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是他先放棄的
第四十章 是他先放棄的
嚴承光當然沒有接受沈柏宇的餿主意。
他不能敢想象, 如果自己理一個實驗中學的板寸頭,再套上一身實驗中學的藍白校服站在米小糯的麵前,會不會把她嚇到。
已經不是那個年齡階段了, 再做那些事,總是不合時宜。
所以, 他還是平常的穿著,頭發也不過是重新打理了一下, 保證清爽自然。
第二天的上午八點, 工會那邊的人傳來消息, 說小塗已經到了, 正在跟宋主席談話。
到九點, 信息組李連碩報上來最新實況,說小塗已經辦完了交接, 正趕往人事部。
十點,人事那邊又發來消息, 說小塗已經走完手續,現在應該進了電梯間。
消息一個個傳過來, 坐在老板椅上批改項目方案的嚴承光還能佯裝鎮定, 孫饒先受不了了。
他把提前準備好的那些零食和水果一會挪到這邊,一會兒又搬到那邊。
嚴承光被他晃得煩,“你還是出去吧。”
孫饒要走, 想想又不放心, “嚴總, 您還是要注意一下,就您平時說話的樣子,應該再溫柔一些,小塗說過, 她喜歡溫柔的男生。”
嚴承光擱下筆,懶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笑著說:“你怎麽搞得我像在相親一樣?”
“不是嗎?”
孫饒睜大眼睛把嚴承光從頭打量到腳。
不是相親的話,您把自己打扮得這麽油光水滑的幹嘛?
嚴承光,“……”
哦,是他自己過於鄭重了,向別人傳遞了錯誤信息。
不過,相親?
嚴承光望著麵前的文件想了想,唇角蒼涼地彎了一下。
如果不知道塗諾就是米小糯,還有那麽一點可能。
說實話,那段時間,他確實對她有過非分之想。
現在,先不說他舍不舍得放下臉麵去當一個禽獸。
他如果真敢對米小糯有那方麵的想法,米春舟能弄死他。
左麵這根肋骨就是提醒。
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米小糯還能把他像以前那樣對待,當個家人,或者是朋友。
隻要不再是不搭不理,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嚴承光剛想到這裏,樓道外麵王立峰的大嗓門突然響起來,“呦,小塗來了?”
孫饒連忙就出去迎接。
嚴承光把鋼筆擰住,突然就想到,他是不是應該站起來?
===第77節===
不然像不像領導在召見下屬?
嚴承光正扶著椅子要站起來時,房門被推開了。
他半坐半起地一抬頭,就看見孫饒領進來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穿著一條粉藍色的連衣裙,背著一隻大書包。
她剪了短短的蘑菇頭,臉上大大的眼鏡也摘去了,換成了隱形的。
一張白皙幹淨的小臉,淺淺一笑,唇角漾起兩顆小梨渦。
嚴承光突然就感覺像是時光倒流,又回到了七年前。
這讓他想到,沈柏宇的那個方案,其實也不是不行。
因為驚訝,嚴承光的動作釘在那裏。
塗諾衝他一笑,猶豫了一下,還是什麽稱呼都沒叫,說了句“您好”,就快步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了。
嚴承光一見,也就不再努力起來,順勢又坐了下去。
塗諾看見嚴承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頭發上,就有些不自然地摸了一下後麵脖子上烏茬茬的發根,說:“開學要軍訓,這樣比較利落。”
嚴承光點點頭,撐著身體坐直起來,他的兩隻手交握著放在桌子上,鄭重地對她說:“糯糯,那天對不起,是我太衝動,才讓你……”
塗諾連忙衝他擺了一下手,“頭發是我自己燒的,跟您沒有關係。也是我自己想剪的,跟那件事也沒有關係。”
嚴承光,“……”
說著,她把麵前擺著的那些精美的水果零食飲料都搬到一邊,就從自己背來的書包裏拿了一隻筆記本和一隻鋼筆出來。
嚴承光一看她這架勢,莫名其妙就有種接下來要上公開課的感覺,腰背就挺得更直了。
塗諾笑著說:“您別緊張,就怎麽舒服怎麽靠著就好。事情有些多,我就是擔心自己會忘掉,所以才列了一個清單。”
“……”
都拉清單了,還讓他不緊張?
