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觸即破
第十九章 一觸即破
水銀鏡子裏, 男人眼眸含笑,狹長眼尾挑著一點細碎的光,卻是又輕又涼。
這讓塗諾一下子就想起了前段時間在嚴家門口的那一眼。
她一緊張,
咕咚,
一口水咽進了肚子裏。
小姑娘慌慌張張,“不好意思, 這就走了。”
她提起腳邊的垃圾袋就要走,男人卻一伸手, 壓住了她的肩膀。
鏡子裏, 塗諾隻到他的胸膛。
他不需低頭, 一垂眸就能看見她的頭頂。
塗諾看見他的眼睛低垂著落在她的耳側, 連忙就說:“對不起嚴總, 剛才在會議室裏,我耳朵有些癢, 就抓了一下,真沒有嫌您說話煩……”
“哦, 是嗎?”
嚴承光抬起目光,看著鏡子裏的她, “現在還癢嗎?”
現在?
他說話自帶氣音, 離得那麽遠都像是貼著人的耳朵,何況現在還挨得這麽近……
塗諾低下頭,“現在沒有事了。”
嚴承光看著女孩兀自紅得像迎著光的兔耳朵一樣的耳朵, 輕輕一笑,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一句話, 塗諾心口一窒,呼吸都停下了。
她張著眼睛,在水銀鏡裏看著他。
男人也看著她,隨即卻搖了搖頭, 自嘲般一笑,“怎麽可能?”
說完,他放開她,“走的時候把窗戶都打開。”
然後不等塗諾答應,就進了裏麵的洗手間。
塗諾呼出一口氣,攥緊的手心裏濕熱一片。
她這才想起來嚴承光有輕微的潔癖。
讀書的時候,他的衣服和鞋子雖然都很舊,卻都是洗得幹幹淨淨的。
無論什麽時候靠近,他的身上永遠都是清清爽爽的,比她那個龜毛求疵的六叔都愛幹淨。
現在,據聽說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對氣味敏感。
看他的茶室就知道了,這裏麵除了那一缸觀音竹,連鮮花都不能擺。
她剛才怎麽想的,竟然在這裏吃飯?
幸好不是氣味太重的食物,如果是她最愛的螺螄粉……
塗諾沒敢再往下想,連忙把垃圾袋放下,跑到窗戶邊去開窗戶。
女孩穿著白色T恤,水洗藍色的牛仔褲,白色平底鞋。
本來個子就不高,現在從她背後看過去,就更像個小孩子。
此時,她正踮著腳尖伸長手臂去夠窗戶。
於是,她那纖細如柳的腰線就又顯了出來。
她夠不到,跳了跳,還是夠不到。
剛才,嚴承光跟她在鏡子裏對望時,她含著一口水,兩腮鼓起,眼睛睜大,呆頭呆腦的樣子,像一條傻金魚。
這會兒,卻又像想跳窗逃跑的小兔子。
嚴承光站在那裏擦著手,視線再一次劃過她細瘦得不堪一握的腰肢。
然後就把紙巾往紙簍裏一丟,走了過去。
長臂從塗諾頭頂上方突然越過,大手往外一推,窗外清新的空氣一湧而入。
她屏住呼吸向旁邊縮了縮,“謝謝。”
她都已經道了謝,幫忙的人卻還不肯走。
他個子高,長臂搭在塗諾身後的窗戶上。
塗諾被他困在窗戶間,盡管身體已經盡量往窗邊貼,卻依然聞得見他身上佛手柑和琥珀木的氣息。
塗諾紅著臉躲避,“麻煩您讓一下啊。”
嚴承光沒有讓,他垂著眸,眼睛幽深,裏麵有黑色的星雲慢慢湧起。
“還沒有正式介紹一下,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居高臨下,自帶上位者的氣質,語氣倒還溫和。
塗諾屏住一口呼吸,小聲回答:“塗諾。”
“塗諾……”
嚴承光輕輕咬著她的名字,“哪個塗?哪個諾?”
聽他這樣一問,塗諾的心髒不由往上一提,“就,塗改的塗,一諾千金的諾。”
“塗諾……”
她的名字再次被他在舌尖上滾過。
他一笑,“那麽,平時別人都怎麽叫你呢?”
塗諾沒明白他問的這個“別人”是她的家人還是現在的同事。
她正思考著該怎樣回答,就見他桃花眼勾著一點笑,說:“是小塗?塗塗?還是,小兔兔?”
男人語調輕佻,逗笑取樂的意思很明顯。
塗諾感覺被冒犯,看他一眼,就想從他的手臂下麵鑽出去。
他腳步一挪,再次攔住。
塗諾有些害怕,不由就握住了工具包裏的一把小改錐。
===第25節===
男人看見了她的小動作,眼睛裏沒有絲毫警惕,卻多了幾分玩味。
他的視線描過她的手,又描過她的腰,懶洋洋地說: “我怎麽覺得,你應該叫小狐狸呢?”
