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嬌娜
張睿以為芍藥會直接拒絕,沒想到她卻請求使者給她一些時間考慮,竟然有離去的想法了嗎?
「既然這樣,我們就等你到巳時三刻。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可以跟我們即刻動身回去。」大漢拍板。雖然如此一來他就贏了,可他臉上看不出一點喜色來。
「多謝使者。多謝你們還肯給我機會……」芍藥蒼白著臉說道。
「你明白就好,千萬要慎重決定,莫要做讓你我後悔的事情。」使者勸她道。
張睿見她一時無事,就想問她朱舉人之事。
「朱兄他怎麼了?我當日走的時候,不是還說選了個好地方就任嗎?怎麼就遭了難。」張睿聽牡丹說得含糊,想來不知道其中糾葛,於是直接問芍藥道。
芍藥斂了情緒,冷著臉說道:「他這是自作自受,活該。」
見張睿不解,她繼續說道:「你可還記得他家有一個機靈的管事,叫朱三的那個?」
一提這人張睿就有了印象:「是個挺周全沉穩的人,朱兄也頗為依仗他。怎麼好好地說起他來了?難道他和朱兄的遭遇有關嗎?」
「那倒不是,朱郎他這輩子總是識人不清,難得在朱三這裡正確一回,也算他福運深厚了。朱三倒是情深意重,難為他這時候還鞍前馬後為他打點。」芍藥對朱三讚不絕口。
「你別賣關子了,快和我說說這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也好想想辦法。」張睿見她句句話都落不到點子上,不由得焦急地催促起她來。
芍藥意識到張睿認真了,癟著嘴偏過頭去,低頭把玩著一縷頭髮,打定主意不搭話了。
這時,門口有腳步聲響起,卻是時常守在芍藥身邊的那位婆婆。她端了時興的糕餅進來,熱騰騰的糕餅裝在簡陋的陶土盤子里,也顯得素雅可愛。難怪她沒有和芍藥一起出現,想來是在門外見到來客,便出門去買了這些來招待。
「張公子來了,還有這兩位公子,請用一些素點心,家裡還沒有做早膳,請先將就著用一點。」婆婆笑著將竹筷子遞給他們,仿若主人一般招呼他們。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每一次見到張睿,她都分外開心,言行之中也會更關照張睿一些。
「婆婆,您跟我說說最近的事情吧。我怎麼聽說朱兄遭了大難,他如今到底是何種模樣?」張睿不和她說已經問過芍藥了,這個婆婆很疼愛芍藥,若是知道芍藥不願意說,指不定也不肯在跟他說了。
婆婆在芍藥下手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看了一眼芍藥,見她只是垂頭數頭髮,於是對張睿說道:「張公子定然只想知道姑爺的事情,就不要這樣拐彎抹角了。吏部尚書被揭發賣官鬻爵,貪污索賄,舉家下獄了。姑爺雖然潔身自好,可他爹娘和尚書家裡卻過從緊密,也遭人彈劾一併下獄了。」
「朱兄不是那樣的人,只怕他是遭人陷害。說要如何處置他沒有?如今這案子到了哪一步了?」張睿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日,朱舉人少年得意,不知道當了多少人的進取之路。
「你們果然是情誼深厚,往日里那些和他稱兄道弟,恨不得同穿一條褲子的貴公子們,卻沒有這麼好心了。」芍藥不知想到了什麼,一手重重拍打在案桌上,滿臉忿忿。
「聽說有人揭發,說姑爺要和尚書家做兒女親家,也不知陛下會如何處置呀。小姐總是刀子嘴豆腐心,說著不願意插手,卻還是將他家的老人安置好了。所以說,夫妻嘛哪有什麼隔夜的仇……」她笑著打趣芍藥,芍藥竟然不生氣。
「朱兄的父母?」張睿驚奇。
「是呀,他們家真討厭,明明只有一個兒子,平時看得寶貝蛋兒似的,需要用銀子的時候,卻扣扣嗖嗖的,一點都不願意往外頭拿。都這種時候了,還要住大宅子呼奴使婢,要不是芍藥……」牡丹說起那兩位,也是一肚子不滿。
芍藥卻打斷她:「他們怎麼樣,我們有什麼資格評價,又不是我爹娘。我和朱郎還有一段前緣,不得不償還了。只是苦了你們,原本錦衣玉食,如今卻不得不荊釵布裙……」
「這不算什麼。」牡丹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只是舊了些,卻也精緻美麗:「咱們當初不就是一窮二白的?如今有了經歷,還怕再來一次不成?」這話極其像桃花的論調。
「你之前說朱三在打點,可有什麼進展?只怕陛下盛怒之下,他會成了被殃及的池魚。」張睿問芍藥。
「他不過是個嘍啰,算不得重要人物,別人要瀉私憤,也不過在他的仕途上做些手腳,性命是不會有什麼妨礙的。」芍藥平淡地說道:「只是朱三卻看不開,整日里費盡心思周旋,卻沒什麼用。」
「松溪,你若是真的為了我好,為了我和朱郎的關係好,就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我知道你肯定有些門路,可是,我實在是看透了,我和他只能共患難卻難以守富貴……」芍藥叮囑張睿。