嚴承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抿了抿唇,“你先說吧,我聽著。”
“好,那咱們開始。”
塗諾翻開筆記本,打開第一頁,纖細的手指點在第一行,“第一件……”
她抬起頭看著他,“這一件是咱們七年前就約定好的,我現在正式跟您說一下,我考上明師大了,是心理學專業。”
說著,她把她的錄取通知書遞給他。
嚴承光接過來,滋味莫名地把那些字挨個看過,由衷地誇獎她,“糯糯很棒!”
“謝謝。”
小姑娘被誇得很高興,把通知書收進書包,“那接下來就是第二件。”
“第二件……”
塗諾又低下頭去,“這個錢,您需要還我一下。”
她翻到筆記本的最後一頁,拿出了夾在那裏的兩頁紙,遞了過來。
嚴承光接過來一看,紙頁已經有些泛黃,一張上麵寫著“諒解協議書”,一張上麵寫著“匯款記錄”。
嚴承光一開始有些疑惑,等他把兩頁紙都看完,就覺著自己捏不住那菲薄的紙了。
她竟然為了他打過人!
在他被萬人唾罵,破鼓捶爛的那幾年,她竟然為了維護他這樣一個“人渣”,跟人去打架?
那麽溫柔軟糯的小女孩,竟然為了維護他,砸破了一個長得又高又壯的男生的頭!
嚴承光把紙頁放下,大手用力捏了一下額頭,想起身去給自己接杯水。
塗諾連忙拿過他的杯子,才發現裏麵還是滿著的。
她就往旁邊花盆裏倒出一些,又給他接了一些熱水端過來。
嚴承光看著塗諾,眼眸深邃而動情,他說:“糯糯,謝謝你。”
塗諾連忙擺手,“您不用謝我的,我也沒能幫到您什麽。而且,”
小姑娘聲音一低,“這件事就是我做錯了,打人不對,錢也是我應該賠的。”
“我隻是想,如果您真的是那樣的人,這個十萬塊錢買來的教訓足夠我長大。”
“可是,你偏偏不是。所以……”
小姑娘微微一笑,把手伸向他,“我來收賬了!”
這筆賬,嚴承光付得心甘情願。
他彎腰打開桌子下麵的保險櫃,從裏麵拎出來一隻手提箱。
箱子放在桌子上,打開密碼鎖,再輕輕地推到塗諾的麵前。
塗諾看了看那一箱錢,又看嚴承光。
嚴承光的眼睛裏有晶亮的光芒閃動,他胸腔起伏著,喉結滾了幾滾,才啞著嗓子對她說:“糯糯,叔叔現在有錢了……”
是的,這是最關鍵的一句。
雖然並不是她最想聽見的那一句,卻是他現在唯一可以告訴她的。
這是七年前一切轉變的關鍵。
也是這七年,他苦心經營,唯一的收獲。
塗諾眨了眨眼睛,從那一箱錢裏麵拿了一捆。
她一邊把那捆錢往書包裏放著,一邊平靜地說:“我隻需要這麽多。”
她把書包的拉鏈拉好,輕輕呼出一口氣,“這一件完成了,咱們進行下一件。”
小姑娘低下頭,在嚴承光滿含著水光的視線的注視下,去看她的筆記本,“第三件……”
她看了一下備注在後麵的那行小字,轉身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小袋子。
她把那隻小袋子放在嚴承光的麵前,說:“這些都是您的東西,現在還給您。”
嚴承光伸手拿過,打開了那隻袋子。
滿滿一袋,像是小倉鼠的糧倉。
一張他中學時候的小二寸照片。
兩本他曾經癡迷鑽研過的《計算機技術》
一根早已經化成水的草莓味的棒棒冰。
紮傷過他手指的鋼筆。
有他的批改筆跡的數學試卷。
刻有他名字首拚的打火機。
他簽過字的文件頁。
他在度假村醫務室給她買的那盒健胃消食片。
以及他托米春舟給她的升學紅包。
嚴承光突然感覺不好,他抬頭看著塗諾,嗓子都發顫,“為什麽都不要了?”
