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感情之事
衛風坐在御書房裡看摺子,看著看著,他忽然生氣地將手中的摺子扔到地上,甚至把衛子衿在桌案上擺放得整齊的所有摺子也一併掃到了地上!
衛子衿將一盅燕窩羹放到衛風面前,像沒有看到衛風生氣似的,面不改色地問道:「爺怎的又突然生了氣?」
「你自己看看這些摺子,那些老傢伙們呈上來的都是些什麼!」衛風端起瓷盅,打開盅蓋看也不看便喝,當即被燙了唇舌,趕緊將其扔回到桌案上,罵道,「燙死我了!舌頭都要被燙掉了!小衿衿你故意的對不對!?」
「屬下還沒有這個膽。」衛子衿總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模樣,不管衛風如何耍賴如何嚷嚷,他都是這副模樣,不為所動,只見他蹲在地上將衛風掃到地上的摺子給一本本拾起來,一邊道,「眾位大人又在催爺納妃了。」
「催催催!催什麼催!?他們覺得現在這天下局勢該是我納妃的時候!?漠涼剛穩下,周北還沒有穩下,臭老頭那兒的事還等著我呢,事情多的要命,他們還要我整些女人回來自虐!?他們腦子裡到底怎麼想的!?」衛風氣得站起身,拿了衛子衿剛撿起放到桌案上的摺子又扔到地上,「行了小衿衿,別撿了!看著我就心煩!」
「眾位大人無非是為江山社稷著想,爺的膝下若沒個子嗣,眾位大人自然該著急。」衛子衿沒有再撿地上的摺子,站起了身,理性分析道。
「子嗣子嗣子嗣!那也得看時候!一群老傢伙除了能看到『子嗣』之外還能看到什麼!?」衛風愈說愈生氣,「還有,要那麼多子嗣做什麼,要來為了這麼個皇位自相殘殺?像衛驍對我那樣?」
「眾位大人只提子嗣,並未提到很多子嗣。」衛子衿道。
「得了吧!」衛風冷冷哼了一聲,「就他們自己家裡那些三妻四妾膝下兩隻手都數不過來的孩子,你覺得他們不是希望我生得越多越好?再看這歷來各個國家各個朝代,誰個君王不是妃嬪無數?想想這麼多女人,我就——」
衛風說到這兒,誇張地做了個打顫的動作,接著道:「你想想啊小衿衿,那麼多女人收到後宮來,讓我挨個睡了她們,這什麼感覺!?光是想想我就覺得……膩歪!」
「爺,你這分明就是想多了。」衛子衿佩服自家主子的腦子,「眾位大人只提了爺該納妃該生子嗣一事,並未讓爺挨個睡女人。」
「算了吧,照那些老傢伙的想法,我要是納妃,他們不得想方設法將他們家裡的或是親戚家裡的不管遠的近的只要是適齡的沒成婚的女人都推來給我?我要是收了這個家的沒收那個家的,那群老傢伙不得私下裡想些什麼做些什麼於我不利於召南不利的事情?這豈不是我各個都得收了?收了之後扔那個不管屆時不該說我冷落誰誰誰?那我不得什麼雨露均沾挨個睡了才能那些老傢伙們滿足?再說了,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就多,到時我還得管女人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才會撈一堆的女人回來殘害自己?」衛風說完,捏著自己的下巴,「綜上所訴,女人,絕對不能要!」
「……爺的腦子,屬下深感佩服。」衛子衿覺得,他已無言以對,因為爺說的,實在……太對,不過……
「但是爺,據屬下所識所聞,歷來有財有勢的男人都已妻妾無數為傲,爺這般誰也不想要,於身份不合。」
衛風哼哼聲,「他們以自己睡了多少女人為傲是他們自己的事情,關我什麼事?我就是不愛睡那麼多女人,那些老傢伙們有本事就來咬我啊。」
「給眾位大人十個膽,只怕他們也不敢。」衛子衿道。
「哼!那他們就別想管著我這個事!」
「爺莫不是打算這輩子就只睡一個女人?」在衛風面前,衛子衿從來沒有什麼忌諱不敢言的,當然這也要在沒有旁人在的情況下。
「一輩子只睡一個女人?」衛風捏著自己的下巴,想了想,「這個聽起來倒是不錯,就一個女人,後院清凈,沒有一群女人嘰嘰歪歪的事情,好管教,而且也乾淨。」
衛風說完,伸手捧起桌面上的燕窩羹,舀了一口來吃。
「屬下明白了。」衛子衿一副恍然的模樣,「爺想要的女人,是沈燕姑娘。」
「噗——」衛風才含著嘴裡的羹湯登時給噴了出來,甚至還被嗆到了,咳嗽不已,「咳咳咳,咳咳咳咳——」
衛子衿趕緊上前替他撫背順氣,一邊道:「屬下並非有意說中爺的心事,爺息怒。」
「息……」衛風終於順下了氣來,罵衛子衿道,「息你大爺的怒!小衿衿!你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竟然能把你這麼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的爺和那個什麼都不是的黃毛丫頭聯繫在一起!?你這個月的奉銀不想要了是不是!?」
他和那個黃毛丫頭!?這是哪門子的笑話!?
