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夜叉國(補完~)
第一百零八章夜叉國
「我也覺得醒來后並沒有什麼。可事實上還是不同了。我起先自己都沒發現,只是後來見到你們之後,你們覺得我突然有變化,我才驚覺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聶小倩朦朧的雙眼閃過一抹堅定:「雖然這事情聳人聽聞,可他確實就那麼發生了……其實,從我個人來說,能夠成為龍女,也是挺不錯的歸宿。」
張睿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接受了:「那既然你已經接受了龍女的身份,享受龍宮的供奉,為何又不願意接受這個身份應當承擔的責任呢?」
不要誤會,張睿還沒有這麼古板,只是他直覺聶小倩的話語有些邏輯不通順的地方。
「雖然我想要成為純粹的她,可骨子裡的我還是不會輕易被抹去的,我既是我,也是龍女。況且,即便是龍女,也是不願意的——」
張睿側目,他周圍的水波,具象化地翻滾起來。
「有人來了?」
聶小倩輕撫發梢,恬靜地微笑,姿態柔美卻不顯輕浮:「你看,她確實是不願意的。」
「這是龍女的心聲?」
張睿在心裡重新評估起龍女的力量來,原先他聽聶小倩說,彷彿龍女是個沒有本事的小可憐,全憑著父母兄弟的照顧過活,然而,若是她的隨意心動,就能夠影響海浪的話,起碼可以認定,她並非全無本事。
「我不願意嫁給馬相公,可是,他們都聽憑天意做主,認定我倆天生一對。」女子一聲嗤笑,海里的雪樹和珊瑚都瑟瑟。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張睿知道,現在說話的應該就是龍女了。事實上,她和小倩融合得很好,若不是出了這件事,她的心緒難平,她已經成為徹徹底底的聶小倩了。
女子將深邃的帶著沉痛地目光看過來,張睿被其中的一抹亮色震動——她在無聲地哭泣。
「若是不願意就算了——」
「我不知道從何說起,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女子突然決定把經歷過的事情講出來,也許是壓抑了太久,也許是覺得眼前的人是可以信賴的人。
「我從小就是南海龍宮的寵兒,父母兄弟都因為我是唯一的女孩兒而處處對我謙讓,我的臣民因為我父兄而對我尊敬有加,就連我自己也覺得我是絕頂聰明的幸運兒,這世上的一切事情,沒有不順我心意的……多麼可笑!」
周身的海水咕嘟咕嘟,彷彿沸騰的開水,原本還在水中浮遊的生物,被三番五次的驚嚇到以後,紛紛對此地退避三舍。
女子繼續說道:「這一切的終結,還得從我遇到一個男子說起。我第一次去海市,在眾多其貌不揚的夜叉之中,竟然看到了一個絕色的男子,他比我看過的所有雪樹和海華都要美麗,連人魚都要在他的容顏前失色……我對他一見傾心,見他被夜叉排擠,就想方設法救濟他,我想要他成為我的駙馬。」
不知為何,說起這些過往,女子語氣中深沉的恨意漸漸消散,一雙含情的眸子氤氳之間,看起來有些不能名狀的情愫。
「可你為何突然又反悔了?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不成?」張睿看得出來,這位龍女,還是欽慕馬相公的。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若是因為誤會錯過了心愛的人,等到誤會解開時,難免追悔終生。
女子突然有些不願意說起那段難堪的往事了,她心目的少年,應該還是那個一簇白絲袍子,腳蹬龍珠靴的俊美男子,她也還停留在一見馬驥誤終生的那一瞬間……
雪樹銀花,燦燦芳華,天地間只有那一抹笑容,能夠叫人沉醉。
「難道,你們並非□□?那我倒是願意幫助你呢。聽哦我一句勸,你這樣幾次三番地幫忙他都不上心,想來是真的對你沒有好感,感情的事情強求不來,還不如當斷則斷,換一個人才好。」
張睿在性格上並不是一個很果決的人,所以他的思維處處表現出來,反而有一種果敢決絕的魄力——他想成為一個果斷的人。
