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大水牛來了
「多謝。」龜老道。
接著，他整個人氣勢又變了，一股說不清道明，卻能給人實質壓迫的威壓從他身體向四周擴散。
燃燒生命！南定分院弟子心頭一凜，看這糟老頭子般的龜妖也多了幾分敬意，燃燒自己生命獲取短暫的輝煌，此戰過後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必死無疑，或許根本就沒有結果，在戰鬥中都會隨時喪生。
他今天固然必死，但如此勇氣又能有幾個？
片刻間龜老的境界已無限接近妖將，兩千年道行蓄勢待發。
孫明武暗自苦笑，看來自己又做錯了，首先就不該自持身份跟這些妖族講風度，更不該邀這龜妖獨斗，甚至隱隱還有種感覺，如果自己不來湊熱鬧，任由劉俊指揮，一切應該都結束了吧？
他並非怕自己打不過，妖士就是妖士，再怎麼接近妖將那也是妖士，只是多拖一會時間自己便將大損面子。
劉俊率眾弟子後退至南峰樹林，喝道：「靈弩準備，敢擅逃者格殺勿論！」
雕鵬抱著朱鸛屍體，與向陽等諸妖也退至湖畔上邊那片杉樹林，仙將攻擊餘波並非他們所能承受得起的。
剛才欲求鶴活命的眾妖此時也驚叫著逃向這邊，都到了這時候，再傻也知道這些人族修士並沒打算放過他們。只有雁妖，往鶴飛那邊怕人族射殺，往雕鵬這又怕斑鳩找他拚命，只得尷尬地躲入溪流上方。
龜老腳踏湖水，拐杖已指向孫明武，空中隨即有絲絲水氣凝成珠狀，顆顆飽滿，蘊藏著他以燃燒生命換來的強大法力。
孫明武凌空駐立，淡淡笑著，待那數十顆水珠射向自己時才一揮袍袖，一股清風將水珠掃落一邊。
那風還繼續吹向龜老……
龜老拐杖一橫，自有一片水幕擋在身前。
風與水撞擊，悄然無聲，龜卻哇地噴出一口血，緊接著拐杖脫手，化作一道流光向孫明武直刺而去。
孫明武舉手，手裡已多了把劍，劍刃向下劈，拐杖從杖尖左右開裂，再從他兩旁飛過，墜下山腳，但劍氣卻未停歇，仍指向龜老。
此時若有保命龜甲在，自保應無虞，以他燃燒生命換來的法力，比為雕鵬阻擋之時還要強大的多，孫明武這道已在拐杖上消耗了一些力量的劍氣，還真不能擊破他的本命神通。但龜甲已經沒了，所以龜老只能側身避讓，所以這道劍氣便帶起拳頭大的一團血肉從他肋下貫穿而過，所以龜老便沉入水中。
就在這時，孫明武卻臉色微變，又是一顆水珠在他背後生成，這才是龜妖的殺招？
以孫明武的修為自然感覺得出這顆水珠威力並不太大，臨時結成的法術又能強到哪去？但要真被打著了叫他顏面何在？所以他很生氣，手中的劍再次下劈，這回是連人帶劍一起往下劈。
劍氣將及湖面，忽然「嘭」的一聲湖水爆炸開來，滴滴水珠，漫天水霧向他迎面擊來，正是龜老去年領悟的聽濤擊水。
孫明武吃了一驚，確實吃了個不小的驚，他想到了湖底下有什麼殺機，所以他這一劍絕對能把這片小湖劈開兩半，還真沒想到殺機竟在湖水表面，這種漫天攻勢的確有著不小麻煩，威力挺大，顏面更大，不等劍勢盡出他就抽身急退。
「嘭」，又是一聲爆響，傾湖之水再次化作漫天水霧籠罩數百丈方圓，凝聚龜老畢生法力的水霧隔阻了視線，其中又有無數水珠，襲向南峰方向的南定分院眾人。