「那你同他爹娘?」
「我也看開了,畢竟是一家人過日子,和和氣氣地才好。」芍藥明艷大方地笑道:「只不過朱郎仕途不順,家裡的條件不好,他們還需要跟著我們顛沛流離、忍飢受凍了……」
「你這是又不願意離開他了?」使者眼睛瞪得像兩個銅鈴,和他俊秀的面容有些違和。
芍藥不說話了,似乎還是沒有考慮清楚這個問題。使者見狀,也沒有逼她,反而勸她說道:「退一步海闊天空,不要讓自己陷入死胡同了。」
由於急著走,張睿請求芍藥帶他去看望一下朱舉人,使者便請牡丹帶他們去鋪子里看看其他花妖們。
衙門的位置在護城河西側,張睿還是第一次過來。監獄就在衙門的一側,有重兵把守。兩個帽子上有紅纓的士兵站在門口,持刀而立,來回巡視。
芍藥熟門熟路地走過去,一個士兵隱晦地伸出手搖搖,她就知情識趣地放上一隻素色荷包。
那士兵掂了掂,又看看張睿,問芍藥道:「這是誰?怎麼不是老三?」
芍藥臉上堆滿笑容,回答說:「這是我兄弟,一直在老家待著。聽說他姐夫進了衙門,馬不停蹄地從鄉下趕了過來,早上才到的。兩位小哥開恩,讓他進去見見他姐夫。」芍藥說著,又拿出一隻荷包放在他手心。
「那快點出來,那可是上面關照了的犯人。」士兵收起芍藥給的荷包,和另一個士兵交頭接耳兩句,就開門讓二人進去了。
牢獄裡頭漆黑,外頭還是艷陽高照,裡頭卻需要點著燭台才能視物。張睿持著燈走在前頭,他不需要指引,很快就感覺到朱舉人的所在。
我們才多久沒見?怎麼成了這副模樣?張睿遲疑著,隔著拱門不敢上前。
柵欄隔開的寓所里並不只朱舉人一個人,還有幾個和他一般年紀的書生模樣的人。聽到來人走動的聲音,他們都抬起頭,張睿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鬍子拉碴的就是朱舉人。
「松溪,你……怎麼來了?」朱舉人趕忙用衣袖擦了擦臉龐,抬頭沖張睿笑笑著問道。
「聽說你入獄了,就來看看你咯。這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看到你呢。」
張睿遞給他一柄小刀,邊上的衙役趕忙制止他。「沒規矩,不知道這裡不允許使用銳器嗎?」說著,將小刀順勢收入了袖子里。
朱舉人朝張睿溫和地笑笑,這一笑才自然又放鬆,許久不見、變換了身份的兩人,才恢復了以往的氣氛。
「你如今有什麼打算?若是能出去,還要繼續在仕宦途中打拚下去嗎?」芍藥的反對是一回事,張睿卻想聽聽朱舉人心裡的想法。畢竟,張睿一直認為朱舉人的性格還是適合做官的。
「我還是想得簡單了,這裡終究是群英薈萃的地方,我雖然一時得意,卻不過如曇花、如流星……」朱舉人沉痛地反思道:「不過,我生來只會做學問,畢生所求也只為考功名,你若讓我換個追求,一時半會我還真沒有主義。只是,若是還有機會,我定當記住今日的教訓,更加謙虛謹慎,以期走得更長遠些……」
「這才是我認識的朱兄呀。你的想法我知道了,索性我在京城還有些人脈,能不能留在翰林院我是不敢打包票了,找個小地方重新開始卻還是有可能的。你如果信任我,就把你知道的關於前吏部尚書的一些情況告訴我,我也好去做個交換……」張睿將朱舉人招過來,隱晦地在他耳邊說道。朱舉人點點頭,也在張睿耳邊說了幾句話。
芍藥全程沒有和朱舉人說一句話,她對著士兵都會笑容滿面,卻乾巴巴地對著朱舉人,一點都不像畫壁里和朱舉人琴瑟和諧的女子了。
「芍藥要走了,一年之期到了。」張睿站起來地時候,突然對朱舉人說道。
張睿留心看朱舉人的神情,他果然大驚失色:「難道不能留下來嗎?」
「使者已經來了,就在芍藥家裡候著。芍藥請求他們寬限半天……」張睿半真半假地說著,原諒他吧,這一對情侶的問題他都看得著急了。
「芍藥……」朱舉人痛呼,他的手伸出欄杆,想要抓住芍藥,可是衙役在一邊虎視眈眈,他竟然一點機會都沒有。
「有什麼事情你直接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我在聽……」芍藥不和朱舉人對視,垂著頭彷彿默認了張睿的話。
朱舉人還是固執的伸著手,彷彿想要擁抱。他用低沉的語氣緩緩說道:「芍藥,我知道,你恨我站在爹娘那邊,恨我沒有勇氣和決心,恨我權利*過甚……你想要離開,我一點都不驚訝。」
芍藥抬起頭,眼睛就沉入一片濃郁的深情中。朱舉人的眼神不炙熱,表情也不生動,可略有些木訥的深情卻不知為何總能戳動她的心緒,難道這就是所謂註定?
「你以為口頭上承認兩舉錯誤我就會動搖了?我雖然還是愛著你……可是,我過不了那樣的生活了。若是要我留下來,你勢必要和我單獨過日子……」芍藥動搖之後,語氣就嬌嗔起來,聽她說話就知道她清醒得很。
「我從來就不是個孝順的孩子,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