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馬非馬12
桃花茫然:「知道,他住在東市的北門巷子里。」
莘蕊又問:「那喜歡宓秋喜歡到不行的那個竇公子,可是住在九曲的東大街?」
桃花應道:「是,東大街有處大宅子,門前兩個石獅子,門匾上寫著『竇府』的,就是竇公子的居所。」
莘蕊站起身來,彎腰拍了下衣裙上的土,拍第二下的時候,她大力將裙擺扯了下來。
她走到雕花衣櫃前,十指削蔥,慢慢地拂過裡面的一排衣裙。她忽的唇邊帶笑,冷哼一聲,轉身將身上那件衣裳脫下來,連帶著衣櫃里的衣裳盡數丟到了炭火盆里。
莘蕊抱著手臂,只餘一件中衣,冷然著臉對桃花道:「將這衣裳全丟出去,從明日開始,屋內不要熏香。」
她又打量了整個房間,勾唇道:「去置辦些深色的布,可以遮住日光的那種。」
桃花知道她家姑娘脾氣不好,如今發泄下也就罷了,實在不明她要布作甚,故而問道。
「姑娘要深色的布做什麼?」
「日光晃眼,月光照人,實在叫人生厭。」莘蕊冷笑,「將它們遮住,眼不見為凈。對了,還要勞煩你去多置辦些燈膏了,日後若是白日里也點燈,怕是會很浪費罷。」
「這……」桃花遲疑。
「你害怕你家姑娘我,掙不來燈膏錢么?」
「不,不是。」桃花應了一聲,便端起炭火盆忙走了出去……
=============================
第二日天未全亮,莘蕊便出了房門。她昨夜一夜未睡,一直在籌劃今日之事。
她換了件桃紅色的襦裙,襦裙上綉紅花,是那種異常艷麗的色彩。頭髮上抹了桂花頭油,將髮髻梳成了傾髻,傾髻之上,又戴了桃紅色的大絹花。
路過前廳的落地銅鏡時,莘蕊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這打扮很風塵,怕是很難叫人一見傾心……她垂眸,又回到了屋內,昨日那些素凈的衣衫都燒了,只留了一件玉色的襦裙,這件衣裳樣式複雜,她昨日沒捨得丟棄,正好今日拿來穿。
衣裳上綴了很多珍珠和碧璽。走起路來,環佩作響,顯得人裊娜多姿。
莘蕊覺得,這等樣式複雜的衣衫真是適合自己。她勾起嘴角,對著銅鏡點了絳唇,走到街上叫了輛馬車,便駛去了東市。
============
王秀才今日出攤出的晚了些,昨夜宓秋來找他,他們二人說話說得有些久,以至於他晚上睡得太晚,早上多少有些起不來。
他撈起幾隻剛剛翻肚的魚,趁魚未死透,手上麻利的舉刀開膛破肚,一連收拾了三條后,他的眼皮子下出現了一個倩影。
他抬眼,只見這姑娘笑眯眯地望著他,問他道:「這魚怎麼賣?」
這姑娘看起來像是大門大戶的女子,她的一顰一笑都優雅,特別是她的衣裳,一看就價值不菲。
他內心一陣局促,不知為何這樣的有錢小姐要自己來買魚。
王秀才囁嚅著嘴角回道:「實不相瞞,這魚是剛死的,不太新鮮,一文錢一條。」
莘蕊點點頭,笑道:「那我都要了。」
「什麼?」王秀才奇道。
莘蕊笑盈盈:「早知秀才才高八斗,卻迫於生計不能專心讀書,我內心傾慕您,所以前來助您。」
王秀才手上的刀一頓:「小姐認得我?」
莘蕊垂眸嬌笑:「當然,我認得您好久了,可是一直沒勇氣來找您,今日冒昧前來,還望您不要覺得我唐突。」
她轉身叫桃花拿來錢袋,接過後遞到他手裡笑道:「這是我平日攢的碎銀子,少是少了些。但秀才可以安心讀書一陣了,不必再弄得滿身魚腥氣。」
晚春的風帶著融融的暖意,王秀才看著莘蕊面上的笑容,心底里升騰起一種莫名的悸動。
他伸手接過那錢袋笑道:「那就謝過小姐了。」
==
莘蕊對王秀才出手大方,每次來找他都給她許多銀兩,這一來二去,王秀才發現自己好像喜歡莘蕊,更勝過宓秋。
莘蕊性格活潑,宓秋太安靜。莘蕊生的嬌媚,比宓秋更勾他的心魄。
莘蕊有一日前來時,他正在磨墨寫字,莘蕊便倚在桌前欣賞他的字。平日里若是宓秋在,一定會針對他的每個字提出自己的見解,可莘蕊卻一聲不吭,只是默默的看著。
王秀才抬眸笑問:「你怎麼不說話?」
莘蕊道:「您的字那麼美,每一個都可以拿來臨摹,我欣賞的入了神,就忘記說話了。」
這世上還是愛聽好聽話的人更多些,王秀才聽罷立刻心神蕩漾,他大膽著將莘蕊拉過來,抱坐到他腿上。