“這些都是我偷偷收集的。”
小丫頭有些不好意思,“就莫名其妙的,可能跟收集小浣熊幹脆麵卡片時候的心理一樣吧。”
“很幼稚是吧?”她笑著抓了一下頭發,“我本來打算自己處理掉的,但是打火機和這些錢都是必須還給你的,所以就一起都帶來了。”
“你可以看一下。舊東西嘛,”她皺了一下眉毛,“有時候會讓我們想起很多已經遺忘的事情。”
她說著,又摸了摸那個袋子,“您看過以後,請等我走了,再讓保潔阿姨收走吧。”
嚴承光看著塗諾,唇角輕輕地彎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那我隻當你答應了。”
塗諾笑著收回手,“現在咱們進行第四件。”
“第四件,是筆記本。”
她輕聲念著,從她身旁那隻哆啦A夢口袋一樣的大書包裏又拿出來一隻厚厚的筆記本。
筆記本很厚,看封皮也有了很多年月。
裏麵好像還夾了很多東西,鼓鼓囊囊,滿滿當當,是小倉鼠的又一個寶藏。
她把那隻筆記本捧在手裏又翻了翻,很是舍不得。
不過,她最後還是遞給了嚴承光,“我寫的,都是關於你的……”
小姑娘很是羞澀,唇邊淺淺的梨渦一漾。
“日記?”嚴承光連忙欠身,雙手接了過去。
塗諾看他,“您緊張什麽呀?”
他扯一下唇角,“我怕你在裏麵罵我。”
她看他一眼,“嗯,倒是真的沒少罵。”
嚴承光笑著,打開了第一頁。
第一頁從六年前開始寫起。
米小糯改了名字。
她擔心那個叫嚴承光的男生回來會找不到她,也擔心她會在歲月的流逝中慢慢地把他忘記,所以就開始記日記。
最開始寫的都是回憶,畢竟,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沒有在一起了。
大概兩年後,小丫頭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機,可以搜索到更多的消息,她就開始摘抄網絡上,報紙上的消息。
為了佐證,那些消息裏都貼了當時報道裏的照片。
那些照片有從報紙上直接剪下來的,也有塗諾從網上下載打印的。
===第78節===
照片上的他,或在簽字儀式上握著鋼筆簽字;或在某場發布會上發表演講;還有一張是他參加某場公益籃球比賽時,正手捧籃球,跨步上籃……
嚴承光有些迷惑,“這些照片,為什麽把我的臉都剪掉了呢?”
塗諾撇了撇嘴,想說,因為那段時間有個女明星發布過一張他低著頭跟她臉貼臉的照片。
雖然後來女明星道歉說隻是錯位拍攝……
從那以後,她就不想看他的臉了。
不過,塗諾現在給他的理由卻是:“因為你的手比臉好看啊。”
嚴承光被誇,不由就舉起自己的手去看。
他問她,“哪裏好看?”
塗諾不想回答,就開始催他,“等我走了你再慢慢看吧。咱們進行下一件好嗎?”