孫明武暗自冷笑，水霧能隔阻視線卻隔絕不了他的靈識，奈何不了自己便偷襲手下的弟子么？他再次揮劍，劍光衝破水霧，直斬湖畔與南峰之間。
南定眾弟子見無數水珠激射，內院仙士自是各施神通阻擊，而外院弟子自知無力接下，一時亂成一團，直至孫副閣主一劍斬落，水珠之中的法力也隨之消失，只成普通水滴沾濕衣裳，眾人驚魂始定。
緊接著孫明武便看到龜老從乾涸的湖底彈射而來，此時他劍中道法剛剛斬下，新的道法還未生成，看著龜妖以死相拼的氣勢，他終於感到了幾分威脅，急切之間，袍袖又是一揮，一道劍氣藏於狂風之中迎向龜老，正是廣成道法『袖中劍』。
這是仙君廣成子觀鎮元仙聖袖裡乾坤所悟的道法。若是廣成道宗宗主張若虛親手施為，足可將這座雙豹峰摧為齏粉，若再多給孫明武一息的準備，擊實了也可立斃龜老，但倉促之間形成的道法卻只能在龜老肩膀刺穿個血洞。
龜老渾然不顧，一身法力凝於雙掌繼續撞向孫明武，這是以命換傷的打法，這是拚命也要在敵人身上留下點什麼。
孫明武只好御風而退，然後再次揚手起手中劍……
幾乎同時，忽然一聲慘叫響起。只見鶴飛驚恐、不可置信的神情凝固於臉上。
卻是雕鵬乘亂一擊喙殺鶴飛，他現在是雕身本體，尖喙刺入鶴飛右頸，刺的很深，似乎已用盡了渾身力量，整個身體都掛在鶴飛脖子上，直到他倒下才滾落一旁。
當時龜老傳音，只有八個字：「聽濤擊水，你殺鶴飛。」
龜老做到了，雕鵬也做到了。
雕鵬低聲喃喃道：「鸛妹子，我給你報仇了……」
龜老又躺回湖裡，小小的溪流從他身旁註入下面水府。此時他左肩而下的小半邊身子已經沒了，若是凡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但他燃燒生命換來的生機還能再支撐一會。
孫明武站在湖畔，面色鐵青，他總算明白了，原來從一開始此龜妖針對的就不是自己，他所有的法術，包括水霧水珠都是為了製造混亂，給雕妖創造機會。
因為此妖知道絕對贏不了自己，不這麼做決殺不了鶴妖，稍有異動便會被靈弩射殺。那雕妖也不簡單，這種場面還能準確推算出鶴妖方位，再避開諸多內外門弟子一舉擊殺，若非恰逢其會，牽扯進絳珠仙果之事，將來妖族強者很可能有他一席之地。
想想自己一個仙將，一旁還有數十位仙士，還真讓他們得手了，他就覺的丟人，很丟人！
「我贏了。」龜老笑道。他的笑容絲毫不受傷情影響，因為傷痛對他已經沒有感覺了。
孫明武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臉色慢慢恢復正常，道：「道友好手段。」
他說的道友自然不是道教之友，天下修行者皆在感悟天道，以求逆天改命，因此皆是同道之友，他這麼稱呼已帶著幾分尊重之意，畢竟還當著這麼多弟子的面，心裡再恨，氣度還是要講的。
「見笑了，不誅叛逆，老頭子死不瞑目。偷活二十年，現在終於要去見那些老兄弟了……」
孫明武點了點頭，負手懸於半空，對劉俊道：「下面的事就交你處理吧，勿使一個漏網。」
雙豹峰唯一有點麻煩的兩個妖士，一個不用動手自己就支撐不了多久，一個也是力盡待斃，隨便一個外院弟子都能將他結果，確定沒他這個仙將什麼事了，他現在考慮的是，事情辦成這樣，還死了兩個仙士與一個外門弟子，回去跟院主如何交待？嗯……只要保住那七株絳珠仙果，其它都是旁枝末節，想來院主也不會計較……
