「真的有香味。」一邊聞著，還發出氣聲一般的感慨。
萊昂納多看著眼前還剩4秒鐘的綠燈，偏偏要卡在轉紅燈的時候停下來，有了一個將近兩分鐘的紅燈，他直接一把將文森特的左手抓過來，在對方還沒有來得及抽回去的時候迅速湊近自己的鼻間聞了一下。
「嗯……的確挺香。」
其實他還打算順便親一口的……
萊昂納多在看到對方略有些面無表情的樣子時，頓時就慫了。
這一把沒撩好……能不能砍掉重來？
一時間，車廂內沉默了。文森特不說話，萊昂納多又覺得對方在生氣，但是大男人被朋友抓著聞個手感覺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男人趁著紅燈的功夫，側過臉看了一眼身旁人的表情，對方抿著嘴，嘴角看不出太大的弧度，但是至少不是垮下來的樣子。就這麼盯著看了十來秒鐘，文森特突然伸出手將他的臉拍回去。
「你專心看著路。」
「不要，我要看你。」已經深刻領會到「賴皮才有好果子吃」的男人厚著臉皮將對方的左手再次抓過來，放軟語氣：「別跟布萊克交往好不好？你可以和她做朋友嘛，你看她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完全受不住你啊……」
「好端端的怎麼又扯到布萊克？」文森特簡直是哭笑不得。
「是弗蘭克說的！」某個人果斷迅速地將鍋甩給經紀人先生，「他覺得布萊克現在配不上你，萬一人家那你當跳板，仙人跳甩手走人，你怎麼辦？」
「那我還得謝謝她看得上我。」年輕人半真半假地嘆了口氣，「無所謂吧，反正怎麼樣不是愛呢。」
萊昂納多急了，「怎麼能這麼想呢！你現在好歹有影帝提名，還拿了個奧斯卡！指不定明年你就成了影帝？那時候更多的人會想方設法地勾搭你、爬上你的床等著一夜爆紅揚名好萊塢。」
「其實你應該是需要一個能夠和你旗鼓相當、地位平等的人對不對？」萊昂納多再次啟用那種略帶苦情的水潤眼神，試圖打動文森特，「你現在才二十齣頭，為什麼非得找一個極有可能借用你名氣青雲直上的人呢？既消耗了自己的感情、又消耗了自己的名氣。」
「綠燈。」文森特打了個哈欠，更加慵懶地往椅背上一靠，「找個旗鼓相當的有什麼用？」
「用處可多啦！至少一個成熟的人可以更好地照顧自己的愛人，處事想問題也更加全面、冷靜，甚至能夠起到一個很好的引導作用，保持著兩人關係的平衡。再說，兩個人薪資水平相當、能夠互相理解彼此的職業，共同話題也多……」
洋洋洒洒說了三四分鐘，萊昂納多在心裡鬆了一口氣，這個回答背得還算流利。
卻沒想到接下來文森特一句話也沒說，他一隻手搭在貓包上，另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長而密的睫毛上下交疊著，在眼瞼處撲下一層陰影。白色的襯衣稍微有點褶皺，衣袖被挽起來摺疊到手肘的位置，細長型的黑色領帶已經歪歪地掉落到一邊。
文森特睡覺的時候似乎習慣將一雙薄唇地抿起來，就光這麼看著，顯得人寧和柔軟得多。
就是一會兒的功夫，說睡著就睡著。就像去年聖誕節前夕的那個晚上一樣，靠著副駕駛的椅背，打了兩個哈欠，那雙深邃而冷淡的藍色眸子里彷彿就沾染上了一層水霧，顯得整個人柔軟而朦朧。
那一瞬間，萊昂納多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看到對方毫無防備地在自己身邊熟睡，這讓男人覺得倍感溫暖和自信，因為文森特其實並不戒備他。但是對於文森特一次又一次轉移話題、或者直接逃避不回答的行為，萊昂納多既無力又慶幸——
無力地是他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雖然他知道，男人要想清楚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是非常需要時間和勇氣的。
慶幸的是，文森特沒有直接拒絕自己，那就證明還是有希望、哪怕情況更差一點，也至少還有轉機、逆襲的機會。萊昂納多隻要沒有聽到來自文森特的明明白白的一聲否定，他就還有動力讓自己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