她說著就要把筆記本給他收起來,嚴承光卻不讓。
看小丫頭這架勢,是要與他訣別的,她這筆記本裏有太多看不懂,他必須當著她的麵先大概翻一遍。
有不懂的當著作者的麵就問了。
沒的等作者走了,他再自己去做閱讀理解。
嚴承光繼續往後翻,然後就看見了一張他捧著文件夾,手指輕輕翻動紙頁的照片。
這張照片比較新,像素也好,明顯是近段時間才拍的。
他蹙眉想了想,想起這一張應該是她給他修投影儀的那天晚上拍的。
他當時在幫她扶著梯/子。
看見小丫頭遮遮掩掩的樣子,還懷疑她在拍他的文件,卻原來隻是在拍他的手。
怪不得不想讓他看見,原來是一個小手控。
嚴承光微笑著,又把那張照片仔細地看了看。
他的手指修長,輕輕撚動紙頁,看起來確實還挺好看的。
原來,他在小丫頭的心目中,還是有閃光點的。
塗諾喝著水看著老男人一邊翻筆記,一邊自戀地欣賞著他自己的手,就後悔了。
早知道,她應該把這一項安排在最後的。
塗諾忍不住,起身拿過嚴承光手裏的筆記,直接翻到後麵,再攤在他的麵前,“咱們時間有限,請看關鍵!”
看著小丫頭認真的模樣,嚴承光收起了他的自戀,直起腰坐好,“好,我聽糯糯的,看關鍵。”
後麵的這些可就沒有之前那麽可愛了。
如果說這隻筆記本前麵的三分之二是小丫頭給他寫的人物誌,那麽後麵的三分之一就是一部探案集。
嚴承光是真的沒想到,這丫頭竟然還是個小福爾摩斯。
在她來宇輝實習的這兩個月,她不僅推斷出了七年前車禍的真相,竟然連他當年為什麽不賣掉媽媽的房子救他舅舅,而是選擇了最難最苦的頂罪的原因都找了出來。
還有,這又是什麽?
嚴承光皺著眉頭把最後那幾頁都翻過……
她竟然還大膽地推測了他的真實身世?
為了印證她自己的推斷,她拜訪過包括李工在內的好幾位宇輝的老員工,去過肖正宇的家,找過當年被撞死的環衛工人的家屬,甚至還有霞姐……
後麵的這些,真的把嚴承光給驚到了。
這丫頭,不去學刑偵真是可惜了。
嚴承光抬起頭,嚴肅地看著塗諾, “糯糯,你是要為我翻案?”
塗諾搖頭,“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隻是在為我自己翻案。”
塗諾發育晚,對男女生之間的事情開蒙也晚。
她是直到初二,才發現班裏的女生幾乎都有了自己喜歡的男生。
她們一下課就喜歡聚在一起討論那些男生。
她們說誰誰誰長得好看,誰誰誰學習超好,誰誰誰籃球打得帥……
她們討論就討論吧,討論完還來問她的看法。
尤其是許金朵,根本不相信她沒有喜歡的男生。
其實,塗諾也有自己喜歡的男生。
她隻是不敢說。
“因為,”塗諾扭著手指,憋了好一會兒的氣,“因為我喜歡的人當時在坐牢,別人都說他不是好人。”
塗諾把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話都說了出來。
像是落在蚌殼裏麵很多年的一粒粗硬的沙粒,終於被河蚌吐了出來。
那裏去掉了一顆沙粒,卻也丟失了一顆珍珠。
清清爽爽,卻又空空落落。
她有點不能適應。
“你知道的,六叔都說我是一根筋,”小姑娘呼出一口氣,“我認準的事情,輕易不會改變。”
“我不認為我喜歡你有什麽錯。”
“可是,從小受到的教育卻又告訴我,不可以跟壞孩子玩。”
“這就很矛盾。”她低頭捏著自己的手指,“我如果堅持認為自己的崇拜和喜歡是對的,就必須證明,你不是個壞人。”
“那麽,現在呢?”
此時,嚴承光像是跋涉沙漠的旅者,聲音沙啞得像是含了一把沙。
他以為塗諾喜歡他是在來到宇輝以後,受到周圍人盲目狂熱的影響,那種感情多半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不足為懼。
畢竟,在他們相遇的時候,她還那麽小,對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想法。
後來,他成了一個壞人。
她是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小孩,更不可能喜歡他。
沒想到,她喜歡他的開端,恰恰就是在他最為狼狽不堪的那一段。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就不應該再跟她見麵。
“現在?”塗諾看著嚴承光,眼仁兒清亮,像被雨洗過的天空。
她輕輕地笑了一下,“現在我不再覺得委屈了,也不後悔喜歡過你。”
“喜歡,過?”