「屬下僅是實話實說。」衛子衿當真是實話實話,實在得不得了,「爺睡過的女人,就只有沈燕姑娘而已,爺方才既已說了一輩子只睡一個女人不錯,那說的這個女人自然就是沈燕姑娘了。」
「……小衿衿,你閉嘴行不行?」衛風覺得自己無言以對。
「是,爺。」衛子衿恭敬應聲。
衛風靜默一會兒,而後像是踩著了倒刺似的整個人完全不能冷靜了,開始狂躁道:「那個黃毛丫頭!?那個打了我不算還要我千里迢迢去找她最後她自己和別的男人好上了的就只會哭哭啼啼的那個黃毛丫頭!?我想睡她?我想睡她!?我要是頭豬,我就想睡她!」
「爺,您已經睡過沈燕姑娘了。」爺,您是豬。
「小衿衿你閉嘴!不然我縫你的嘴!」
「是,爺。」
「我那是給她解毒給她解毒!不是我想要睡她!就她那樣兒,我能想要睡她!?我還倒貼了我的處子之身呢!我沒叫她賠給我就算好的了!」衛風不知自己怎的一說到那個黃毛丫頭就來氣。
「賠,大概是賠不回來了。」衛子衿插話道。
於是衛風想也沒想就順著他怒道:「那就要她把我給睡回來!」
衛子衿一臉認真地點點頭,「屬下明白了。」
衛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掉衛子衿的圈裡了,頓時咆哮道:「小衿衿!你打死你!」
衛子衿站定不動,衛風卻沒有打他,他只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嚷嚷起來,「沒天理了!小饃饃欺負我,小衿衿也欺負我!」
「爺,別裝了,丟人。」衛子衿又道。
衛風惡狠狠地瞪他,用力哼聲:「要你管我!?你閉嘴!」
不過衛子衿沒有閉嘴,道:「爺,這個時辰,外邊當放天燈了,爺可要到門外看一看?」
「哼!」衛風又哼了一聲,轉身往御書房門外走去。
衛子衿跟上。
墨色蒼穹中飄升而起的一盞盞天燈就像一點點流螢,美好耀眼。
衛子衿此時問衛風道:「爺可要放一盞?」
「不放。」衛風想也不想便拒絕道,「我一不是孩子二不是女人,放這玩意兒做什麼,丟人,不放。」
「是。」衛子衿便只靜靜地站在他身後。
「喵——」小烏黑不知從哪兒躥出來,躥到衛風跟前,用腦袋輕輕蹭他的鞋背,一副撒嬌討好的模樣。
衛風便用腳尖撓撓它,嫌棄道:「小烏黑你這隻蠢貓,是不是跑哪兒找母貓去了?」
「喵喵——」
「這時節,連我的小烏黑都找母貓去了。」
「爺的意思可是要去找沈燕姑娘?」
「小衿衿,你少說一句話能死得了你!?」
「是,爺。」
「哼!」
衛風看著流螢般的天燈,腦子裡這會兒想的卻全都是晏姝。
想到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他巴掌時那副氣得好像他是她仇人一般的氣憤模樣,想到他追上她時她眼中含淚的模樣,想到她將要被玷污時候緊張害怕的模樣,以及她在他身下嬌喘連連的模樣。
最後衛風又被自己腦中的想法給驚住了,一臉憤憤的模樣。
他怎麼會想到那個該死的黃毛丫頭,他想她做什麼!?