龍女慘淡一笑:「若真是如此,我也就當是一樁青春軼事罷了。可我不甘心呀。我們無疑是□□的,雖然在這段感情中我很強勢主動,可他並非郎心似鐵,不過半年,就被我打動了。我兄弟向他求親,他雖然顧忌父母不在身邊,卻還是答應了。你知道嗎,我們還有一雙嬌兒……可是為什麼,即便是這樣美滿的生活,還不能阻擋他離開的腳步?難道,家鄉真的那麼吸引人嗎?為何不能夠留在龍宮……」
這話說得這麼明白,張睿一瞬間就明白了。不過,他不動聲色,順著她的話問道:「即便是這樣,你也可以跟著他回去,或者將他的父母接過來?或者就兩處都作為居所……這些,對於你們這些厲害的妖怪,應當不是什麼大問題才是?」
張睿是一個現代人,他雖然沒有離開過家鄉,結婚生子之後,都還賴在父母身邊,可他讀書時候卻四處漂泊,身邊也有很多工作之後還在異地落戶的同學,他不理解古人們說的安土重遷,也很難切身感受所謂的落葉歸根的執念。
他這一番話,直說得龍女都用異樣的眼神看他,覺得十分新奇:「若是他能夠如你一般想得開,我們的日子想來也能夠過下去。只是,我也有錯,我若是跟著他離開,也許後來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張睿讚許地點點頭,看來這個龍女是個極其明白的人,她說話雖然很多,說的也是過往的傷心事,卻難得的沒有過於傷感或者暴怒。這時候,她竟然還能夠聽得進張睿的話,進行自我反思。
「只是,我不能和他走。所以,我們兩個,終究還是有緣無分呀。」龍女趴在高几上痛哭,看著她傷心到不能自已,張睿惶恐地在心裡念叨:「這可如何是好,把人給弄哭了,事情還沒有解決。哎,難道我真的要帶她離開龍宮,那不就成了私奔了?」
張睿真是自己在碎碎念,可架不住他耳朵里住著一隻他肚子里的蛔蟲。雲夢仔淡定地附和。張睿就這麼著用心神和雲夢仔對話起來。
他似乎一直都忘記問了,為何雲夢仔能夠通過這些和他對話?
龍女哭過了,就漸漸哽咽,再過一會,她抬起頭擦乾眼淚,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就這時候,還記得給張睿一起倒上。
喝完水,她又成了張睿之前見到的聶小倩。
「你知道了,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到,腦子裡一直就那麼固執。」聶小倩雖然說的是「自己」,口裡卻一點沒有留情面。
「那你為何還要我幫你離開這裡?若是你真這樣想,她留下來和馬相公慢慢相處,說不定有一日她就想通了,畢竟,即便是一個外人,我也能看出來她對馬相公的情義。」
張睿又想起那一雙氤氳的眸子。
「沒有用,她心裡那一關過不去,就沒辦法和馬相公成親。況且,我對馬相公什麼的可沒有情分,一點都不願意犧牲自己來成全一對怨偶。」聶小倩終於說出了實話。
「可你們這樣的情況……」
「這也是我覺得為難的地方。我和她共享一具身體,比她自己更明白她的心思。她和馬相公遲早能夠在一起的,而且她一家人都相信馬相公就是她的好歸宿。那時候,我該怎麼辦?不過,我原本就是一個沒有身體,到處遊盪的孤魂野鬼,如今頭頂上沒有了掣肘,就可以隨意活動起來,說不得也算一樁美事。」
聶小倩在心裡自我寬慰,可眉宇之間,還是難掩憂愁。若是真的能夠輕易和龍女分離,她就不用在龍女舉棋不定的時候攛掇她離開了。
可她心裡更清楚,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能夠不做惡事已經阿彌陀佛,如今可是關乎到她的生存根本,只是拆散了一樁不太好的因緣,已經是她手下留情了。
「對了,你知道不,赤霞也到這裡了。咱們兩個想不出辦法,可未必赤霞也想不出來。等我出去,我就去找赤霞問問,若是他有辦法將你救出來,咱們就不用理會他倆的感情問題了。」
張睿說干就干,他私心裡知道,聶小倩並非什麼良善之人,未免她胡亂處置,他還是自己趕緊走一遭吧。
張睿請聶小倩稍等,他自己手裡握了寶珠,循著記憶力信使帶他走過的路徑,他健步如飛,不過兩個時辰,就從南海龍宮走到了羅博礦山。
竟然叫他撲了個空,燕赤霞在他離開之後,也跟著走了?
