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岩番外:情不知所起(一)
遇見喬染以前,我認知的女性只有兩種:她們要麼像三姐蘇蔓那樣從小被寵到大,衣食無憂萬眾矚目;要麼就像我和顧易去會所見過的那樣,為了生計與金錢出賣自己,任你嬉笑怒罵。
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沒意思。
蔡菁菁生日那天,我正好去看老梁。他拍戲不甚傷了胳膊,我帶著大家的牽挂去探班。
娛樂圈是個大染缸,這些年我也見識過其中的一些門門道道。我和老梁都不喜歡那樣的場合,除了笑著應付大家的敬酒之外我們不參與他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我發現今天生日的主角似乎對老梁有意思,時不時會含情脈脈地往我們這個方向看上幾眼。我跟老梁打趣,結果他眼皮都沒眨一下,端著酒杯注視著某個方向。
我好奇,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桌子的工作人員說說笑笑,沒有什麼特別的。
副導演和製片主任劉宏借著酒意耍無賴時我才看見喬染。她被副導演半推半就這往我們這桌帶,沒意思,我以為今天又是以前上演過無數次的劇情。
可是在她的手推開副導演的那一刻,我突然發現自己錯了。這個女孩子,或許不一樣。
說實話,有錢有勢的人都挺沒品的,幾個大男人灌一個小姑娘酒,低級趣味。我看著她好爽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話不卑不亢,悄無聲息地拉開自己與對面人的距離。
導演也撐不住場子勸她繼續喝時最先坐不住的竟然是老梁,當他用眼神示意我幫忙解圍的時候我確實是驚訝的。我隨便編了一個理由,這姑娘也機智地接住了我的話,一場風波和平收場。
老梁也是難得,在這個圈子這麼多年還能堅持自己。但他也絕不是喜歡管閑事的主。我回望喬染走過來的方向,剎那間就明白了什麼。
原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當紅演員梁沐澤,心頭有了顆硃砂痣。
沒有想過,此刻坐在我身邊的人,是這部劇的原作者和編劇。她絲毫不見狼狽和驚慌,除了臉頰上那一抹飲酒後的嫣紅。
我和她故作姿態交談以掩人耳目。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那一個晚上,總有一抹馨香繞著我久久不能散去。
那一天開始,我多了個妹妹。我叫她喬妹妹,小喬的喬。
後來我們又在劇組見過幾次,我從丁曉晗的口中得知她是S市某知名雜誌社的副主編,至於她的家庭,兩人都是絕口不提。很久很久以後,當我們滿世界尋找她的時候,我才知道原因。
我確信我認識了第三種女性,自立自強而又不失靈動通透。與朋友相處,她總是袒露出最大的真誠。在她眼裡,我不是蘇總,是可以肆無忌憚開玩笑的哥哥。
我沒心沒肺地笑著,把哥哥這個角色當好。可是有一天,隨著劇殺青,她回歸自己的生活,我們之間就斷了聯繫。
很久以後的再見,是又一年春暖花開。
老梁自從殺青回來之後心情就不太好,某次酒後向我和顧易透露自己被拒絕了,顧易不相信,可是我信。
那天適逢有樁生意要談,定在老梁的店。我借著這個由頭讓他這個老闆回去視察視察自己的產業。
沒到約定的時間,我們倆坐在他的辦公室有一搭沒一搭抽煙聊天。一個不經意的轉身,我分明看到了她。
一堆燦爛的光影之中,她揚起燦爛的笑容。跡象我在電話里說的,在心頭搖曳生姿。
這樣的笑容我也見到過,或許她不知道,很吸引人。老梁自然也是看到了,回到座位上抽悶煙不說話。
「有什麼問題你們就說清楚,兩個人都若無其事有什麼意思?」我忍不住了。
「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說清楚就好了。」
老梁的落寞與頹敗令我印象深刻,他說等我真正喜歡上一個人就懂了,我卻不屑一顧:「小爺我這輩子也不想重蹈你和顧大情聖的覆轍。」
老梁笑笑沒說話。
她的朋友丁曉晗參加我們公司的招聘,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跟我提過。蘇氏集團的待遇和平台無疑是優越的,幾百個人競爭僅有的幾個職位,底下幾個部門經理的小動作我都看在眼裡。
她明知道以我們的關係就是一句話的事,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憑藉我們的關係為自己和身邊的人謀取什麼。
最後我忍不住了,給她打了電話。狀似無意提起這件事,問她的看法。
「我相信曉晗,也相信你。」她說,朋友是用心交來的。
電話這頭的我,因為一句話,深受震撼。我開始佩服起這個倔強的姑娘。
那時她和老梁依舊沒有來往,正值代詩佳回國,各種輿論八卦將兩個人的關係炒得亂七八糟。在那樣的日子裡,她依舊會開心地對朋友笑。
我知道她的生日在大雪紛飛的冬日,一次出國出差,我在專櫃里看到了那串水晶手鏈,它晶瑩剔透地在燈光下流光溢彩,跟她很像。
後來她生日之際我把人約出來,把禮物送給她。她很喜歡,表揚我作為哥哥的自覺,順手就戴上了。
那一刻我的內心無比滿足。不管怎樣,我們之間也算是有了一絲糾纏不是嗎?
她和老梁之間的感情,我是看得最清楚的一個。我知道,他們在一起,只是時間的問題。
「我不想回家,有沒有什麼好地方?」車上,她聽完老梁和代詩佳的娛樂路透之後臉色很不好。
我乾脆掉頭,帶著她直奔文化館的畫展。
畫展我不久前看過,所以這次,我把時間用來看她。
以前我只是覺得她靈動通透,可是今天到了這裡,我發現她與那些作品站在一起,散發出來的是經過時間滌盪之後的書卷氣,溫潤又耀眼。
她喜歡一副描繪初戀的畫卷,說是曾經滄海不可忘。我注意到,那時她的含笑眼裡分明有一閃而逝的傷痛。
終於,沒過多久我就見到了她的曾經滄海。
許司桀和夏冰的訂婚宴可謂是聲勢浩大,我不奇怪在會場能夠遇見她。可是我沒有想到,許司桀就是那位曾經滄海。
有火力全開的小芷在,我本來不需要出面。可是夏冰和蔡菁菁抓著她不放,後來的事情也偏離了軌道。
等我和她坐在休息的長椅上時,我已經給老梁打了電話。
「曾經滄海,讓你看笑話了。」她穿著一身裸粉色的禮服,上面點綴的蝴蝶翩翩欲飛,就像逝去的愛情。
難堪、難過、樂觀、堅強,她總是這樣毫不掩飾地展現自己。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翩翩公子,溫潤如玉,你的眼光不錯。」因為生意的事我和許司桀有過幾次接觸,那樣的人,年少時必定是萬千關注的焦點。
他們的愛,在青春里會是轟轟烈烈。
她被我逗笑,「我以前看過一本書,說郭襄選擇將終身寄托在峨眉山是因為那裡的雲霧終年縹緲變幻,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那樣極致的絢麗,就像她十六歲時見到的那一場盛世焰火。她是用一生來懷念往昔的一瞬。」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但我知道她絕不是郭襄,不會死守過去不放。算著老梁趕過來的時間,我默默離開。
很久以後,我趁著一次休息的時間去了峨眉山,站在雲霧繚繞的山巔,我又想起了這個故事。我覺得這裡的雲霧像那天冬夜茫茫的大霧,我們從文化館出來,踏著黑夜的饋贈,就像是從時間裡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