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西林夜話，向陽為師
一場佔領南峰的鬧劇結束了，向陽又有了新的任務，跟隨雕鵬巡哨。
北峰總共四十七個妖，除了鶴飛不用置哨，原有四十四個分為二十二班，晚上一哨，隔一天白天一哨，他當晚就跟雕鵬插隊成了二十三班。
本來以雕鵬如今的妖士身份完全不用干這活，但他卻十分堅持，他認為同在一座山峰，自己也要為妖族兄弟盡一分力。所以當雕鵬把銀翼隼與百靈鳥擠到下一班去的時候，二妖面對妖士大爺竟要求親自值哨，被嚇得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你去山腰看一下，注意泥土草叢有沒有痕迹足印，我去山腳。」雕鵬對向陽說道。
向陽點頭稱是。
雕鵬防備方向明顯與鶴飛不同，鶴飛防的是南峰獸族，雕鵬防的是外敵，而且他很認真，決不會允許像彩燕那樣當值睡覺、開小差。
向陽也是個很認真的人，所以他察看的非常仔細，夜間視力雖已極好，但比白天畢竟有些差距，足足半個時辰后，並沒有發現異常，才返回西邊密林。
又等了一柱香，才見雕鵬回來，這一雕一鴉有點像在比較誰更認真。
「鴉兄弟，你認識多少個字？」雕鵬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向陽認真的想了一下，道：「大約五六千字吧。」
「這麼多！」雕鵬驚道。
向陽點了點頭，有點好笑他大驚小怪，前世漢字光常用字和次常用字就有三千五，異體字，生僻字七七八八的加起來好像有大幾萬。考慮到這方世界或許有些字跟漢字有差別，五六千還是往少了說了，他一個中文系畢業的總不可能五六千字都認不全吧？
「那大哥你認識多少字？」
雕鵬想了更久：「三四百字吧。」
三四百字你就想學孫子兵法？嗯，估計到時會找龜老或自己給他講解。以前也當過補習家教，對勤學好問的學生他從沒不耐煩，只要雕鵬大哥肯學，自己教他就是了。對了，那編孫子兵法也要抓緊時間整理出來……
他這邊正在遐想著，雕鵬又說道：「鴉兄弟，我去跟鶴兄說一下，你以後不用值哨了，教我們北峰兄弟識字好嗎？」
教書，當妖的老師？教什麼，怎麼教？這些妖平時弔兒郎當的，打架吵嘴玩樂都是好手，叫他們學習，能安心坐下來學嗎？對自由散漫慣的妖向陽真的不抱什麼信心。
雕鵬見他遲遲不答，很誠懇地道：「大哥知道你的學識都是仙界前輩所傳，你肯傳授大哥兵法已是萬分難得了，但是我們妖族真的很須要教化，你也知道，我們北峰兄弟說起修鍊，一條經脈運行，你念一個音，他說的又是一個意思，大多都是詞……詞不……這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反正就是說不清楚。」
「詞不達意。」向陽提醒道。
「對，對，就這句，兄弟你學問好，幾個字就能把意思說明白。讓兄弟們學些字，以後說不定就能派上大用場……」
知識改變命運！沒想到雕鵬這個看似粗獷的漢子也懂得這麼深刻的道理。
雕鵬繼續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讓你為難，要不，你就不用傳我兵法了，只要教會兄弟們識字大哥同樣感激不盡。」
向陽連忙道：「雕鵬大哥這是說哪裡的話，小弟並非不願教，只是不知道教什麼好？至於兵法小弟已著手整理，大哥這麼說不是寒磣我嗎？」
雕鵬立起，大禮參拜，神情比昨日答應傳他兵法還要鄭重：「如此，雕鵬代北峰兄弟先謝過鴉先生了。」
向陽肅容應道：「向陽自當用心，必不負雕鵬大哥重託。」
這一刻，在黑夜之中，向陽生出一股錯覺，似乎雕鵬身上有一層聖潔的光環，如此真心實意為妖族操心的妖，值得讓自己尊敬。
沉默了片刻，向陽問道：「不知大哥對教學有何要求？」
「自然是先教認字，至於教什麼，怎麼教的，全憑兄弟你做主。」雕鵬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大哥以前跟過一位我們妖族前輩身邊幾年，就是那時學了些字，當時不知學識可貴，時間多花在修鍊上，也沒好好去學，我自己教不了，龜老他有傷在身，每天大部分時間都用於療傷，自是不能再求他教化，只好辛苦兄弟你了。」
「龜老有傷？怎麼回事？」向陽驚道。
「在南海被人族打傷的，二十年了傷一直沒好，詳細情況他卻不願說。」
向陽恍然大悟，原來龜老每天陪自己修鍊完，不是回去睡覺，而是療傷，自己以前還腹誹過他千年王八萬年龜都是睡出來的什麼，端得不為人子，忙又問道：「那龜老可說要如何才能治好？」
雕鵬語氣也頗有些沉重，道：「氣海破裂，只能慢慢修復罷了，好在龜老他老人家壽命悠長，再花二三十年也不是不能復原，對了，龜老他不願提南海之事，你就當不知道好了。」
向陽雖然修行知識還屬淺薄，卻也知道氣海破裂對修行者意味著什麼，重則終身修行無望，輕則也是法力盡毀，一身修為須從頭再來，而且還要花比修鍊多十倍的精力去修堵破漏之處。非有大毅力，大智慧，恐怕早就自暴自棄了。