男人的聲線清冷又緊欠,說的也不是什麽好話。
塗諾是真的生了氣,不由再次重申:“我不叫兔子,也不叫狐狸,我叫塗諾。”
“這就不高興了?”他笑,“哦,兔子其實比狐狸狡猾。它可以用自己潔白柔弱的外表把野心藏起來,讓人以為她是純良無辜的,從而放鬆警惕,其實,……”
他輕輕一笑,“比狐狸還壞……”
塗諾越聽越不像話,她抬起頭瞪著他,“您什麽意思?”
男人看著她,笑容依然如濯如沐,“你不用緊張。既然你跟淩靜是室友,就應該知道,你這樣的,我沒興趣。”
塗諾,“……”
男人唇邊笑意不收,“無論拍到了什麽,就都留著吧。雖然……”
他的聲音一沉,很是多情,“我是多麽希望你拍的是我。”
塗諾,“……”
“我既然可以留你在會議室,就不怕你知道什麽。”
見塗諾依然緊緊握著她的小改錐,他微不可聞地歎口氣,語氣轉為語重心長,“我隻是想提醒你,小孩子行差踏錯難免,想回頭卻很難。”
塗諾沒聽明白,含著怒火的大眼睛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嚴承光悲憫地看她一眼,就去拿煙。
他修長手指拎出一根煙,一邊點著,一邊慢條斯理地給她分析:
“今天上午,我們在電梯裏第一次見麵。”
“第二次,電梯突然停電,你正好在我身邊。”
“第三次,我去清輝小區吃飯,你又恰好出現。”
“第四次,就是今天晚上,明明還有別的選擇,你卻爭著要來給我修投影儀。”
“一天就四次碰見。”
男人呼出一口煙,青白煙氣中抬起眼睛看著她。
他的眼眸中光影交錯,陰晴不明。
然後,就笑了,“未免也太著急。”
聽到這裏,塗諾就明白了。
他以為她是別人派來的間諜!
這想法也太奇葩,塗諾立刻否認,“我不是間諜。”
因為太詫異又太生氣,塗諾的聲音就有些高,“你在亂說!
嚴承光痞痞一笑,“這就急了?這才哪兒到哪兒?”
塗諾向他麵前走了一步,再次敬告,“我不是間諜,你不能這樣誤會我。”
麵對她鄭重其事的辯解,嚴承光卻依然清冷淡漠。
他再呼出一口煙,慵懶的視線在她臉上描過,“你知道嗎?你跟我之前認識的一個小孩長得很像。”
嚴承光一句話,讓塗諾一顆急於洗清自己嫌疑的心再次猛地一沉,手指都不由捏緊。
男人抬手在她眼前一劃,“就眼睛這裏,圓圓的……”
“你們都是小狗眼。”
塗諾,“……”
你才小狗眼!
“所以,”男人話題一轉,“如果你是真的想接近我,打親情牌比打色情牌應該更有效。”
“……你,什麽意思?”
塗諾沒聽明白,“什麽色情牌?”
男人唇邊含笑,視線筆直,“你說呢?”
“……”
塗諾突然明白過來,不由就睜大了眼睛,“你覺得,我在勾引你?”
男人眼皮一撩,拎住她的視線,“不是嗎?”
迎著嚴承光自信篤定、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塗諾心說,如果為了讓他認出自己而不由自主地靠近也算勾引的話,她確實是的。
就比如去宋姐家,比如來修投影儀,如果她不想來,確實就可以避免。
不過,這些心事,她現在更不想告訴他了。
七年不見,他們之間果然被時間塞進了太多的東西。
他再不是那個飽受生活磋磨,卻依然保有一顆幹淨勇敢的心的少年。
她也不是那個對他滿心滿眼都是崇拜的小屁孩。
六叔說的沒錯,來看看他吧,看過以後,很多事情也許就能放下了。
塗諾歎口氣,低下頭,“我沒有那樣想,是您誤會了。”
雖然否認,到底是心虛了一點,語氣有那麽一些軟弱。
“誤會?”嚴承光輕薄一笑,“那,這是什麽呢?”
他說著,手伸到塗諾的身後,食指中指並攏,輕輕一拉……
塗諾隻感覺有什麽柔滑的東西從她腰後皮膚上一劃,然後,畫麵靜止,呼吸停滯……
塗諾看見,被男人悠悠地挑在指尖兒的那片輕薄柔軟的布料,正是她睡覺時穿的,貼身小文胸!
她的臉瞬間紅成番茄,跳起來就去奪,“給我!你給我!”
“這麽小,就不要學別人了吧。”
男人把胳膊舉起來,“發揮你小白兔的特長,不是更可愛?”
他的話語曖昧挑逗,聲音卻極清極淡,不帶一點溫度。
塗諾跳了幾次都拿不到,嘴巴一扁,大眼睛裏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殼,像初冬湖麵上結起的那層薄薄的冰,一觸即破。
“這就哭了?”
嚴承光低頭看著她,屈起手指作勢要來給她擦眼淚。
塗諾躲開他,然後一下跳起,腦袋撞在他的下巴上,抓回那片小東西就跑。
看著女孩跑出房門,嚴承光又走回洗手台。
他站在那裏慢條斯理地洗了手,擦了擦破了的唇角。
撚了撚指腹上的一點血,又捶了一下左邊胸口……
奇怪,這裏並沒有被撞到,卻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