「是。」劉俊恭敬地抱拳應了一聲，扭頭對身旁的一位內院弟子道，「王凱師弟，你先將那雕鵬結果了吧，給他個痛快，此妖也算個英雄，不可辱及。」待王覬應諾，他又接著下令，「祖師閣弟子聽令，待我拿下小鴉妖，第一隊結陣擊殺，其餘各隊拉網搜索，不使一妖漏網，淡然，你要仔細辨認，一百一十七個妖屍都要給我認出來。」
向陽不等劉俊擒拿便出現了，他擋在雕鵬身前對那王凱道：「要殺我大哥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這話雕鵬也曾對劉俊說，雖然修為不同，但語氣中表達的堅定卻同樣。
別看雕鵬一擊絕殺鶴飛，乾淨利索，卻也將渾身妖力、甚至肉身的力量都消耗殆盡，他此前就傷的極重，現在別說與人動手，飛都飛不起來，苦笑道：「兄弟，不必如此，你還有機會活下去。」
「大哥，你也有活下去的機會，難道就如此看不起小弟么？」向陽道。
雕鵬聞言，復現豪情：「哈哈，那大哥就不多說了，若有輪迴我們再做兄弟。」
躺在湖底的龜老生機正在流逝，向陽的話依然清晰傳入耳中，不覺想到，小烏鴉雖然學識淵博，意志也算堅定，但平時卻總覺得他缺少點什麼，現在算是想通了，他一直隱藏著這種妖族的血性，能得仙界前輩親自傳法的妖豈會缺少這個？關鍵的時候他果然沒讓自己失望，可惜雙豹峰連累了他，也是自己害死了他，害死了兩峰妖族，早就該聽小烏鴉的，將鶴飛趕走或殺死，可惜天下沒有後悔葯……
「先生走好！」虎妖雙膝一屈，跪道，「龜老走好！雕爺走好！」
他身後眾妖也紛紛跪地：「先生走好！龜老起好！雕爺走好！」
虎妖一拜立起，大聲道：「人族要殺我們，你們還要去求饒么？」
「不能。」
「跟他們拼了。」
「拼了。」……
既然人族不會放過他們，左右都是一死，這會兒眾妖也顯出妖族血性。
孫明武皺眉，剛解決兩個，怎又跳出這個小鴉妖來，偏偏又是林師姐要活捉的……
向陽不敢分神，怕一回頭便為眼前的王凱擒獲，到時，自己就真的求死亦不可得了，道：「來吧，先殺了我，再殺我大哥。」
劉俊道：「小鴉妖不要誤會，我師叔並非捉你為靈寵，只是有些事問你。」
向陽不為所動，一身妖力運轉到極致，一躍往那王凱刺去。
拚命了，自然先下手為強。
王凱無奈一笑，抓著法劍的右手負於背後，左手一張，自有一股法術如羅網向他罩下。滿以為一舉便可將這鴉妖擒拿，誰知掌心一疼，卻是反被喙了一口。他暗自驚詫，山野小妖全無道法可言，他怎可突破自己的羅天手？
陷者，戰常陷堅，破也！
向陽一擊得手，尖喙連點，直刺王凱面門。
王凱自是不會再讓向陽輕易刺中，但林師叔發了話，要將此妖生擒，他也不敢放開手腳擊殺，一時被逼的連連後退，手忙腳亂，接著手背又是一疼，忙亂之下又被這鴉妖翅羽劃了道淺而細長的血痕。
他心中惱怒，自己一個仙士竟被放氣期的小妖逼成這樣，顏面何在？右手翻轉，法劍便向向陽胸口刺去。
「王師弟不可傷他性命！」劉俊急道。
陷者，上陷而不振，墜也！向陽拼著受王凱一劍也要再給他喙上一口，反正都要死了，殺不死他，也噁心死他。
王凱還真不敢取他性命，林師叔在分院聲望直蓋院主，她都發了話了，自己又哪敢真殺，劍尖向上一挑，轉刺向陽肩膀，我不殺你，傷你總成吧，大師兄傳林師叔話只說捉活的，又沒說不讓傷。