氣氛有些壓抑，靜默了許久，向陽才想起雕鵬之前所言，問道：「大哥一身神通都是那位前輩所傳么，不知那位前輩是誰？」
雕鵬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向陽大感詫異，露出探究的眼神。
換了個話題，氣氛也輕鬆了許多，雕鵬自失一笑，道：「真的不知，大哥自小就生長在山裡，就是你我遇到的那座山，那山也沒有名字，八年前那位前輩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也不知看上了我什麼，就把我帶到南海之濱，就是交州的一個小島，傳授了我功法，我問過他是誰，他沒說，不怕兄弟你笑話，大哥甚至都不知道學的功法叫什麼。」
「那個小島沒有別人么？」向陽是越聽越有興趣了。
「有三十三位我們妖族同胞，修為最高的是蛟將軍，連他都不知道那位前輩是誰，只是他對那位前輩非常非常的尊敬。我只知道前輩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三兩個月才回來一趟，最長的一次兩年多才看到他。最後一次，他說在南海的事辦完了，以後就不會在來了。」雕鵬說到這裡，語調有種濃濃的失落。
「那位前輩都沒留下什麼線索嗎，有沒有讓大哥以後怎麼去找他？」
「有，前輩給了大哥一塊玉碟，他說，千年內修成妖帥，就能打開玉碟，就能知道他是誰。」
前輩高妖，行事果然不是自己這種小人物可以測度的啊！向陽剛生出這股感嘆，隨即又暗自呸了一口，不是，是裝逼，跟大水牛一樣都喜歡裝逼！
於是，向陽只上了一晚的班就升職成了文職幹部，當上了北峰妖族小學校長兼教師兼教材編寫小組組長……
其它的都好辦，自有雕鵬去安排，只是在教材上卻頗費了一番腦筋，排除了『三字經』、『百家姓』、『幼學瓊林』等這些有悖妖族觀念的經書後，最終選定為『千字文』為範本，當然，又是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改得面目全非才成了站在妖的角度可以接受、自己也能解釋的通的課本。
兩天後，北峰妖族小學就算是正式開學了，龜老水府北邊的湖畔，大小石頭已清理乾淨，露出細小的沙土。本來還有更開闊，更合適的地方作為教學場地，但龜老也想聽聽仙界前輩傳授了向陽什麼，所以就把教址選在了湖畔。
令向陽大感意外的是，他原還擔心這些散漫慣了的妖族兄弟不肯學，但一經雕鵬宣布，大部分的妖都表達出了強烈的求學意願，並以實際行動支持教化之舉，湖畔的場地就是他們一起動爪、動翅清理出來的。
「同學……兄弟們，都這麼熟了，我們就不說廢話了……安靜……」看著下面吵嚷一片向陽只能無奈地閉嘴。
妖族啊！授課前想學是一回事，一到臨場，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劣性又表現的淋漓盡致。
妖群中，雕鵬走上前來：「兄弟們……」
雕鵬剛開口，又從湖心傳來龜老慢悠悠的聲音，其聲慢而輕，卻每一字都震動眾妖耳膜：「哪個不想學就滾遠點，誰敢再吵，就離開雙豹峰。」
兩招制住鶴飛，龜老的強橫霸道眾妖記憶猶新，登時噤若寒蟬。
雕鵬轉頭給向陽投來鼓勵一眼，然後回到群妖之中。
向陽心態還是很強的，鶴飛開會他們都亂鬨哄的，何況自己，也不以為意，回之一笑，繼續說道：「論修為法力，兄弟們皆可為我之師，論文字教化，今日便以我為師。以後每三天我都會花一個時辰給大家教授文字，認為我教的不好或不想學的可以離開，但不要打攪到正在學習的兄弟。」
向陽轉身走到一塊用木架支起，七尺長、四尺寬的白板前停下，道：「今日我先教大家十六個字，看兄弟學們習情況再調整進度。」
這是龜老花了五塊玉碟搗鼓出來的寫字板，照龜老的說法，他只懂一點粗淺的煉器之道，無法做到以意念書寫，須要運用妖力才能在上面寫出字來。
向陽很滿意，這已經比前世的黑板先進許多了。
運妖力於尖喙，向陽寫下『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十六字，回身說道：「這是我們妖族『千字文』中的開篇十六字，第一個字念天，是這麼寫的，兩個橫，一撇一捺，好了，天這個字很好寫，大家可以試著用尖喙在沙土上寫一寫……什麼叫橫，什麼叫撇？這都是筆劃，我先把這四個字的意思解釋一下再教大家筆劃，前面這四字合起來念天地玄黃，意思是，天是黑的，地是黃色的……」
向陽越說越是順溜，畢竟以前當過家教，還當了多年領導，大會小會的，報告演講那是家常便飯，不存在怯場這個障礙。
總之一個多時辰下來，個人感覺還不錯，北峰眾妖基本上都來了，隨著自己深入淺出的講授，絕大部分都學的十分認真，美中不足的是他有點高估了妖的學習能力，一個多時辰，連帶著學習筆劃，竟只有雕鵬、八哥能讀寫前八字，剩下的都在四字徘徊。
學會筆劃應該會快點吧，向陽這麼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