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並非授課的日子,湖畔邊空無一妖,向陽還未落地便大聲喊道:「龜老,大哥,快出來,有人族修行者!龜老,雕鵬大哥……」
「你怎麼又回來了?」雕鵬從木屋走出。
「大哥,快,人族修行者馬上就來,快叫兄弟們走!」
「怎麼回事?雕鵬非要留下陪我這老頭子,你怎麼也回來了?」這時龜老也從水中冒出,略有責怪之意。
這兩個,沒一個省心的,剛回水府又被喊出來了。
「龜老,有人族修行者要來進攻我們,我們快點撤退吧。」向陽急忙道。
「別急,先講清楚怎麼一回事。」
向陽想想再急也不差這三言兩語,便將遇上人族修行者之事說了一遍,怎麼殺的只是一言帶過,重點提到他們的對話,後面還有大隊人馬隨後就來。
龜老露出思索之色,此前他叫雕鵬與向陽離開暫避,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其實並沒有做好撤離的準備,僅憑一段不完整的傳訊之聲就弄得草木皆兵,也未免膽小的過了頭。
「龜老,叫兄弟們走吧,只要有命在,了不起等人族走了我們再回來就是了。」雕鵬道。
「正是,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向陽見龜老仍在猶豫,也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過後我們再回來。」
「好。」龜老從善如流,很快便有了決斷,他的聲音忽然傳遍整座雙豹峰:「敵襲!人族修行者將至,大家各自逃生。敵襲……」
一時間南北兩峰都亂成了一團,茫然不解有之,驚叫惶恐有之。
「好了,龜老,兄弟,我們也走吧。」雕鵬道。
「你帶小烏鴉走吧。」龜老扭身看著湖面,「這裡是老頭子的家,許多年前我曾離開過,現在老了,不想再四處奔波了。」
他自是明白,一塊修鍊之地一旦被人族宗門盯上,哪有再回來的可能?
他又轉過頭,不無驕傲地道:「再說,如果只來十個八個仙士,老頭子也未必便怕了他們。」
話音剛落,龜老便抬頭望向天空,一臉僵直。
同時,另一個方向接連傳來兩聲慘叫。
向陽與雕鵬放眼望去,天空正有許多飛舟圍攏而來,剛才那兩聲慘叫便是逃的最快的兩個羽族,迎頭撞上人族修士被元弩射殺而發。
飛舟距兩峰兩百丈外停住,接著又有更多名人族修士駕馭飛劍而下,每三人一組,行動之間極有章法,從地面到天空把雙豹峰團團圍住,粗略一觀,竟有近千人之多。
眾妖眼見逃不出去,紛紛向水府這邊靠攏,大凡危險之時,首先想到的是遠離險境,其次便是尋求強者保護。
龜老臉上前所未有的凝重,心下也是驚駭不已,人族殲滅妖族他也不是不知道,多是將主力消滅,小魚小蝦的則沒那閑工夫理會,今天這陣勢分明是要把雙豹峰一鍋端啊,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四處都有叫喊龜老救命之聲。
龜老對雕鵬與向陽苦笑道:「現在是想走也走不了了,雕鵬啊,你就是不聽老頭子的話,叫你帶小烏鴉走,你又偷偷跑回來……」他接著嘆了口氣,「唉!小烏鴉啊,你走都走了又回來幹嗎?現在好了,後悔了吧?」
初見這麼多的人族修士,向陽也是驚懼不已,但很快便平靜了下來,畢竟決定回來之時就作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很認真地答道:「晚輩一向都很惜命,說難聽點就是很怕死,當時我也曾猶豫過,也想過獨自逃跑,但後來又想了想,覺得明知有人族要來殺龜老,殺雕鵬大哥,殺我們妖族兄弟,我不回來通報一聲就走了,後半輩子都會活在自責與愧疚之中,為了後半生能過的安心點,晚輩還是決定回來了。」
雕鵬上前一步,拍了拍向陽翅膀,道:「好,好兄弟,如果能過這一劫,以後你永遠都是我雕鵬的兄弟。」
他說完,自失一笑,轉眼便都要葬身人族手下,還說什麼以後?他又看向龜老,「龜老,您走吧,您要走沒人攔得住您,記得為我們報仇就是了。」
「哈哈,你們兩個小輩都一前一後的回來陪老頭子送死,老頭子豈能棄你們而獨生?二十年前偷生至今,今天也該去見那些老兄弟了,無須多言,今日我們殺一個夠本,多殺一個都是賺的。」
「雕鵬大哥,龜老,小烏鴉,還有我呢。」朱鸛已來了一會,這時走近雕鵬,依偎在他身旁,眼神里一股濃濃的眷戀。
這個害羞的女妖,明知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索性大膽了一回。
「好!」一聲清朗的聲音傳來,十餘艘飛舟掠下,當先一個相貌憨厚的少年從舟內躍下,道,「沒想到妖族也有如此有情有義之輩。」
龜老邁步橫移,胸膛一挺,全無剛才佝僂之態,像一面冷冽的刀鋒令人不敢逼視:「我妖族有情有義的多了,豈是你們人族所盡知?」
那少年心頭也是一凜,原先據淡然所說以為這龜妖是妖將,看清修為後卻放下心來,只不過跟自己一樣同是士境而已,但此時又揪起心來,這個妖士很強,比自己還強!
