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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我是一個殺手

  我喜歡黑夜,因為這夜,黑得讓我很有安全的感覺。


  烏雲遮月,漫天繁星盡沒,唯剩下一點瑩瑩的微光。而在這樣的微光里,漸漸升起了薄霧。這薄霧在黑暗裡顯露出深灰的顏色,侵入一棟豪宅之內,將一團又一團燭火包圍,分割開來,模糊著穿行在其中的護衛的視野。


  豪宅外,提著燈火的打更人漸行漸遠,邦邦的敲打聲只剩下輕微的迴響,奏鳴著,被這間房間里的女人發出的痛苦叫聲盡數掩蓋。


  錦繡絲綢之內,有兩具軀體糾纏在一起,木質的床腳吱呀作響,和那女人漸趨沙啞的叫痛聲合著同一個節拍。


  我躺在橫木之上,借著窗外的幽光,透過迷濛的絲綢簾幕注視著那個在少女身上縱橫馳騁的身影,慢慢握緊了手中短匕的柄端。手上留存著的常年握持的老繭貼上了短匕的把柄,和上面那被雕琢出來的紋路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


  我注視著那個身處在綾羅包圍之中的壯碩身影,默默盯視著他赤裸的背心。只要從那裡刺下去,就可以結束掉這傢伙的生命。只要抓住那一瞬間的機會,不管他是何等的高手,都會在我的寸殺匕之下化作亡魂。因為,我是殺手,我出手的那一刻,趨近無敵!


  木質床腳搖動的聲音越發急促,少女沙啞的聲音逐漸低落下來。我弓起了身子,從橫木之上一躍而下,砸穿斜斜掛著的絲綢,落在那赤裸著身體的男人的後背上,將剛剛警覺,想要撐起身體的他重新壓回了那個少女身上。不待他有任何動作,握在我手中的寸殺匕急速落下,利落的捅進了他的后心。


  那個被切斷脊椎的男人身體一陣僵直,試圖偏過頭,看清我的面容。我死死按住捅進他身體里的寸殺匕,用力一絞,將他最後一點力氣也盡數抽離。他偏轉到一半的腦袋無力的垂下,瞪著一雙眼睛,趴伏在那個已經昏迷過去的,嘶聲嚎叫了一夜的少女身上,再無聲息。


  我踩在他的後背上,放緩了呼吸,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他任何的反應。於是我放下心來,拔出寸殺匕,縱身躍回那根橫木之上,掀開曾被我改變位置的瓦片,準備從這個充斥著血腥味和某些奇怪味道的房間里脫身出去。


  可將那些瓦片重新搬開之後,我突然感覺……有些餓了。算起來,已經有兩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啊。我揉了揉現在才開始咕嚕作響的肚子,縱身跳回了這個房間,徑自拉開擱在床頭的柜子的抽屜,從裡面翻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塞進鼓鼓囊囊的胸口,然後再度騰身,回到了橫木之上。


  頭頂的天空越發昏暗了,有灰濛濛的霧順著屋頂的瓦片滾落,陰森森的,卻讓我感覺無比的安全。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那無比熟悉的屬於僅屬於黑夜裡的空氣的陰冷。輕飄飄的立身在屋檐雕琢的瑞獸身上。垂眸看著這庭院里一處又一處的迷濛燭火,微微勾起了嘴角。


  隱身在黑夜裡的殺戮已經完成,一切,都已經就緒。剩下的,就只有……我轉過身,通過那個大洞丟下幾枚有些殘缺的銅錢,灑落在那具屍體的身邊。


  我是一個殺手,一個強大而又孤高的殺手,將雇傭我殺人的人所給的傭金擺在死去的目標身邊,是我出手的標誌。


  那一夜,我如往常一般用烈酒洗盡寸殺匕,抱著酒罈,坐在燈火通明的青樓屋頂,等待著夜裡的冷風吹起,緩緩平息我心底那因殺戮而升起的幾分炙熱。


  空氣中流轉著躁動的氣息。有風來,將青樓懸著的數十條綾羅綢緞吹得悠悠蕩起,卻怎麼也吹不走我心底的那幾分莫名。


  平靜的夜突然被打破,八方風來,攪動著懸挂在青樓邊緣的綾羅,讓它們彼此胡亂的糾纏著。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瀰漫著,環繞在我的身邊。我抬起頭,仰望著一片灰暗的天穹,隱約間明了,「要……下雨了嗎?」


  我喜歡雨天,正如同我喜歡黑夜一般。它們同樣陰沉,同樣可以給我安全的感覺。淅淅瀝瀝的雨聲可以和黑夜一樣隱藏我的存在。而失去存在的我,才能感受到安全。


  我是殺手。收錢割命的殺手。一個喜歡雨天,喜歡黑夜的,純粹的殺手。我已然忘記了我為什麼會成為殺手,已然忘記了我從何而來,也已然忘卻了我的名字。除了自己是殺手之外,我什麼都不記得,也什麼都不願銘記。我只想這樣存在在這座城池裡,由生到死。