其實,這並不是衛風這大半年來第一次想起晏姝,只不過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因為便是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他竟然會莫名地就想到那個黃毛丫頭。
夜深時,衛風在床榻上躺下后又坐起了身來,然後拍拍手,喚道:「小烏黑,小烏黑你在哪兒?過來。」
「喵——」只聽一聲貓叫,小烏黑從房樑上跳了下來,跳到衛風面前,坐在他脫放在床前的鞋子上,輕搖著尾巴,歪著腦袋看他。
只見衛風像個孩子一樣趴在床沿上,伸出手摸摸小烏黑的腦袋,笑吟吟道:「我說小烏黑啊,還記不記得半年前我扔給你玩的那隻玩偶?」
「喵?」小烏黑將腦袋歪過另一側,眨了一眨眼,好像在思考衛風問他的問題似的。
「嗯?記不記得?」衛風又問一遍。
「喵!」小烏黑舔舔衛風的手,然後跑開了。
過了一會兒,小烏黑重新回到衛風面前來。
然這時的小烏黑嘴裡還咬著一個和它差不多大小差不多顏色的東西。
衛風瞧見這個東西時,笑得兩眼眯眯,朝小烏黑伸出了手,小烏黑便將這個東西放到了他手心裡。
這是一隻做成黑貓模樣的布偶,用繩結扭做成的眼睛鼻子,看起來頗為可愛的模樣,但卻斷了一半脖子,能從這個開裂的脖子處看到塞在裡邊的棉絮,只見這隻小黑貓布偶開裂的脖子上還掛著黑色的線還有銀針,除了沾了些灰塵與蛛網之外,這隻小黑貓布偶還和半年前衛風將它扔給小烏黑玩耍的時候一模一樣,便是連上邊的銀針都還掛著,可見這半年來小烏黑並沒有拿它來當玩偶玩,而是將它收在了什麼地方。
這是在臨城的時候晏姝為感謝衛風守著她一夜而送給他的那隻小黑貓布偶。
衛風拿到小烏黑放到他手心裡來的小黑貓布偶后笑著揉揉小烏黑的腦袋,「小烏黑真乖,想想我給你些什麼獎勵好,就讓宮人帶著你去池子里撲魚,怎麼樣?」
「喵——!」小烏黑又舔舔衛風的手背,似乎很高興的模樣。
「好了,去睡吧。」
「喵……」小烏黑搖搖尾巴,叫了一聲,從衛風面前跑開了。
衛風抓著斷了半邊脖子的小黑貓布偶,背靠著枕頭坐在床榻上,死死盯著它,那一臉慍惱的模樣,好像這隻小黑貓布偶和他有仇似的。
而後,只見他拿起墜掛在黑色細線上的銀針,另一隻手捏上布偶脖子上的布,竟是將小黑貓布偶那破裂開的脖子給縫起來!
針腳雖然不細密,但卻很牢實!他甚至還十分輕易地打了一個結結實實的結!
他竟是……會做針線活!
衛風替小黑貓布偶縫好了脖子后捻掉了連在上邊的針線,然後……開始用手指猛地戳這隻小布偶,戳得用力,撒起一般。
戳了老一會兒后,衛風才停下動作,只抓著它定定地看。
他覺得很煩躁,每回一想到晏姝的事情,他的心就莫名煩躁。
他一直不願意想晏姝的事情,這是這大半年來,他第一次想,那個該死的黃毛丫頭怎麼樣了現今?她和那個小白臉應該成婚了吧。
管她呢!那個黃毛丫頭的事情和他有什麼關係!?