張睿一時一個頭兩個大了。
燕赤霞到這裡的目的,他心裡自然是清楚的,如今燕赤霞突然離開了,難道是李天師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
張睿想到龍宮的聶小倩,想了想,還是暫且將李天師的事情放下,決心在一旁看著聶小倩,叫她不要輕舉妄動。
總歸也就這幾天的事情了,只是,該如何將聶小倩和龍女分離呢?只有一具身體,卻又兩個需要安放的靈魂。
毋庸置疑,這具身體的歸屬。然而,聶小倩又該何去何從?若是她不願意,難道張睿還真能強迫她接受?還不如想辦法給聶小倩安置了。
「這你可就問對人了,我不巧正知道一個方法。」
雲夢仔得意地在張睿耳蝸里舒展四肢。
張睿被他鬧得痒痒,伸手搔了它一下,才問道:「有什麼辦法?快說,別和我賣關子了,這都已經火燒眉毛了。就憑今日的事情,我難免也被南海龍王列上了防備地名單了。要是明天的婚禮龍女突然跑了,那我可就好看了。」
張睿還沒有見過龍王,就已經自顧自離開了,可他聽過許多關於南海龍王的英雄事迹,對他也算有幾分了解。這個南海龍王雖然是個法力高升的老妖精,卻對家人疼愛有加,尤其對膝下唯一的明珠寵愛無比。
是什麼原因教他不顧女兒的心愿,一定要將她許配給馬驥?
張睿猜不準緣由,卻知道南海龍王在這件事情上的決心,若是他的目的未能達成,那誰會遭殃?想到英雄事迹里南海龍王的許多絕招,張睿突然感覺到溫度有點下降了。
「行了,別像個慫貨一樣搓膀子了。說來說去,還是你不肯學習,要是你把我說的典故和資料都看了,這事兒你都不用來問我,自己就能解決了。」
雲夢仔恨鐵不成鋼。張睿的憊賴性子他如今是看到了,難怪他一屆成年人考古代的科舉,考了好幾年,還是在秀才的身份上待著。
「好好好,我這一次一定記住教訓,從今天開始,每天看十頁。」張睿想到那一個個如蚯蚓一般的文字就頭大胸悶犯噁心。他以前看某點的小說,裡頭的仙人傳道,都是拿著一個玉牌,輸入神識輕易就能完成的。可是這裡不過是閱讀最基本的修真異聞錄,他都只能耐著性子拿著一本巴掌大小的玉牌書籍翻看,更別提上面的文字個個都扭曲抽象,就像他曾經在雍和宮牌匾上看到的滿蒙文字一樣。
十頁,聽著雖然少,卻是張睿的極限了。
雲夢仔一直跟著張睿,張睿的斤兩他早已經心中有數,得了保證也就不再為難張睿:「這事兒其實一點不難,說到底,只要另外給她弄出一具身體來就行了。」
看張睿又要反駁,雲夢仔說道:「你別以為這有多麼麻煩,別的不說,你總聽過托塔李天王家的三太子吧?他削骨還父削肉還母之後,他的師父不是給他用蓮藕另做了一具身體嗎?咱們也可以!」
「你開玩笑吧,那可是神話故事。況且,人家是什麼修為,我是什麼修為。我敢做,小倩也不願意要吧。」
張睿想到哪吒就覺得不靠譜。
「誰說這是神話故事的。不是說了嗎,青丘就是從封神衰落的,封神榜確有其事,李天王和三太子都是活生生存在的人,只是你如今修為低也沒什麼官位,若是你以後能夠進入天庭,自然有機會和他們相見的。好了,現在不說這麼多了,你先聽我我說,就這麼著把材料給我準備齊全了。」
張睿耐著性子聽了,還拿出筆頭記下來。按道理說,他如今的記憶記這些東西都不在話下,然而,這雲夢仔說得簡單,需要的東西卻千頭萬緒十分複雜,他一個人是萬萬完不成的,還是需要記下來找其他人來幫忙。
「你確定這些東西能夠煉出一具身體?況且,即便有身體了,她就能夠還魂?你可別忘記了,聶小倩是女鬼,也不知漂泊了多少年了,閻王殿上可是有記錄的。」
張睿和閻王爺經過那一次相交,如今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樣子。
他雖然和閻王交好,卻也知道閻王的本事和性格,他是最規矩端方地人,做事情都一板一眼,怎麼會容忍張睿這樣的挑釁呢?