嚴承光的眼睛裏閃過一抹虛幻如煙的暗色。
是不再喜歡了嗎?
“嗯,”塗諾點點頭,“以後不會再喜歡了。”
嚴承光看著塗諾,知道自己接下來的這一句很不應該,可是,他還是說了。
他問她,“為什麽?”
為什麽不再喜歡我了?
“因為,”塗諾的嗓子有些梗,“太苦了。”
她低下頭,安靜地流下眼淚,“喜歡你的感覺,太苦了。”
“以後,不想再這樣了。”
嚴承光望著流淚的小姑娘,感覺心口被什麽堵住了。
那七年他都不在,不知道她具體經曆了什麽。
卻知道,絕對比她現在向他坦白的要艱難得多。
他是局中人,又像個旁觀者。
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她,此時此刻說什麽都蒼白。
他無力地望著她,眼底暈出一抹潮濕的赤色,“糯糯,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塗諾擦著眼淚,“我並沒有譴責你什麽,因為當時我也沒能幫到你什麽,根本就沒有這個道德立場。我也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為自己考慮,覺得有點委屈。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嗎?”
她笑了一下,“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有了一樣就會想要兩樣。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以後麵臨的事情會更多。我如果還要繼續喜歡你,就會不由自主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你的生活和我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世界。我跟不上你的腳步,你也不可能會適應我的節奏。如果因為喜歡著,就去遷就,那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遷就不是享受,時間久了都會疲憊。”
“到那時候,我對你,恐怕連普通的朋友都不想做了。”
“所以,”小姑娘明媚一笑,“嚴承光,我決定不再喜歡你了。”
“嚴承光,我決定不再喜歡你了。”
嚴承光不明白,這一句,明明還是他前一秒所希望的結果,當被塗諾清清楚楚地說出來時,他卻覺著特別難過。
像是誰在他的心窩裏點了一把小小的隱秘的火,不至於大火蔓延,那種輕輕燎著的感覺,卻極其燒灼。
塗諾抬起頭,迎著嚴承光深刻而複雜的目光,淺淺的笑了一下,“沒有疑問了吧?那咱們進行最後一件?”
明明是商量的語氣,她卻根本沒給他選擇的餘地,已經從她的魔法袋裏拿出來一把量尺。
她站起來,“那套西裝是我必須賠給您的。錢都已經付過。之前約過幾次,您都沒有時間。”
“今天您有時間了,設計師又沒有時間了。”
她苦笑了一下,“我不想再拖了。我幫您量了就發給設計師。設計師如果覺得不專業,你們再溝通吧,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解開量尺,看向嚴承光,“咱們開始吧!”
嚴承光看著她苦笑,不想起來。
她說過了,這是最後一件,做完了,就再也沒有了。
塗諾卻不肯遷就他,“承光叔叔,麻煩配合一下啦!”
===第79節===
時隔七年,這是第一次聽見她向他撒嬌。
嚴承光唇角翹起,目光溫柔又賴皮,“我累了,這一件留著以後再做好不好?”
他想給自己留一根稻草。
“不好!”
小丫頭撒著嬌,就來拉他的胳膊。
她知道他的左麵胳膊有傷,特意避開了,繞到他身後,去拉他的右手。
嚴承光無奈,被她拉著站起來。
塗諾連忙就來扶他。
嚴承光無奈地看著她,“還真把我當老年人了。”
塗諾調皮一笑,“還是個生了病的老年人。”
兩個人走到辦公室的中間,塗諾展開量尺開始給他測量。
嚴承光低頭看著女孩頭頂小小的發旋兒,忍了幾忍,讓自己又無恥了一回。
他問她,“不再喜歡,有沒有我比你大的原因?”
塗諾點一下頭,“有一點吧。”
嚴承光很認真,“有多大一點?”