他笑問:「莘蕊,你願意跟了我嗎。」
莘蕊內心雖厭惡他身上那洗不掉的魚腥氣,卻仍低著眸將頭埋到他的頸窩裡笑著道:「公子不嫌棄我的話,奴家當然願意。」
======
莘蕊回到皎霖館的時候,宓秋正在房內看名帖,她見她路過,便忙招呼莘蕊進屋來坐。
她指著那名帖道:「莘蕊,這竇公子又將名帖遞過來了,我打算後日去過府演奏。但不知怎的,我這心裡有些怕,你能陪我一起去么?」
莘蕊盯著那名帖眨眨眼,而後笑道:「好啊,這竇公子對姐姐這麼用心用意,我早就想瞧瞧她是長得圓還是長得扁了。」
宓秋點點頭,將那名帖撂在桌上,抬眼見她衣衫有些亂,便打算舉手順便替她理下衣襟。
莘蕊見她伸手,卻下意識的躲了下,向後撤了一步。
宓秋有些納悶:「莘蕊,你怎麼了?」
莘蕊眼神有些躲閃,囁嚅著嘴唇道:「是前廳有個喝多的登徒子,想碰我……我與他糾纏了半晌才脫身,姐姐剛才伸手觸摸我,我不由得想起他了。」
宓秋嘆氣:「你也別怕,我們是掛了名兒的清倌兒,這館子也有館子里的規矩。那些客人至多揩個油,再過分的也不敢亂來。」
莘蕊垂著臉點點頭,舉手拿起宓秋的一縷頭髮來笑道:「唉,別說我了,姐姐打算何時嫁給那王秀才啊?」
宓秋滿臉幸福道:「他最近刻苦了許多,說是若是今年能中了科舉,定來娶我。」
====
翌日,莘蕊穿了件緗色小襖,氣呼呼地拍開王秀才的房門,不等他完全將門打開便對他色厲內荏地哭泣道:「我昨日回去,聽說了件事,你這沒良心的,是不是只想玩\弄我?」
王秀才懵道:「莘蕊,你說什麼呢?」
莘蕊慟道:「你也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大門大戶的小姐,而是和宓秋姐姐同在皎霖館里罷了。我昨日聽聞,你科舉過後就要迎娶她了,那……我怎麼辦呢?」
王秀才忙上前擁著她安撫道:「唉,你這是從哪聽得?我……心底里是有你的,你是知道的。」
莘蕊抬眸,抹去眼角的淚水道:「可我畢竟是後來的,你和我在一起,宓秋姐姐怎麼辦呢?」她斂了神色,佯怒道,「還是你想讓我們學娥皇和女英一起伺候你?」
王秀才忙擺手道:「那我怎麼敢呢?」
莘蕊點點頭,露出一個粲然的笑,她道:「其實宓秋姐姐若是不嫁給你,也有人十萬個歡喜的要娶她,你知道九曲的竇公子嗎?他已經愛她深入骨髓啦。」
王秀才面露困頓之色:「你的意思是,我們撮合他們倆么?」
莘蕊頷首:「其實宓秋姐姐也不是全然不喜歡他,我跟竇公子有點交情。正好明日里要與她一起過竇府演奏,到時候你也一起來吧,介時還可以向竇公子引薦你,沒準還能謀個一官半職的。」
「那我去以什麼由頭呢。」他問。
莘蕊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青色的瓷燒著薄薄的釉,她將那瓷瓶遞給他道:「這裡面是一種西域的幻葯,不過見效慢,需得整整七八個時辰才會生效。今日晚上宓秋姐姐來找你的時候,你想辦法混到她的吃食里。竇公子那邊我去說,你只需等著明日清晨竇府的名帖就是了。」
====
第二日夜晚起了霧,薄薄的一層似輕紗曼舞,飄蕩在整個竇府上空,府內的桃花已經開始凋謝,花瓣迎著夜風簌簌落下,落到府內的銀橋上、池塘里。
伴著淡淡的桃花香氣,宓秋抱著琴坐在院中的一處隔斷後,彈著一曲她常演奏的《陽春》。
莘蕊跪坐在她身旁,伴著樂曲唱著歌兒,歌喉婉轉動聽,引人迷醉。
曲樂和諧,竇峨淵坐在小几前透過半透的隔斷,靜靜地瞧著那邊的宓秋。
他心儀宓秋已久,就是為她散盡家財也甘願,可宓秋就是對他不冷不熱。
幸好昨日宓秋身邊那個唱曲兒的小丫頭跑來找他商量了對策,讓他又有了新的希望。
宓秋那廂彈琴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漏了一個音,她微微蹙眉,忙跟上莘蕊的歌聲又撥了幾個音。
可手卻更加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莘蕊停了歌聲,一面叫身邊的歌伎繼續唱,一面面露擔憂之色:「姐姐,您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