但這時向陽的陷仙劍意已經發動了，所以王凱這一劍還是刺中了他左胸。
「小鴉妖。」這一瞬間，劉俊的臉色變的異常難看，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林師叔會不會認為自己很沒用？
甚至孫明武看向王凱的眼神也帶著幾分怒意，他看出劍尖已經上挑，所以並沒阻止，刺中肩膀只令其受傷，給此妖點教訓也好，但刺中胸口卻會要命，想想林師姐昨晚還特意跟自己打過招呼，現在帶只死烏鴉回去給她？她會怪劉俊多一點還是怪自己多一點？林師姐這人他得罪不起啊！她背後的獨孤公子張張嘴就能把自己打發去哪座精礦呆一輩子。
王凱也愣住了，林師叔要活的，自己把他弄死了？這一劍明明刺他肩膀，怎麼就刺中了胸口……
向陽身體正在往下掉，就要死嗎？也好，說不定一覺醒來就到了地球，就能看到老父、妻女了……
未及落地，他聽到了一個嘶啞而熟悉的聲音從天邊傳來：「離的遠，還好……」突然這聲音又轉為急促，「怎麼回事？」
一聲輕響，向陽砸在實地，然後他眼裡露出了笑意，這個老流氓，原來他還沒回仙界啊！還在天鍾界怎就不能早些來呢？自己觸發保命玉牌有兩刻鐘了吧，按地球的演算法有半個小時了，這老流氓還是這麼不靠譜啊！早點來鸛姐就不用死了，龜老，對了，龜老怎樣了.……
南定分院眾人齊齊望向天邊，剛見到一個黑點，外圍的弟子甚至還沒來得及舉起元弩，人影便已出現在鴉妖身邊，原來是個高壯的漢子，手裡還抱著個非常非常漂亮的小女孩。
奎牛在很遠神識就感知到向陽和氣息，但轉眼又發現他的生機正在飛快流逝，他放下小狐狸，抱起向陽，一股精醇至極的妖力注入他體內，喊道：「小傢伙，小傢伙……」
小狐狸也摸著向陽背羽急切呼喊：「小烏鴉你怎麼了，小烏鴉你別嚇我……」
向陽緩緩睜開眼，道：「救龜老，救我大哥，救我們妖族兄弟……」
一句話未完，脖子一垂便沒了意識，但向陽很放心，真的很放心，這老流氓不靠譜歸不靠譜，只要他來了，龜老就有救了，雕鵬大哥，還有還活著的妖族兄弟就不會死了。
這一劍刺中心房，奎牛的法力只能令他短暫復甦，也相當於迴光返照。縱是奎牛法力滔天，卻無醫死人肉白骨之法，他平生只懂殺人放火，從不知救命之術。
奎牛輕輕放下向陽，然後怒聲道：「你們殺了小傢伙，是你們殺了小傢伙，俺老牛要你們給他陪葬，俺要你們整個宗門都給小傢伙陪葬！」
聲音瘋狂，聲震巨野，踏舟御劍的南定弟子瞬時臉色煞白，紛紛從空中跌落，甚至連孫明武也沒能躲得過去，一頭栽倒在瀑下潭水。
他忽然想起三年起前道宗通緝的那隻天狐，忽然想起一年前定光佛宗傳回的消息，一牛一狐一鴉……他渾身都在顫抖，沉在水中竟不敢冒出頭來。
「牛哥，你不能再殺生了。」小狐狸小心勸道，她從未見過牛哥如此憤怒，怒的發狂。
「俺不管，俺……」忽然，他的聲音頓了一下，忍不住叫出聲，「陛下！」
識海中一個平和卻自生威嚴的聲音響起：「小牛，不可魯莽，這是他的劫，但吾有五成把握令他浴火重生，你先護住他魂魄不散，處理好此地之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