塗諾一邊給他測量,一邊說:“我老爺爺比我老奶奶大八歲,後來老爺爺先走了。我老奶就對我說,找另一半千萬不要找比自己大太多的,否則,一個先走了,剩下另一個,那就不是日子,是煎熬。”
嚴承光聽她說完,想笑一下的,唇角卻被什麽壓得翹不起來。
他說:“那麽,我們的小糯糯是想找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了?”
塗諾蹲下腰,把量尺拉緊,“最好比我小,我走了他還能再找一個。”
嚴承光歎口氣,“那我是徹底沒有希望了。”
塗諾笑起來,“您站好啦。”
她先給他量了褲長,接著是腿圍,一項項量過,再就是腰圍和胸圍。
嚴承光很高,塗諾小時候就知道。
她以為,她這幾年拚命吃飯,努力鍛煉身體,起碼可以夠得到她的下巴。
現在才明白,她長,他也在長。
她依然隻在他胸膛的位置。
“你展開一下胳膊。”小姑娘柔聲吩咐著。
嚴承光唇邊勾著一抹笑,像是她的芭比娃娃,聽話地一切照做。
她用量尺從他的腰間圍過,然後是臂長。
“腰圍……臂長……”
她輕輕念著,每量好一項就認真記錄在本子上。
“然後是胸圍。”
塗諾把量尺從嚴承光的背後穿過,輕輕環住,踮起腳去看數字。
嚴承光連忙就要蹲下去,塗諾輕輕拍了一下他,“你不要動,骨頭會痛。”
嚴承光沉默了一下,很想去摸一摸她細軟的頭發,手抬了一下,還是虛虛地放下了。
胸圍也量好,塗諾在那裏收著量尺,若有所思。
嚴承光問她,“有問題嗎?”
小姑娘很輕地笑了一下,踮起腳尖拍了拍嚴承光的肩膀,“沒有問題,感謝您的配合。”
我穿過你的肩膀,環過你的腰,就算我們擁過抱。
所以,自己的初戀,還是挺圓滿的。
尺寸量好,拍了圖片發給設計師,工具都收進書包裏,塗諾要走了。
她掂了掂自己輕輕鬆鬆的背包,心想,以後的路,一定會走得很輕鬆吧。
塗諾把書包背在肩膀上,剛要走又突然想起,“哦,對了。”
嚴承光連忙看向她,“你說。”
“那隻筆記本我沒有給其他人看過,您看過以後就燒掉吧,裏麵的一些內容,也許隻是我的猜測,希望不會對你的生活造成不好的影響。還有,”
“我要去讀大學了,”小姑娘彎起唇角,“我希望那是一段全新而美好的生活。”
“所以,以後您去找我六叔玩,就不要叫我了。”
嚴承光,“……”
這是要老死不相往來了嗎?
塗諾走了,嚴承光像個病入膏肓的老年人一樣捂著胸口坐下來。
辦公桌上,一邊是她給他的那些東西,一邊是他特意去超市給她買的零食。
一邊是她還給他的,一件沒留。
一邊是他想給她的,一件沒要。
一開始說好了讓她先說,然後他再說。
是因為他覺得還有那麽一點情分和自信。
可是,等小丫頭說完他才發現,他用她要說的話,堵得他想說的那些話,一句都不需要再說。
就在昨天,他收到她的信息時還在幻想,她為了他,做了這麽多,隻要他好好補過,他也許可以再次做她的那個大朋友。
不求再被她崇拜和喜歡,隻求可以讓他陪在她身邊,做個親人更好,朋友也行。
沒想到,她隻是想把他從她的生活裏拿出去,幹淨徹底,不留痕跡。
是他妄想了。
太陽每天升起又落下。
春風和冬雪在交換著四季。
萬物都在變化,
沒有什麽事什麽人會一直等在原地。
七年前他在金錢和尊嚴之間做著衡量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了這一點。
是他先放棄的,沒什麽可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