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嬌娜
除了不願意提朱舉人,孟龍潭的表現到沒什麼異常,只是吃東西的時候,沒有那股子狂熱了。他如今瘦下來,想來是這方面的原因影響最大。
「那你以後怎麼打算?」張睿問。
吃過飯後,孟龍潭帶著張睿和孔生在他家邊上菜園子的田壠上散步,山氣日夕佳。
「哪裡還有其他的打算,自然應該趁著年富力強,多往返於京贛幾回。否則等我年紀大了,可就有心無力了。」孟龍潭竟然主動談起科考。
「你有這個毅力當然好哩。狀元年年有,未必明年就不能到你家呀。」張睿笑笑,他考個舉人都那般艱難,可見在科舉一道上並沒有天分。
「我雖然科考時候成績不顯,卻也有一些體會和經驗要和你分享。」孔生說道:「你不要以為殿試多麼神聖,其實很多考生的水平也就是在你和朱兄之間。為什麼成績會有差異,名次會有高低呢,我聽人說,是因為這裡頭有些技巧和門道。」
孔生由於家學淵源,說起這些事情來就輕架熟,只有這個時候,才真能感覺到他是正統的衍生公傳人。孟龍潭有志於此,對殿試又有了切身體會,因此和孔生你來我往,談得很是熱切。
從日漸西斜,談到了明月清輝,張睿他們把孟家的左鄰右舍的菜園子都逛了一遍。這些相鄰熱情好客,見到孟龍潭帶著好友過來,不拘是自家炒的南瓜子還是腌的酸蘿蔔,都拿出來待客。由此也可以看出,孟龍潭實在有好人緣,村裡人見到他沒有不誇的。
往回走的時候,張睿一個人腳程快一些。他感到懷裡的東西有些異動,只是這裡家家戶戶隔得很近,實在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打開。
孟龍潭家裡人都圍在堂屋裡烤火,朱三和孟家二老聊得火熱,又給孩子們說一些傳奇故事,很快就博得了孟家上下的好感。張睿進來的時候,正好講到八仙過海,他跛著腿單手扶在虛空中,模仿鐵拐李,模樣怪滑稽的。
「哎,松溪,你們回來了,外頭冷吧,過來烤烤火。」老太太對這個故事爛熟於心,也就聽個熱鬧。這不,抬眼就看到張睿冒著雪粒子進屋了,忙張羅著招呼他。
「伯娘,您別客氣,我呀還是先回被窩裡暖暖,不然晚上睡不著哩。」南方冬月里的濕氣,是其他地方難以想象的,張睿原先靠著湖邊,冷颼颼的空氣彷彿要鑽進人的骨頭縫,不過前世今生幾十年,他也慢慢習慣了。
時人冬日裡少木炭,於是大多睡得早,吃過飯身上暖和著就躺進被窩裡,將鋪蓋暖熱,晚上就能美美睡上一覺。
「那好呢,你的鋪蓋我已經鋪好了,之前大晴天的時候曬的,暖和著呢。你快去吧。三兒和孔先生在後面?天那麼冷怎麼不快點回家呢。別凍出個不好來……」
「他倆就在我後頭幾步,很快就進屋了。」張睿忙安慰她。「我先進去了,謝謝伯娘。」
這是孟龍潭的房間,孟家只有兩兄弟,又有四五間大屋,房間還算寬裕,孟龍潭得以獨居。
張睿將門窗都關上,四處都看過一遍,才將懷裡發燙的東西拿出來。赫然就是一顆心臟形狀的琉璃,不過卻只有核桃大小。
不知為何,透明的琉璃,竟然變成了淺粉色,顏色彷彿有加深的趨勢。
張睿把琉璃對著瑩瑩燭光,只能感受到手指表面傳來的刺痛,卻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張睿一直認為這就是一塊死物,即便它曾經是從人的心口割下的。因為將它帶在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呢!
