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黑夜的禁區
從什麼時候開始,黑夜成了她絕對的禁區?李艾知道答案,卻無從擺脫,也從未想過要擺脫。那是她為了留下那個可以讓她一人獨享的空間所付出的代價--不可以進入被他們判定為危險的地域。
所以她從未想過反抗。因為她還不具備反抗的力量。如果她反抗他們稱之為底線的意志的話,她所拚命想要守護的東西,就會在他們義正言辭的話語中,分崩離析。
所以,沒有足夠力量的她默認了黑夜的絕對禁區化。並遵循了這條禁令近七年的時間。那棟華美的公寓是一座牢籠,而她自願將自己囚禁在其中。只因為,那裡承載了她太多的記憶,保留著她所有的執念。
可是啊,可是……她突然想要看看這個世界在夜裡的樣子。她看過,她透過望遠鏡看過這座城市在夜晚里的樣子,她清楚的知道掩蓋在浮華下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可是,沒有親身經歷過,算是看過嗎?李艾懷抱著綠姬的木偶,站在落地窗前,掀開一角窗帘,窺視著外面那個分明已經進入深夜,卻依舊喧囂著的世界。
「吶,綠姬,那個時候,我沒有帶你去看這個世界夜間的景象,這個時候帶你去的話……會遲嗎?」她這樣低語著,聽著窗外凜冽的寒風刮動玻璃的聲音。
……
「一點梅花,三分蕭殺;兩杯淡酒,意氣風發。提刀上馬,屠敵其下;更怎待,家國變化?」
「……念當年,氣吞山河,躍馬秦川!磨殺敵利劍,飲穿腸烈酒,披百戰殘甲,衛國爭先!敢把滿腔熱血,染遍青天;一身豪情壯志,欲握九天雷電!」
「殘劍舞干戈,千里婆娑;舉杯祭亡魂,一城烽火。鎖甲佩劍,連鞍上馬,馳騁山河……」
狹窄的小巷裡,帶著威嚴的聲音沙啞的吟誦著殺伐的詩篇,等待著,等待著他所等待的那個……可以打敗他的存在。
良久,那個聲音終於停止了吟誦詩篇的舉動,轉而嘆息起來,「一千年……一千年了……瑤姬,你還在奈何橋頭等待我……等待我和你一起輪迴嗎?」
「我想要遵守約定,和你一起輪迴……可是,可是啊,為什麼?為什麼時光流轉了上千年,也沒有一個可以打敗我的人出現?」那個沙啞而粗豪的聲音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我……我啊,瑤姬,如果你還願意等的話……」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好一會兒之後,一個穿著厚厚冬裝的男人出現在了巷子里,一臉迷茫的四望了一眼,急匆匆的離開了這裡。
「唉~」幽深的巷子里,顯出一個披著盔甲的威武的身影,它背對著巷口的浮華世界,將目光投注於漂浮在它身前的圓球狀的『世界』之上。那裡是白骨的庭園,是滯留的枯骨所在之處。而他,是那裡的支配者,他名——鬼將!
「山河變,縱馬南山;拔劍觀,陣前草原;殺氣卷,群狼聲斷;張弩望,踏平秦川!……」停滯了一段時間的吟誦聲再度響了起來。幽深的巷子口靜默的等待著,等待著下一個進入之人。
「……亡者已是亡者,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度回到世間……執念……還是遺忘的好。」
「……妖怪既是妖怪,何必嚮往污濁的凡塵……遺忘掉這份危險的嚮往,回到你們的凈土吧……」
「……我會記得你的名字,所以,安心輪迴……」
把鋒利的炙夜刀刃插在被制服的妖魔面前,張舟在它的哀求聲中抬起了寄宿著太上忘情珠的手掌。他瞟了一眼掛在腰際的和綠姬人形時近乎一模一樣的木偶,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將手按到了跪伏在狹窄巷子里的妖魔的眉心。
「忘記這份嚮往吧,你們的出現與存在,只會破壞掉你們眼中這個無限美好的世界。」在消除掉它的那份嚮往之前,張舟這樣低聲說道。他說完這句話之後,跪伏在他面前的長著一顆蛇頭的女人失聲痛哭,「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質問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平緩的呼吸聲中。
張舟移開寄宿著太上忘情珠的手掌,然後托起她的軀體,將她送回了放她出來的那條空間縫隙之中,任由突然顯現的白光將她送回原本該在的地方。
這個城市有總共有五個固定的,無法癒合的空間縫隙,每天都會有不同的嚮往這個浮華世界的妖魔,眷戀生前之事的亡靈乃至完全只是為了破壞而存在的邪物通過它們來到這座城市,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將這些想要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東西,全部阻擋在這個已有固定的,不可以破壞的秩序的世界之外!
張舟抽出插在地板磚縫隙之中的炙夜長刀,放任它重新分成三部分,回到自己的身體里。靠在牆上歇息了片刻之後,他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一座精緻的公寓。「接下來,去那裡吧……」他低語著,準備進行這每隔幾天就會上演一次的戲碼。
他睜開琉璃色的透明左眼,將自己的存在在一瞬間抹消掉,緩步向著他的同伴所在的地方前進著。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從他指尖滴落在巷道里的鮮血在離開他的視野之後,急速消失在了地板之中。那一刻,整個巷道顯現出了微微的血色,如同擁有生命一般。
門扉被叩響了。獨自一人呆在空寂的客廳里,靜靜的思考著什麼的少女在聽到叩門聲的那一刻中斷了發獃,翻身下了沙發,套著拖鞋,緩步去到了玄關。
在打開門鎖的那一霎那,一股無形的腥風卷進了這間客廳。李艾隨手關上門,轉頭看向顯出身形,站立在她身後不遠處,忙著換鞋的傷痕纍纍的男孩,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這傢伙,就不能好好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嗎?」她一邊低聲埋怨著,一邊回到了客廳中,從茶几下面提出了醫藥箱,放到了日光燈下,「雖然可以通過那對翅膀復原,可是……受傷的時候不還是會痛嗎?」
她一邊埋怨,一邊熟練的用鑷子夾出一團棉花,熟練沾上酒精,準備處理他的傷口。在她面前,張舟規規矩矩的坐在屬於他的那張沙發之上,熟練的挽起衣袖,將自己受傷的地方顯露在她的面前,等待她的處理。
「有什麼辦法呢?」自從和綠姬接觸過之後,除了那些滿腦子都是破壞的邪物之外,我再也無法對任何存在下殺手了。所以,為了制服它們,自然得付出更多的代價了。」張舟低聲回應著李艾的話語,視酒精侵蝕傷口的痛楚如無物。許是說了有些沉重的話題的緣故,那之後,他和她之間陷入了長久的靜默,整個客廳里除了酒精棉摩擦肌膚的聲音之外,一片靜寂。
良久,李艾處理好了他身上的傷口之後,收拾好醫藥箱,塞回了茶几下面,然後坐到了張舟的身邊,和裹著繃帶的他一起注視著落地窗外的風景。
「吶,張舟。」她突然出聲呼喚他的名字。
「嗯,什麼事?」張舟轉過頭,注視著李艾。
「今天晚上,可以留下來嗎?」李艾低聲言語著。
「……哈?」張舟頓了一頓,方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了什麼。
「我有事要請你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