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對不起,媽
「腳印,沒了?」穿過洶湧的人群,順著蟲姬留下的腳印一路追來的張舟驟然停下了腳步,有些恨恨的咬了咬牙。跟在他身後的李艾微微偏頭,越過他的肩膀看了一眼最後的那兩個腳印,不出意料的發現,它們併攏在一起。
「看來,那傢伙應該是飛走了。」李艾低聲提醒了一句,卻是四處張望起來,目光掠過一處又一處地方,試圖找出它可能會飛向的地方。可在根本不了解對方的目的和性情的情況之下,她對此根本毫無頭緒。
「該死,」張舟的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還以為沒有機會用到這東西呢……」他低聲喃語著,然後在李艾投過來的探尋目光中,將十根手指全數放到了嘴邊。
「必須要將那傢伙找出來啊……」他低聲呢喃著,然後,一口咬在自己的手指之上。尖利的牙齒在用力之下,刺破了手上的肌肉和皮膚,在划動之下,直接截斷了血管。下一刻,鮮血涌了出來,順著指尖和嘴角滑落。他卻像是渾若未覺,鬆開被咬傷的手指,尖利的牙齒又一次刺破了另外一根手指的皮膚……
在李艾的注視之下,他一直將自己的十根手指全部咬得鮮血淋漓之後,方才停了下來。他低著頭,抬起袖子擦去了沾在嘴角的鮮血。然後抬起那雙鮮血淋漓的手,平行的放在胸前。下一刻,十滴鮮血同時從他的指尖滴落,可尚未落地,就已然揮散開來化作一蓬微微帶著幾分血色的氣霧。「滴血追靈。」他抬起眸子,注視著那氣霧升騰,在翻滾之間,聚成一個有些模糊的人形。這人形在張舟身前停頓了一瞬,下一刻,卻是陡然向上,沿著蟲姬曾飛行的路徑,直接衝上了不遠處的高樓頂端,然後又順著她的路途,從高樓的另一端沖了下來。
「這邊!」張舟身體一震,下意識的伸出鮮血淋漓的手掌,一把抓住了身側李艾的手腕,拉著她跟著那個血霧人形的蹤跡,一路疾行,跟了上去。他沒有治癒手指上的傷口,因為,他還需要用傷口中滴落的血液和那團血霧保持聯繫。
他急切的奔跑著,目光不住的追尋著那血霧人形的蹤跡,跟著它在無數的大街小巷之中穿行,努力的追逐著,卻是不曾回頭看上一眼。如若他回頭,看一眼跟在他身後,被他拉著跌跌撞撞地跟著他瘋跑的李艾的話。他或許就可以發現她臉上那一抹莫名的嫣紅,和那抹嫣紅之下,裹挾著的迷茫與不安。
或許,在他轉頭,看到這一切之後,他會明悟一些什麼,從而更改原本的結局,從而擺脫那樣的命運。
可惜,他沒有。他只是奮力地奔跑著,跟在那血霧人形之後,努力的追逐著它的蹤跡,不曾回頭,也不曾回眸。他被命運所挾裹著,正奮力地沖向深淵。
「變數……」藍衫少年收回投向天穹的目光,轉過頭,望向唐安家的方向。他跺了跺腳,卻是飛身而起,跨過一座又一座高樓大廈,向著那邊逼近過去。
「必須得看緊它。」他低低言語著,眼眸里卻流露出一抹不安的色澤來。「可是,在準備那件事情的時候,我真的還能分出精力來看住它嗎?」他的目光有些悲切,似蘊含著決死的意味……
唐安打開家裡的大門,胡亂的踢下腳上的運動鞋,套上屬於自己的那一雙拖鞋,無視靠在沙發上,一臉放鬆的父親,自顧自提著書包,一臉凝重的捧著那個被布包裹著的香囊,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反手鎖上了房間的門,隔絕了父親那帶著七分怒氣,三分探究的目光,隨手將手中的書包丟到了一邊,躺倒在床上。他有些茫然的注視著頭頂昏暗的天花板,思緒不知飄飛到了什麼事物之上。良久,他恍然回過神來。
手指微微屈了屈,感覺到那個小布包裹還在手中,他微微安下心來,然後抬起手臂,將那個小布包舉到了自己的眼前,卻陡然發現整個房間已經昏暗到了難以看清這個布包的模樣的程度了。他轉過眸子,抬手按亮了房間的燈。
緩緩解開包裹在那個香囊外面的布塊,將那個看上去很是平平無奇的香囊托在手心。唐安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這才完全放鬆下來。可剛剛放鬆,下午慶典之上王越那反常的模樣就又充斥在他的腦海之中。
他不由咬緊了牙關,轉過頭對著他家所在的方向遙遙望了一眼,不知道,現在的他又在做些什麼呢?