  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平淡無奇。而我會為這樣的平淡無奇而歡喜,正如這即將降落下的雨滴。


  我喜歡黑夜,也喜歡雨天。所以,我自然也喜歡雨夜。這是一個殺手的主場。在這樣的雨夜中,我會覺得無比的安全,我會感受到可以撫平一切的安寧。


  沒錯,本該……是這樣的。


  我本該在這個即將落下雨滴的夜晚里感到無比的安寧,但現在,我卻承受著逐漸積累起來的壓抑,在這座青樓的屋頂之上坐卧不寧。


  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我清楚的感知到了這一點。可是,我卻搞不清楚到底要發生些什麼,甚至連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沒有。我只能感受到一陣又一陣的煩躁不安,沖刷著我所有的冷靜。


  是我曾經殺死的那些人的家屬請動了江湖上的某些奇人,要出手對付我?我這樣猜想著,伸手撈出了泡在烈酒罈子里的寸殺匕。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所能依仗的,也就只有它了。


  或許每一個強大的人都是孤獨的吧。我這樣想著,緩緩抽出寸殺匕,凝神戒備著。雖然不知道危險從何方而來,可是我卻能感受到,它逐漸臨近的腳步。


  時間緩慢的推移著,在這樣的對峙之中,我漸漸明了,第一滴雨水滴落的那一刻,就是這份危險的源頭顯露的時候。


  於是,我閉上了眼睛,靜靜聆聽著即將奏響的雨聲。閉上眼睛之後,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風聲。漸漸的,風聲也已經平息了下來,一切變得平淡而寧靜,不起一絲波瀾。


  我靜默的等待著,攥在手心裡的寸殺匕輕輕抖動著,在逐漸縮小的範圍內搜尋著敵人的存在,隨時準備刺進出現在我身邊的人的心臟。


  我聽見了雨水滴落的聲音。於是我睜開眼睛,手中的寸殺匕也同時停止了顫抖,鎖定了危機感傳來的方向,卻怎麼也刺不出去。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漂浮在不遠處的那十三個虛淡的光球,隱約間明白,那樣平淡無奇的殺手生活正漸漸離我遠去。


  ……


  那是她離開后的第二個一百年,我找到了第三條拯救的道途,然後寄宿到了她的身體里。


  那是一個雨夜,我在她的眼眸里蘇醒,通過她的瞳孔,看到她的模樣,也重新看到了這個世界。淅淅瀝瀝的雨聲在天地間淋漓,一如她第一次面對殺戮的那一天。又是一個渾噩的一百年過去,這座城池還依舊保持著和當初相差無幾的模樣。


  我匆匆掃了一眼這片陰沉的天空,還沒有弄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做出行動。可是正要開口的時候,我才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該如何表達本來的意思。


  難道直接說……請你速速去結束自己的純潔之身?這樣的話語,就算不被這座城池的意志所阻止,也會被這具身體的主人所排斥。我默默垂下腦袋,不得不接受自己沒有做媒人的天分這一事實。


  然後我進一步發現,我連他是男是女都不曾知曉。我只看到了一張被黑布包裹著的面龐,只看到了一雙帶著別樣迷茫的眸子,僅此而已。


  於是我不得不捺下急躁的心情,靜默的整理著有些匱乏的語言,準備著勸他心向姻緣的辭藻。同時等待著,等待著他顯露出自己真正的模樣,至少,讓我知曉她的性別。


  我思考了一些時候,然後打定主意,準備裝一裝神棍。借用月老的名義,來為他接續姻緣。不過,如果連性別都搞錯的話,這個神棍就沒得裝了。甚至以後,這具身體的主人根本就不會信我所說的任何一句話語。


  所以我等待著,等待著她出聲,或者解下纏在臉上的黑布,顯露出她自己的面容,讓我能夠藉此辨別他的性別。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竟然會是通過那種方式知曉他的性別。我也第一次發現,原來作為亡靈的我,居然也有被嗆到的時候。


  「咳咳,」我別過目光,不敢再看那倒映在水光里的誘惑身影,卻一不小心發出了聲音,引起她的注意,她停滯了手上的動作,凝聚心神,細細辨別著聲音的來源。


  「嗯哼哼,咳咳,小丫頭,你好。」我捂著臉,硬著頭皮,努力的想要表現出威嚴的模樣,「我是月老的使者,專為你的紅線姻緣而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將寸殺匕釘在了熱氣氤氳的浴桶邊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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