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林校書
其時飛舟正馳過向陽上方,飛的很慢,很低,聽得那少女詫聲便停了下來,接著向陽又看到了探出舟舷的兩張臉,一男一女,男的十七、八歲,面目稍顯憨厚,料來就是那個劉俊,真不敢相信那麼清朗、文縐縐的話竟然出自他的口中。
另一個女子有二十許歲,她臉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平淡素雅,初眼算得上漂亮,但卻並不出色,二眼方覺另有韻味,三眼又看出一種出塵之美……屬於那種很耐看,越看越有味道的女子。
「晚霞師妹,有何奇怪?」那劉俊問道。
「剛才這隻烏鴉看到我們就躲坑裡,你看他這麼躺著好奇怪,它眼睛好像在看著我們。」那少女晚霞道。
「是妖么?那我把它殺了好了。」劉俊道。
向陽嚇得亡魂皆冒,剛恢復的一點力氣,這麼一上一下的又耗了精光,這時他渾身動彈不得,哪裡是喜歡這麼躺著,哪裡是喜歡看著你們?但這時再閉上眼卻更加不妥,他可以感覺到這三個人都非常強大,隨便動根手指頭自己就會死的不能再死。
「不用了。」那林校書婉轉的聲音響起,在向陽聽來如聞仙音,「沒有妖氣,是只普通的烏鴉而已。」
二人聞言,都放出靈識查探,果然一點妖氣皆無。
這也是向陽不幸中的大幸,一來他的妖氣本就弱的可憐,昨晚那場變故氣海內的妖氣直到現在仍是十不存一,並非每個人都有歡喜菩薩那般境界修為,一眼就能感知微弱的妖氣。二來二人皆知這位林校書心慈,否則哪會那麼麻煩用靈識查探,先一擊滅殺了再說,管你是不是妖?
林校書又道:「它身上還有好幾處傷呢,估計是快死了。」
「小姐又要發善心了么?難道連只丑烏鴉也要救?」晚霞道。
林校書笑道:「那倒不是,萬物生滅自有其道理,我哪能見一個救一個?」
「每次你都這麼說,哪次你不想救?那次救『淡然』你也這麼說的,結果不是也救了?後來它闖了禍事還要連累你挨罵,連我也被杜閣主訓了半天。」晚霞埋怨道。
「院主不過說了我幾句罷了,談不上罵,『淡然』當時也確實可憐,它也招人喜歡,書上說上天有好生之德……」
「書書書!你就知道書。」晚霞搶著道,「別的閣主都是爭資源,爭權力,你一天到晚就懂得書,就你這性子,要不是獨孤公子護著你,我看宗門裡定的一年三顆靈石也會找借口把你隱下。」
那面貌憨厚,實則談吐文雅的少年劉俊,見二女說話便靜靜聽著,這時聽到獨孤公子忙向林校書抱拳笑道:「早就聽聞師叔訂親,一直沒機會給師叔賀喜,獨孤公子世家大族,才華橫溢,年紀輕輕便已是仙帥,前兩年又執掌道宗真武殿,才高權重,師叔也有女校書的美名,您們二人的親事可謂天作之美,珠聯璧合,俊在這裡給您道喜了!」
修行之人對自己的親事並不像凡人女子那般扭捏,林校書聽他說完才淡淡地道:「這門親事是我父親訂的,與我沒關係。」
劉俊愕然,愣在那裡不知該如何介面。
倒是那晚霞又搶著道:「獨孤公子有什麼不好?現在老爺也升了尚書台僕射,是朝廷重臣,我們林家與獨孤家也算門當戶對。」
「他唯一跟我有關係的就是生了我,我的親事他沒資格決定。」林校書語氣依然平淡,卻透著一股堅定。
晚霞猶自說道:「獨孤公子修為高深,人長的也英俊,多少女修想見他都見不……」
「別說了。」林校書拂然不悅,目光更已透出幾分冷冽。
劉俊心頭一凜,沒想到一向溫和的林師叔生起氣來竟如此可怕,仙將修行者一個不悅的眼神就能令自己這個仙士感覺到寒意,看來林師叔也不像別人說的那樣凡事都無可無不可,當下,忙對晚霞連使眼色。
晚霞卻渾然不覺,或者說渾不在意,仍喋喋不休:「我說的是事實嘛,獨孤公子就是好,論修為,論相貌,論身世,哪一點配不上小姐你……」
向陽心中著急萬分,你們要聊天,要談婚論嫁,去遠點成不?你們多留一刻俺就多一分危險啊!而且俺對這麼狗血的劇情沒有絲毫興趣,那個誰?林校書,你就嫁給那個獨孤公子好了,求求你們快點走吧!