衛風將手中的小黑貓不撲往地上用力一扔,然後躺下了身。
只一會兒,他又坐起身,轉頭盯著那隻被他扔棄到地上的小黑貓布偶,下了床將它撿了起來,又開始用手指猛地戳它,一邊哼聲道:「你是精吧你這隻破布偶!我都把你扔給小烏黑拿去玩兒了,這都半年過去了小烏黑居然還把你留得好好的!還有我居然還幫你幫快斷掉了的腦袋給縫好了,我欠你的吧!?」
「你真的是和那個黃毛丫頭一樣遭人嫌討人厭!」衛風說完,又一次將小黑貓布偶扔下。
不過這一次他不再是把它扔到地上,而是扔到他的枕邊,而後他憤憤地拉上衾被,閉眼睡了。
可一整夜,衛風都睡不著。
他腦子裡反反覆復出現的,竟然全都是晏姝。
*
眾多天燈飄升而起時,雲府。
雲有心站在雲慕憶的院子里,昂頭「看向」夜空的方向,輕聲著問恭敬站在他身旁的家丁道:「外邊可是開始放天燈了?」
家丁抬頭往天上方向看,然後點點頭,恭敬道:「回七公子,是的,外邊已經開始放天燈了。」
「來,把我的天燈給我。」雲有心輕聲道。
家丁隨即把捧在手裡的一盞天燈遞給雲有心,關切地問道:「七公子,可需要小的幫您把天燈點上?」
雲有心沒有拒絕,「也好,有勞你幫我點上吧。」
「這是小的應該做的。」家丁用火摺子替雲有心將天燈點上,「回七公子,點上了。」
「多謝。」雲有心客氣道謝,而後將雙臂稍稍往上抬,漸漸鬆開手。
天燈離開他的手,慢慢往夜空上飄飛。
只聽雲有心又問道:「天燈可飛起來了?」
「回七公子,飛起來了。」
「那你下去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在這兒坐坐便好。」
「是,七公子,小的告退。」
雲有心重新昂頭「看」向夜空,「看」向他放飛的那盞的天燈,即便他什麼都看不見。
「小慕兒……」雲有心嘴唇輕動,聲音輕輕,面有憂色,「你去了哪兒……?」
雲有心雖是站在雲慕憶的院子里,但這整個院子,只有院子里晃著一盞風燈而已,屋子全都是黑漆漆的,沒有人影,更沒有人聲。
沒有那個總是喜歡黏著他的小侄女,也沒有她那總是讓他帶她去玩兒的撒嬌聲音。
就在這時,院門處有腳步聲傳來,雲有心「收回視線」將頭轉向遠門方向,微微一笑,道:「大哥。」
來人正是雲家家主雲子君。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雲子君面上是溫和之色,只見他慢慢朝雲有心走來,一邊問道,「放天燈?」
「嗯。」雲有心輕輕點點頭,「以往每年這個時候,小慕兒都會拉著我陪她出去逛燈市放天燈許願望,今年我雖沒有陪她出去逛燈市,天燈卻還是要幫她放的。」
「那你替她許了什麼願望?」雲子君溫和地問。
面對這個生來有疾的幺弟,身為長兄的雲子君一直都像個父親,溫和的父親。
「今回我沒有替小慕兒許願望,我是替我許了願望。」雲有心溫聲道。
「那你許了什麼願望?」雲子君又問。
「自然是快些找到小慕兒。」雲有心說這話時,面上憂色更甚,「大哥,已經過去整整兩個月了,還沒有小慕兒的消息么?」
自大半年前雲有心離開召南同長情他們前往天闕山之後,拒婚的雲慕憶一直都沒有改變主意答應雲子君替她安排的婚事,她便一直被雲子君禁足在院子里,直到三個月前,她突然主動跟雲子君說她答應嫁人了,雲子君以為他這個寶貝女兒想通了,又以防她突然改變主意,是以他即刻定下了婚期。
可就在對方前來接親的前一天夜裡,本是答應婚事的雲慕憶卻逃了!
只帶了些銀兩帶著兩套衣裳,逃家了!
雲家派了無數人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人脈去找,可逃家的雲慕憶卻像是從人家蒸發了似的,逃得無影無蹤,至今已杳無音信兩個月。
雲有心知曉這個消息,是在半月之前。
半月之前他才與沈流螢以及雲忘回到召南來,才知曉雲慕憶逃婚了的消息,他本想請長情幫忙,可長情卻遠在周北,他又怎好在此等重要時日擾長情,是以他一直沒有與長情提此事。
雲子君聽著雲有心的話,溫和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只見他沉重地搖了搖頭,道:「沒有。」
「小慕兒她……」雲有心想說什麼,可感覺到雲子君沉重的心情,便沒有說,只是溫柔道,「大哥別太擔心了,會找到小慕兒的。」
雲子君聽著雲有心的話,不由無奈地笑了起來,「你這孩子,心裡明明比我還要擔心小慕兒,卻這般來寬慰我,你以為大哥是傻子嗎?」
「自然不是。」雲有心微微笑了起來,「大哥是阿七的好大哥,怎可能是傻子。」
「哎……」雲子君沉重地嘆了口氣,「阿七你說,我不過是想給小慕兒找一個配得上她的人家而已,卻是做錯了?」
「大哥你沒有錯,錯在我。」聽著雲子君嘆氣,雲有心覺得自己的心說不出的難受,像是被人緊緊抓著,難受不已。
「這怎會是怪你?」雲子君輕輕拍拍雲有心的肩,「早些回屋歇著吧。」
雲有心如何也對雲子君說不出口,雲慕憶之所以不想嫁之所以逃婚,都是因為他。
可是,小慕兒,你到底去了哪兒……?
*
莫府。
沈流螢看著長情心口忽然生變的帝王血印以及忽然間顯得很痛苦的他,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