雲夢仔聞言,都不急著回答張睿,反而遺憾地嘟囔:「為什麼那個時候我離開了呢。若是我還跟著你,就能夠見到傳說中的陸判了。」
陸判?
張睿有些不解,他和閻王爺是一個人?
雲夢仔卻道:「這事兒以後再給你解釋,現在先想辦法把這些材料湊齊吧。」
「這五湖四海的東西你都羅列上了,即便是龍宮也不一定在一日內能夠準備妥當呀。看來,還是不靠譜,不如想想其他辦法。」張睿捧著一張和世界地圖一樣大的宣紙,看著上面一個個芝麻粒大小的材料,心裡十分抗拒。
「雖然瑣碎,卻還是可行的。難道,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若是能夠在婚禮之前阻止聶小倩,我以後就任你差遣。」
雲夢仔彷彿十分自信。張睿就被他說動了:「行,這事兒我辦了。」
「仙人,你可算回來了。龍君和公主已經對峙上了,都等著你去決斷呢。」沒等張睿走到龍宮,遠遠地一個青灰色小衫的信使就迎了上來,嘴裡殷勤地把來龍去脈給張睿講解了一番。
原來,信使叫張睿在雪樹前等待,自己去稟報龍王。然而,等他再回來時,張睿已經不見蹤跡了,只有公主站在他原來待著的地方。
公主自然是一問三不知,可貴客失蹤,這是天大的事情。龍君自然要親自過問的,公主卻不願意離開,執拗地站在雪樹前,不願意跟著一起去向龍君解釋……
這可是宮裡備受寵愛的公主呀。
信使沒有辦法,只能如實告知龍王。龍王一聽,哪裡不知道這其中有龍女的手筆,山不來就我,我就自己湊上去。於是龍王就擺駕到了雪樹。
張睿來的時候,他們父女兩個在雪樹前比誰的定力更高,已經比了三四個時辰了。不過,對於修真者和妖怪來說,這點時間還真不算什麼!
「城隍爺到了,鄙人有失遠迎。」
一個高大英俊的中年站在學術前面,聽到聲響,遙遙向張睿施禮。張睿這才第一次見到鬼見愁的龍王。
沒想到氣質竟然和龍女迥然不同,他一看就是極其精明活泛的人,而龍女則是極度有原則和自持的人,這樣的父女,也不知性格是怎麼養成的。
見到張睿,龍女欣喜異常,只是礙於有龍王在場,她不好和張睿說一些秘事,只能用亮晶晶的眸子傳達善意。
「好了好了,我這個糟老頭子沒有人歡迎,看來我還是回去處理政務吧。既然城隍爺已經來了,就沒事了,你們都散了吧。」
說著,他果真就帶著丞相和侍衛呼啦啦地走了,把場子讓給張睿和龍女。
張睿肯定,眼前的龍女就是龍宮的公主,而不是聶小倩。
「你為什麼在這裡等我?其實你跟著信使離開,我也能找到你的。」
「你不是說叫我在這裡等你嗎?」反倒是龍女,用極其詫異的眼神望向張睿,彷彿在不解人類的出爾反爾。
「人類說在這裡等的意思就是叫你等著,不一定要在這個地方,我這樣只是隨口一說,其實話里有許多彈性的地方,需要你分辨其中的意思。你可以先離開的,畢竟這裡沒有其他人,孤零零地站著多累。」
張睿的嘴巴不算特別嚴謹,很多時候,不經意地說出的話,並不是他想要確切表達的意思。可他知道,這是人類的通病,大家都相互理解,也都能憑藉生活常識,準確了解對方的意思。
沒想到,龍女竟然這樣老實。
「是這樣嗎——」龍女有些不確定,她想起了曾經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