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明明心裡無奈,腳下的步伐始終邁不出去,景初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苦笑著回到房裡的。
等到第二天到了片場,景初頂著一雙濃濃的黑眼圈,化妝師見到他這副樣子面露幾分同情,暗暗感慨:瞧著可憐樣,沈導果然太會壓榨演員了。
手下功夫不見慢,一邊嘮叨了好幾句:「小景啊,你這長相可得好好保養,演員本來就辛苦易老,若再不好好保養,會老得很快的……」
化妝師的話於情於理都是在提醒他,景初再三點頭表示知道了,恰逢場務在一旁催促著趕緊準備,化妝師才停止了絮叨,手裡加快了動作,不消一會兒,一個精緻的美人妝容就出爐了。
看著鏡子里的明艷美人,平靜的面容下,眉眼間掛著一股散不開的憂愁,景初暗自苦笑,這模樣還真像司紅袖,看來無需努力就能演好了。
作為一個敬業的演員,這種想法在腦海里劃過一瞬就被他給強行壓了下去,深呼吸一口氣,感受著大自然的清新空氣,景初努力調整著自己的狀態,促使自己沉浸到劇中。
然而,腦海里是不是冒出幾道不和諧的聲音,令他的思緒無法徹底歸於平靜。
越是心急便越是焦躁,一直到快要開拍的時候,景初都未能徹底調整好心緒。
這一場戲是與舒忘的對手戲,儘管這幕回憶戲里的司紅袖只有幾個動作和情緒的轉變,景初心裡還是沒底,甚至十分清楚,以自己這種狀態,只怕今天得花式ng了。
因著今天開始得早,天色暗淡,工作人員準備工作進度也慢了些,此刻還在調整機位,乍然聽到沈燁喊他,景初想也沒想就走了過去,神色略顯迷惘:「沈導,您有什麼事嗎?」
之所以今天沒有直接重拍昨日的戲份,就是因為沈燁記掛著舒忘昨天說的話,演技瓶頸這種問題,演技精湛如舒忘也花了好久才突破,一個新人演員又豈會在一夜之間就能想通。
雖說在劇組拍戲過程中,沈燁對待這群演員挑剔了些,但該有的分寸還是有,今天特意先安排了其他戲份,也是希望在實際拍攝過程中,由舒忘親自教他。
沈燁算盤打得非常響,見他也頗為誠懇,肯定的點點頭,鼓勵了幾句:「小景啊,你的演技著實不錯,不過呆會兒的戲,你也得好好打起精神來!」
「我會儘力的。」
說出來的話,完全與內心真實想法背道相馳,景初自己都覺得太過敷衍,尷尬的應付兩句就直接奔往片場了。
他前腳剛剛到片場,舒忘後腳就出現在片場,主動跟他問了聲:「小景,早啊。」
聽他熟稔而坦蕩的語氣,景初微微有些不自然,尤其想到舒忘說的那句不會放棄后,面色浮上一抹怪異的神色。
只是今日這場回憶戲里的司紅袖,是個明媚少女,他今日的妝容也不復往日蒼白,兩頰暈染著濃淡相宜微微泛紅的胭脂色,與他略顯怪異的神色映襯在一起,彷彿在含羞一般。
迷濛光線與燈光交織下,明明與景初之間不過幾步距離,繚繞霧氣瀰漫在二人中間,看著眼前少女裝束的景初,彷彿欲語還羞,著實令他有些醉了,以後倒是可以讓小景在家裡這樣穿,腦海里的思緒越飄越遠。
景初抿唇不語,並未搭話,感受到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下意識錯開了目光,不在去看舒忘,強迫著自己靜下心來。
就這幕回憶戲來說,他壓根只需要做好一個花瓶與擺設就夠,僅有的那麼一兩個眼神與肢體語言好好表現即可。即便這會兒心裡怎麼都靜不下來,想著以自己多年演戲的經驗,只要等舒忘氣場全開,他順著入戲的話,應付起來應該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想法固然是好的,等到真的開拍的時候,景初才知道這種想法有多天真。
清晨的林間一片靜謐,霧光繚繞,仿若人間仙境。
少女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劃破了這一片寂靜無聲。
林子里,衣衫單薄的少女拿出手裡的水囊,纖長的指尖從枝頭劃過,輕輕將樹葉尖的露水一滴滴收集進水囊里,搖了搖水囊,感受到取的露水差不多夠了,景初適時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來,燦爛得晃眼。
就在轉身折返之時,舒忘驟然從樹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在他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的唇角勾著笑:「這麼早就出來取露水,小師妹倒是挺勤快的,不過,這林子里可是有野獸出沒,小師妹手無寸鐵之力,膽子倒是不小。」
林子里有沒有野獸,景初不知道,但他心知,這幕戲,司紅袖在這兒見到薛行遠,先是以為他是鬼怪,內心惶惶,一臉驚慌失措的神色,直到薛行遠話音落下,她才漸漸確定是薛師兄,而後緩緩舒了口氣,露出羞惱和怒意來。
只是每一次拍攝過程中,前面進展都非常順利,一到舒忘飾演的薛行遠出場就開始出狀況。
見到舒忘眸帶戲謔的笑意,留在唇畔的痞笑,恍惚間與他昨日寂寥的神色重疊在一起,景初不是齣戲就是閃神,下意識的驚慌倒是能跟上,唯獨回頭反應過來的羞惱和怒意完全跟不上來。準確來說,想到在果斷拒絕舒忘之後,還要在他面前表現出那種含羞帶怯的神色來,景初就各種不適。