「住口!」林校書喝道,「我是不會嫁他的,他這麼好你嫁給他好了,真不知道你是他的侍女還是我的侍女,盡幫著他說話。」
晚霞這才訕訕住口。
劉俊連忙扯開話題,道:「師叔不是來找簪子的嗎?不知是什麼樣子的,還有靈識感應嗎?」
林校書又恢復了那種淡然:「有流蘇的那叫步搖,白玉桿,流蘇墜著兩顆貓眼石。是家母留給我的凡間之物,又不是法器,哪有什麼靈識感應?只能靠眼睛慢慢找罷了,你要回家省親,你就先走吧,別忘了我要的書簡就成。」
「師叔這是說哪裡的話?這次又麻煩師叔捎了一程,弟子省親有三個月時間,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多一雙眼睛總會找的仔細點」
林校書想了想,也覺有理,點頭道:「好吧,應該是在前面丟的,當時跟明懷禿……懷明和尚在前面鬥了最久。」
晚霞又插口道:「明懷那賊禿真是該死,定光寺都快被滅了還敢調戲小姐……」
……
向陽眼看飛舟離開視線才長長鬆了口氣。
這回他真的是被嚇的半死,就十來丈的高度,估計是為了找東西才飛的這麼低。這三個修行者只要稍稍查探到自己的妖氣,或者懷疑自己是妖,小命就玩完了,這種生死操之人手的感覺很不好。
強大!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才能決定別人生死而不是讓別人來決定自己生死!
不管他心中有多少想法,但此刻都得老老實實的在坑裡呆著,又過了頓飯工夫,又恢復了些力氣,便轉身趴了下來,當烏鴉久了,這麼側卧著很不舒服。
哪知,他這麼一轉身就愣住了,只見原來卧著的地方靜靜躺著根發簪,不,是步搖,女人的頭飾步搖。
白玉桿,藍貓眼寶石墜流蘇,這不正是那個林校書要找的東西么?泥馬!這也太狗血……
早上醒來時,也許方向不對沒看到,剛才跳入,太慌忙了也沒看到,直到這會兒才發現。不是說丟在前面嗎,咋跑這來了?或許原來就丟這的她不知,或許被哪個修行者撿到,發現是凡間之物又給扔這了?不管怎麼說這支步搖就擺在他眼前。
慢慢地,肌肉疼痛沒那麼厲害了,體力也在加快恢復,一個時辰後向陽終於衝天而起。雖然明知此時的體力並不能飛太遠,但無論如何都要先離開這裡,萬一那三個人族修行者回來,又會把自己置身於險地。
還是原路返回,直到堅持不下,大概一百多里吧,向陽才在南河邊上停下,放下雙喙叼著的步搖,一頭扎進河水開口暢飲。
當時不知怎麼想的,臨飛竟鬼使神差地叼起了這支步搖。
補充了大量水分,雖然還很虛弱,感覺上卻好了許多,看了看身旁的步搖,有點啞然失笑,難道自己對這個文藝女生有意思,自己是不是太無聊了?
既然撿起了,現在也沒丟掉的道理。
河邊稍顯空曠,很沒安全感,好在旁邊就有片樹林,躲在林蔭之下方覺踏實了些。
踩著樹枝,肚子「咕咕咕」叫了起來,方才記起已許久沒有進食了。這幾個月做為妖的日子也不是白混的,很快便找到了一種外形酷似辣椒的樹果,還沒熟,有點澀,但這時也不是挑食的時候。
吃飽喝足,乘恢復身體的閑暇,向陽想起了那三個人族修行者的談話,其中有一句引起了他的思考,那個侍女晚霞講:老爺也升了尚書台僕射,是朝廷重臣。他有點被這話搞糊塗了,尚書僕射他是知道的,在地球古代就有這個官名,權力最大的時候就是宰相。
但是,這可是仙、妖滿天飛的世界啊,那位林校書的父親不是修行者嗎,或者說修行者也當官,也講究權力?難道不是修為高了一個人就可以大殺四方,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如果當官就能擁有比修行者更大的權力那誰還去修行,那奎牛還跟自己講什麼強者之路,睥睨滿天仙佛?
想到奎牛便暫時丟開了那些疑問,等自己能說話了總會問個明白。這次真被他害慘了,不多罵幾句心裡就不痛快,雖然也只能放心裡圖個過癮,但好歹也能找點平衡。
總算平安回到了雙豹峰,朱鸛正懸空停在雕鵬封閉的洞口前,不知在窺視什麼,向陽也無心理會,將步搖往洞里一扔,探頭輕輕「嘎」地叫了一聲,示意她自己回來了,接著便垂頭呼呼大睡。
實在是太累了,身累,心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