他心裡這麼想著,面上卻不顯,淡淡一笑,誠懇地道:「此前在下還不信,現在卻是信了。」
他目光越過龜老停在向陽身上,道:「你就是那個小烏鴉吧?」
向陽早已認出他就是在南河火山有過一面之緣,叫做劉俊的南定分院弟子,見他忽然問起自己,也是一愣,自思在雙豹峰再沒第二個鴉妖,便仰起脖子道:「正是,有何指教?」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劉俊運起法力道:「傳林師叔之令,生擒這個鴉妖,不可傷了性命。」
「遵命!」南定分院眾弟子應道。
向陽正尋思著他這話何意,那劉俊忽然舉手向前一揮,喝道:「進擊!」
人影閃動,劉俊身後立時便有數十人結成劍陣向龜老攻去。
龜老早有準備,一閃身避開鋒芒,手中多出一根拐杖,對著劉俊當頭劈下。法力澎湃,氣度萬千,更有諸多變化蘊藏其中。
擒賊先擒王,看得出這是個領頭的,拿下他或許還有一線轉機。
兩招擊敗鶴飛他只用了五成法力,這一劈之勢卻用上了十成,不求一招擒敵,只要能逼他失了先手,自己拼著硬扛劍陣之威也要將他制住。
劉俊顯非鶴飛可比,側身一避,揚起長劍迎向拐杖。
「叮」的一聲脆響,劉俊臉色一變,雙足陷入泥土,他這一劍含有風雷之力,但拐杖中傳來的妖力卻如滔天巨浪,瞬息將風雷淹沒。他絲毫沒有託大之意,已將靈力灌注十足,可對方妖法卻如碧海潮生,浪滔之勢連綿不絕,壓得周身骨肉酸痛。
這妖士比剛才想像的還強,不在自己曾逃脫的妖將之下,他再次提高了對龜老的認識,僅憑這手對法力的運用便決非普通妖士所有,就算道宗內院的大師兄也沒這般手段。
但他做為祖師閣大弟子,又豈會坐以待斃?左手一揚,一張厚土符拋出,土能克水,水來土淹,頓時便隔絕了浪滔之力,他藉此騰身急退。
這一交手只在電光火石之間,而劍陣凝聚的攻勢已至,龜老眼見對方擺脫,只得回身迎戰,心中暗嘆可惜,這種大宗門培養出來的仙士果非妖族能比。
這時,南面山林又傳來虎妖驚悸之聲:「龜老,不好了,豹爺死了,二爺也死了,好多兄弟都死了……」
此時北峰羽族早已聚至湖畔,獸族四條腿自然沒有會飛的快,跑到這裡卻慢了許多。
龜老也感覺一股悲意,雲豹心性雖不太好,卻對自己一向恭敬順從,並且同生一地,在意識中自有幾分親近,但此刻大敵環伺,卻沒心思傷感。
卻說劉俊擺脫龜老攻擊,忽然凌空一折向向陽射去,五指虛握,直抓脖頸。
林師叔交待的事在他心裡比院主的命令還重要,自然要先將此鴉妖擒下。
向陽先前連殺兩個修行者還有些自得,此時駭然發現,自己在仙士一抓之下竟避無可避,將心一橫,張翅低脖,正待使出陷仙劍,拚死也不讓他輕易得手之際,突然身後伸出一隻鐵拳,卻是雕鵬出手了。
兩股法力交匯,向陽被掀翻數步,罡風颳得皮肉生疼,特別翅下一處硬物震動,更多了幾分不適。
他忽然眼睛一亮,又暗生自責,怎麼忘了自己還有一塊玉牌,大水牛給的保命玉牌!
一來時間長了,二來在雙豹峰從沒遇過危險,他還真把這事給忘了。只是,都過去一年多了,大水牛他回仙界了嗎……
雕鵬上前一步,昂首道:「想捉我兄弟,先從我雕鵬身上踏過。」
劉俊又生驚訝,這一拳沉重厚實,偏偏又有種輕靈欲飛之意,單論道法之妙決不在自己的廣成風雷劍之下,他有一種感覺,只要再給這個雕妖幾年時間自己便非其敵手。
這個雙豹峰到底都是什麼妖啊?老的法力深厚,眼前這個道法精妙,就是那未過天劫的鴉妖也能得林師叔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