非常之物就要用非常辦法。
張睿抱元守一,將一縷真氣緩緩探向琉璃。卻不知碰到了什麼,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將張睿彈開了……
張睿試著加大真氣輸出量,有過一次暴力破壁的經驗,他在很多時候都會無意識地重複這個舉動。
沒用……
被重重摔在地上的時候,張睿終於承認,這種小貓碰上死耗子的事情,並不常有。大多數時候還是要看腦子,還是要處處謹慎呀。將嘴角的血跡擦掉,他感覺胸腔如今依舊隱隱作痛,真氣也無能為力。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難道是因為皇甫公子的肉身具有法力,所以他的*也有法力嗎?否則實在無法解釋為什麼這個琉璃狀物能夠像一顆活物一樣發燙,並且能夠躲避窺探和攻擊。
「誒,是它呀,誒,是它呀。嘻嘻。」
短促而尖細的聲音響起,那分明是從耳朵邊來的。張睿搖了搖腦袋。
「別,別搖,我站不住了。」細細的聲音尖叫著。
這果然不是我的錯覺?張睿不信邪了,這是什麼東西?於是他猛地再搖了幾次。
「哎呀哎呀,要死了,要死了。」那聲音果然抓狂了。張睿於是問他:「你是誰?在哪裡?」那個聲音裝死,張睿等了一會,見他打定主意不說話,威脅道:「你要是不說我就繼續了。」說了作勢抬了一下腦袋。
「千萬別!」那聲音復又阻止:「我說,我說,我在這裡呀,你把眼睛轉到肩上,就能看到我了。」
「你在和我開玩笑?」
「嗷,我忘記你們沒有這個能力了。那就沒有辦法了,我在你的耳朵邊的窩裡。軟硬適中,可舒服了。我就要在這裡住下了,你有什麼願望嗎?我可以幫你達成哦。」
張睿感覺到那一側的耳朵輕輕動了兩下,不是癢,而是裡頭的住戶蹦躂了兩下。
「你還沒說你是誰呢?怎麼到了我耳朵里的?」張睿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叫雲夢仔,是一支遠古族群的後裔。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來的,不過我記得你,我是在和尚們住的地方跟上你的。就是那天,我聽說你要去見了凡的時候。」雲夢仔記得很清楚,那時候身邊只有張睿一個有修為的人,若不是他動作快,就要掉到地上枯萎了。
張睿不記得是哪一天了,不過地方卻聽清楚了。原來是白馬寺中的異族。「你為什麼找上我的?」
「你有修為呀,那天身邊只有你呢。」雲夢仔含糊地說道:「我對你沒有害處的,反而能幫你做很多事情呢。」
「用不著,謝謝。」張睿最擔憂的就是天上掉餡餅的故事開頭了,誰知道這個餡餅的代價是什麼。「你怎樣才願意離開我?」
「哼,你還瞧不起我的本事呢。那你知道,你一直帶著別的東西在身邊嗎?瞧你那樣子,肯定是從來沒想過咯?嘖嘖……」
別的東西?張睿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要不要這樣子呀,我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有一點微薄的修為而已……上來就這麼重口……
「哈哈,看你那個小樣兒。」雲夢仔嘲笑道:「不過是一隻小香狐罷了,看把你嚇的。」
「狐狸?哪裡?哪裡?」張睿環顧左右,狐狸應該是個實物吧,可是憑他的眼力,竟然啥也沒有?
「那又不是一隻一般的狐狸,自然有一些本事的。喏,你瞧窗棱上,仔細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你別跑,這是作弊呀。」
雲夢仔自己能演一齣戲。張睿聽著它歡快的叫喚(大霧),眼睛盯著窗棱都要凸出來了,還是什麼也沒有,不由得懷疑起這是不是它為了留下編出的謊言……
不過很快,張睿就不這麼想了。他周圍的空氣凝了一秒,彷彿有什麼唰地衝出去了。繼而雲夢仔又在他耳邊說道:「快看快看,就是它。」
張睿憑直覺望過去,就在房間內的方桌一角,看到一隻毛色嫣紅的小老鼠——個頭實在嬌小,一點都不像狐狸。然而卻生長著狐狸的尖尖嘴角和長長的鼻子,漂亮的尾巴蜷縮起來,顯得楚楚可憐。
「它可以跟我說話嗎?」張睿問道。不知不覺間,他相信了雲夢仔的能力。「不知道誒,沒聽她說過話。」
張睿還是決定試一試,這小東西跟著他應該不是一兩天了,不知道是為什麼。「小狐狸,你就是小香狐呀,長得真精緻……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呀?你能聽懂我說話嗎?」
小香狐張了張嘴,發出細弱的聲音,彷彿湖面的細細漣漪,雖然聽不懂卻很惹人憐愛。
看來是聽不懂人話了。即便如此,張睿還是覺得它可愛,大男人抱小寵物實在太違和,為了他的個人形象,張睿動手做了個小竹籃子,給香狐鋪上了乾草和粗布:「以後不用偷偷跟著我,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不知為何,小香狐對核桃大小的琉璃愛不釋手,張睿都覺得燙,它卻似乎一點不受影響,將琉璃捏得緊緊的。
難道是因為它們顏色相近?想不通的張睿也不再想,他恍惚間覺得,當初要這塊琉璃,就是為了小香狐……
孔生和孟龍潭沒有對張睿的行為作任何評價,反倒是朱三,見到小香狐就成了痴漢,總要找機會逗一逗它,雖然小香狐很是高傲不太搭理他。
急著趕路,三人第二天就走了。到半路上,離開孟家村幾里地了,張睿忽然想到了什麼,果然就看到朱三輕巧地走著,那隻大包袱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