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西荒一處人跡罕至的荒漠中,風化腐蝕的岩壁與沙漠的交線處有一口深深的洞。有經驗的獵人若是途徑此處,通過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腥味就能判斷出,這一定是沙狼的巢穴。
洞口不寬,約莫一個成年人恰好能通過,洞里曲曲折折,因為有很多小孔與外界連通的原因,洞里的空氣並不憋悶。洞底深處是一方豎井,一隻體型龐大的沙狼正匍匐在一個男人的身邊。
那男人渾身□□,□□的皮膚上繪滿了繁複的符文。他看上去就像一具屍體,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體溫。他已經在這裡躺了數月,唯有這頭沙狼寸步不離忠實的守護著他。渴了舔太陽初升之時凝結在岩壁上的露珠,餓了就逮竄進洞里的沙鼠為食,幾個月下來,沙狼原本精壯的身體瘦了一大圈,可一雙眼睛依然凶戾而充滿了警惕。
忽然沙狼的耳朵尖動了動,扭頭看向身旁,漆黑的眼眸里充滿了喜悅,巨大的尾巴歡快的搖了起來,一個翻身露出了自己雪白的肚皮,用鼻子去頂身旁那個睜開了眼睛的男人。
撒合輦長呼一口氣,即使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也用了數日才完全完成這個危險的融合過程。他低頭揉了揉沙狼的頭頂:「老夥計,辛苦你了。」
走出岩洞,外面正是正午,烈日當空,驕陽似火。沙狼幾個月沒有出過岩洞,一下子瘋了般在空曠的沙地里來回奔跑撒著歡兒,跑夠了停下腳步仰頭朝著太陽嗷嗷長嘯,嘯完如一陣風般跑了個無影無蹤,等它再回來的時候,嘴裡叼著一隻妖獸的屍體,討好的放到了撒合輦的腳邊。
撒合輦搖了搖頭,將那小牛犢子般大小的妖獸屍體扔回給了沙狼:「你吃,好好補補氣血。」
沙狼低下頭,顯出了它兇狠的一面,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將那妖獸連皮帶骨吃了個精光。許是吃飽了的原因,它看上去更加兇猛,一身灰白相間的毛髮似乎也變得有光澤了許多。
籌劃了那麼長的時間,甚至換了身體以蘇優圖的身份冒著巨大的危險潛入廣寧城,終於見到了神獸望天,沒想到最後卻功虧一簣。
撒合輦舉起手握拳,感受著自己身體里澎湃的力量。既然忽盧老頭在西陵城弄出了那麼大的動靜,那麼他也不妨借著他鋪的路去看一看,如今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撒合輦拍了拍沙狼的脖子,一人一狼並肩往東南方向而去。
沙海的西面,宇文默和夏滿同樣在烈日下行進著。
而今的夏滿異常暴怒,因為她發現這個鎖住她的傢伙在通過符文鎖鏈吸取她身上的力量。她從怪蟲那裡吞噬而來的精華,一天一夜的時間,被這個傢伙吸收了一大半。
這是目前的情況下,宇文默唯一能想出來解決問題的辦法。
小滿中了用來催化野獸血脈的晶粉,對方或許只是想惡作劇折騰她一番。但是小滿的身體特殊,對普通人而言不會造成太大傷害的晶粉瞬間催化了掩藏在她血脈深處的東西,將數年來他所有的努力全部擊碎。瞬間她的理智就被吞沒,變成了一頭人形野獸。
緊接著她的天性讓她和沙海中的王者怪蟲發生了戰鬥,她吞噬了怪蟲的精華。如果任由她將之全部吸收,那麼她就將迎來第一次進化,一旦進化成功,這個過程將用不可逆,她就再也不是小滿,而是兇猛暴虐的獸王。
他原本只是想以自己的血脈為源頭,用符文鎖鏈困住她,否則他已經沒有把握能控制住如今的她,在極度缺水導致身體快要虛脫的時候他卻突然想到了這個逆行的辦法,小滿身體里的怪蟲精華被他抽取吸收,這股龐大的力量不僅給他提供了生命所需的一切能量,還修補好了他脖子上的傷口和使用山河盤帶來的恐怖反噬以及身體里的陳年舊傷。
好消息是這麼做解決了他一直以來身體的隱患,壞消息是他如今也到了極限,他的身體容納不下那麼龐大的力量,而怪蟲的精華他才吸取了一半。
他必須阻止她進化。
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受傷。當然不是流點血那種小傷,那點傷勢對她而言不算什麼。必須是一場大戰,通過這種方式來透支她身體里的力量。