唔,好暗……王越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睛,入眼卻是帶著幾分模糊的昏暗。他有些茫然的轉了轉腦袋,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轉不動,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趴在床上的。
我居然趴著睡了這麼久嗎?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用力翻身,將自己的姿勢從趴著換成了仰躺。看來,這兩天自己還真是疲累到了不堪的程度啊……
就在他剛剛翻過身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在床沿處掃過,隨即他有些驚恐的發現,似乎有一個人影站在他的床頭,正低著頭注視著他。房間里的光線太過昏暗,讓他根本看不清那個人影的面容。他有些慌了手腳,猛然挺起上身,就要揮起拳頭向那個人砸過去的時候,啪嗒一聲,他房間里的燈光亮了。
下一刻,他砸出一半的拳頭生生停滯在了原地,旋即,他有些傻眼的看著那個站在他床頭的人,訕訕的收回砸出去的拳頭,低低的叫了一聲,「媽,怎麼是你?」
「不是我,你又以為會是誰?」王越媽媽看了一眼他藏在身後的拳頭,微微撇了撇嘴,卻是向旁邊走了兩步,拖過王越放在房間里的椅子,緩緩坐了下來。然後她抬起眸子,冷然的注視著訕訕的撓著頭的王越。
「說說吧,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這般言語著,言語中卻是透著一種不可質疑的意味。王越不自覺的抬起眸子,和她對視了一眼,旋即有些慌亂的低下了頭,避開了她的目光。那一瞬,她眼裡流轉著的湛湛神光,似刺入了他的心底,看透了他所有的秘密一般,在這樣的目光面前,他感覺到一陣心虛。
「什……什麼事情?」他一邊說一邊把目光移開,似乎覺得這樣有些底氣不足,他又急忙繼續說道,「媽,你在說什麼啊?哪兒有什麼事情?我好好的……」他的語氣很是有些急切,似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掩蓋住自己的心虛,將起了疑心的母親糊弄過去。
只是,他越是急切,卻反而顯得他越是心虛。無論他說些什麼,無論他如何反駁,他的母親都只是靜靜的坐在他的面前,定定的注視著他,不發一言,也不曾做出任何舉動。她只是溫柔的看著他,溫柔的看著他拙劣的表演。
別過目光的王越依舊在語無倫次的爭辯著,可在她這樣無聲的注視之下,他的言語顯得那般無力。他說著說著,聲音卻是緩緩小了下去,最終沉默了下來。這個不大的,亮著燈光的房間在他沉默之時陷入了一片靜寂之中。
一時間,這一對坐著的母子之間,只剩下彼此輕微的呼吸聲。王越歪著頭,看著微微掩上的房門,似想要從那扇門上看出花兒來。怎麼也不敢將自己的目光移回一丁一點。
良久,背對著窗帘坐著的王越媽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在靜寂的房間里,這樣的嘆息聲顯得那般的清晰,讓王越的身體不自覺的抖了一抖。他很清楚,每當自己的媽媽這樣嘆氣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一件事情沒有了轉圜餘地。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眸里滿是苦澀。他知道,這一次,她得不到答案,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小越,轉過頭,看著我的眼睛。」帶著幾分嚴肅的聲音在王越的身旁響起。王越下意識的咬緊了下唇,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很是不情願的轉過頭來,有些躲閃的抬起眸子,看向自己母親那一雙帶著嚴厲的眼睛。
「你這孩子,還想欺騙我嗎?」見他聽話的轉過頭來,王越媽媽的語氣微微軟化了下來,「我是你的母親,生你養你的母親,如果連你在說謊這件事情都看不出來的話,這十幾年的共同生活也就白過了。」
她這般言語著,語氣漸漸變得溫柔起來。而在她這樣的言語中,王越再次低下了頭,不去看她的眼睛。她也不在意,只是伸出手,輕輕的揉著他那一頭短髮。
「小越,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低聲詢問著,等待著他的答案。可是,王越沉默了一會兒,卻是緩慢而堅定的搖了搖頭,用有些顫抖的語氣低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媽,我不能告訴你……」
揉著他頭髮的那隻手頓時一頓。
「到底發生了什麼?連身為你母親的我,你都不願意告訴?」王越媽媽的語氣出奇的平靜,但王越卻能從中聽出她蓬勃的怒氣。可是,面對她的怒氣,他卻必須要咬緊牙關。那些事情,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跟她說呢?
「媽,我會解決的。所以……不要問了好嗎?」他低聲言語著,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