舒忘對待演員這份工作稱得上兢兢業業,而正是他這份敬業精神以及入木三分的表演,令景初在這場戲徹底敗北。
一個人吃了多次ng,心裡越發焦躁起來,景初的心緒幾乎都寫在了臉上,舒忘看得真切,幾次見他神色不對便主動先露出了破綻。
身為演員,最苦逼的事莫過於三伏酷暑拍攝冬天的戲份,以及寒冬臘月里拍夏日戲份,一個熱得令人難受一個冷得刺骨。
而這一幕短暫的回憶戲,是薛行遠記憶里的司紅袖。彼時司紅袖剛剛拜入師門,在師命之下每日清晨天微蒙蒙亮就得去山中取晨露。
此時的司紅袖身子骨尚不錯,相應的服裝都是薄衫。只是,臨近十二月的巍峨泰山,溫度已經非常之寒冷了,之前的戲份司紅袖都里三層外三層再加一身厚重狐裘,自是冷不到哪裡去。
況且這場戲,沈燁為了拍出天光朦朧的效果,凌晨三四點就讓一干人員起來準備了,等到準備好,天色尚暗,林子里的溫度比正常更低,頗有些冷清。
從頭到尾,景初無限重複著走路,抬手取露水幾個簡單的動作,一遍一遍的重來,景初感覺手已經冰冷得麻木了,就連身體也感受不到什麼暖意。
比起他來,舒忘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時候的舒忘是偷偷尾隨少女的,為了怕她發現特意躲在枝葉茂密的樹榦上,感受到的寒意比他更甚。
暗淡的天色漸漸開始亮起來,這場戲還未能過,直叫圍觀人群心生疑惑。
顏嬙偏頭看了眼蘇哲:「景初這種狀態,你不擔心?」
「他?」
蘇哲與她對視一眼,笑得意味深長:「景初的實力,可不止於此。」
「你倒是挺相信他的。」
蘇哲無奈攤手,自嘲笑道:「沒辦法,對戲過程太慘痛……」
可惜,這一回蘇哲也看走了眼。
「卡卡卡卡——」
聽著沈燁越來越暴躁的魔鬼嗓音,眾人都跟著顫抖了一下,同情的看著片場中央的景初和舒忘,更多的是覺得不可思議。
畢竟景初在劇組的表現漸入佳境,最近這陣子拍戲ng次數越來越少,最多幾條就過,至於舒大影帝的演技就更不用質疑了。原本以為二人這場戲份頂多兩三條就過,沒想從暗淡天色一直到濃霧散去,再到日光浮現,二人還未能過。
沈燁因著想讓舒忘親自教育一下景初,預計拍個四五條就讓過的。誰知道結局令人大跌眼鏡,愣是拍了這麼久也沒能過。
或許在外人看來,問題大多都出在景初身上,以至於舒忘也跟著跳戲。然而他身為導演,眼力勁比起大多數旁觀人群來,更亮一些,看得也更清楚,舒忘幾次出錯分明就是故意的,趁著休息片刻的功夫,托腮重新看了幾場ng的戲,還是看不透舒忘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心裡的疑竇越來越大。
尚不刺眼的日光透過層層雲海和繚繞霧氣灑落在林子里,眼見天色越來越不適合拍這場戲,沈燁終於忍不住說了幾句:「舒忘,景初,麻煩你們兩能不能表現得像師兄妹一點,有點師門情誼行不行,擺出一張苦瓜臉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的,給誰看?」
景初心知問題在哪兒,拍到這裡,一開始或許只有他一個人的問題,但現在,舒忘似乎也開始浮躁了,歸根究底,昨天的事都還放在了心上,肯定免不了尷尬,可沈燁哪裡知道這些事?這種借口和原因他也說不出口。
二人齊齊應和了兩句,再度開拍。
狀態越來越差,戲還要繼續,這種情況持續下去,等到又一次ng時,沈燁徹底爆發了:「你們兩今天在搞什麼?不想拍了是不是?」
景初深知自己不在狀態,再這般繼續下去也是徒勞無用,正想開口解釋兩句,舒忘已經率先一步站了出來。
「抱歉,我今天不在狀態,連累小景了。」
畢竟拍了老半天戲了,在寒風裡堅持這麼久,舒忘的臉色看上去確實不大好,沈燁無奈瞪了一眼,憋著一肚子火愣是不知道該不該發,又該朝誰發。
再怎麼說,舒忘也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免費勞動力,還能為這部電影帶來無數好處,這點小毛病他還能怎麼辦,只有忍了!
沈燁無奈的擺了擺手,語氣里顯然十分嫌棄兩人:「行了行了,舒忘你回去好好調整一下,明天也給你休息一天!至於景初,今天也沒你的戲份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順便用心琢磨一下劇本。」
得到沈燁的大赦,景初看了一眼舒忘,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抱著趙茵茵給他的暖手寶,捂了一會感覺稍稍舒服了些,這才去卸了妝,換過衣服拿著劇本就回旅社了。
走到旅社門口,舒忘突然出現,攔在了面前,景初突地停下腳步,面色有些尷尬的看著他:「舒師兄,有事嗎?」
「小景,一起去走走如何?」
啊?
景初愕然,遲疑了一下,還是打算拒絕,平和說道:「舒師兄,我——」
「小景,《江湖無人》剩下的戲份里,你我還有幾場對手戲,難不成你想一直這樣?還是說你不想見到我,打算一直迴避?」舒忘直接開口打斷了他未完的話。
景初神色間的遲疑,舒忘並沒有錯過,下了把狠料:「小景,你不是一直想成為一個好演員嗎,難道你還沒注意到自己在演技上的瓶頸嗎?還是說你寧可一直這樣原地停滯不前,也不願接受我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