沙海里能同她戰鬥的妖獸太少,怪蟲曾經是這一片龐大沙域的統領,現在是小滿。他們必須要闖入別的王者的領地,向它發起挑戰。
西面接近大海的區域便是另一片領地所在,他們走了一日,如今已經進入了另一隻妖獸王者的領地。
空氣中漂浮著一些極細的白絲,時不時從臉頰邊略過。從接近這一片領地邊緣開始,夏滿的神情就變得極為警惕,她的身體本能的發揮了她的天賦,和周圍環境完美的融為了一體,若非有符文鎖鏈鎖住了她,在宇文默的眼裡,她就是隱形的。
這裡和沙海腹地有些不同,濕潤的海風帶來了水也降低了白日的高溫,這片沙漠沒有內陸那麼乾燥,地上時不時能見到一些耐旱的植物。這裡的沙地不像內陸那麼連綿起伏的沙丘,這裡的地面更結實板結,更像紅褐色的沙土地。
他們越往西走,地上的坑洞就越多。剛開始只有拳頭大小的小洞,散布在地面上,漸漸地那洞越來越龐大,一種類似於蜘蛛和螃蟹之間的三足甲蟲就在那洞中進進出出,懾於夏滿的氣息它們不敢靠近,當宇文默和夏滿經過時,這種橙色身上滿布黑點的蟲子就像流水一樣在他們身側分開讓出路來。
坑洞越大,地面上散落的各種動物骨架就越多。他們甚至看見了巨大如同小山一般的石蜥的骨頭。比樹還要高的肋骨在陽光的暴晒下變成了一種類似於玉的質感,上面掛著許許多多白色的蟲絲,隨著海風飄揚。
夏滿停下了腳步,他們此時已經到了一個巨大的坑洞旁邊。站在邊上看下去,就像火山口,但是其下是縱橫交錯的枝狀脈絡,那是土地被挖出了一條條通道,凸出地表的通道頂端,這裡的蟲子密密麻麻數不勝數,小如蠶豆,大如房屋。夏滿興奮的轉了一圈,她感覺到了地底深處對手的氣息,這是她喜歡的獵物,就像之前的怪蟲一樣。
夏滿抖了抖脖子,散發出了自己的氣機。這是挑釁。轟的一聲,巨坑裡無論大小的蟲子瞬間在這樣的氣機下被碾壓成了粉碎,一時間到處都是橙色的屍體和綠色的汁液,一種火辣辣的味道衝天而起。
然而這隻蟲王顯然要狡猾謹慎得多,它也散發出了自己的氣機,卻仍然龜縮在蟲坑深處,並不現身應戰。
雙方氣機相撞再度發生了大爆炸,坑洞周圍累積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累累白骨都被炸成了粉末。塵煙散去後下方複雜的蟲洞也塌了,只留下一個深深的豁口,像是地面大張的嘴。
夏滿煩躁不安的在原地來迴轉著圈,受符文鎖鏈所限,她無法自由行動。她想要進洞去,殺死那個傢伙,然後吃掉它。
宇文默當先走向了洞口,她的眼睛里閃過嗜血和興奮的光芒,緊緊跟了上去。
冒著漫天風雪,白先生和孔司監駕著馬車上了路。
武陵鎮在大遼西側,西陵城在東南方向,此去路途遙遠,不過和從京城到西陵城相比,已經少了一半的距離。
他們選擇走官道。這樣的大風雪,也唯有官道還勉強能夠同行。這一路過去沒有什麼大城,途徑的都是一些村鎮,其中有幾個因為商貿的關係比較繁華,絕大多數的路程都是荒山野嶺,渺無人煙。
他們從武陵鎮出發,走了兩日,前方才出現了稀稀落落村落的影子。
孔司監鬆了口氣,可算是見到了人煙。尋戶人家歇一宿,烤烤火吃點熱食便是無上享受了。
然而當他們走近了才發現這是一個廢村。村子里空無一人,因為雪勢過大的原因,好些家的房頂都被壓塌了。
奇怪的是保存完好的房子看上去還不錯。牆沒有倒塌,門窗也依舊完好。白先生和孔司監一商議,還是決定在這裡歇上一宿再走。他們選了個看著乾淨整齊的院落把車停了進去,推開了大門。
屋子裡傢具用品一應齊全。炕雖然是涼的,但是被褥整整齊齊的鋪疊在炕上,廚房裡甚至還存有米糧和臘肉。孔司監發現了一口地窖,裡面放了足以供三口之家過冬的蘿蔔和土豆等物。
白先生和孔司監對視一眼,都有些摸不清頭腦。若這是個廢村,那麼主人家離開的時候,勢必會帶走生活所需之物,而從眼前的情形來看,更像是原本在這裡生活的人突然之間就蒸發了一般。
二人覺著有異,在整個村落里搜尋了一番。家家戶戶皆是如此,就連被大雪壓塌了房頂的那幾家,屋子裡一應物品也皆齊全。白先生甚至在一些家的廚房灶台上看見燒糊的鍋和裡面變成焦炭的肉塊,就像是主人正在做飯的時候突然消失,於是便等到柴火熄滅之後燒乾了鍋。
孔司監搖了搖頭道:「不太對勁。」
白先生思忖片刻:「無論如何,我們今夜便留在此處。稍後在院子裡布下一個小的符陣,然後你我二人輪流值夜,若是真有什麼東西,就讓它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