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幾個牽著孩子的婦人連忙上前兩步,按著孩童就要跪下,「快,給三少奶奶磕頭。」
明玉見此連忙側過身,「使不得行如此大禮。」
幾個懵懂的孩童被按在地上很乖地照著婦人的話磕著頭。
「若不是三少奶奶善心,指不定今天橫死街頭的就是我們這群婦孺了。」
這樣說著她的眼角便就流露出了絲絲哀戚,背井離鄉,也不知這樣逃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明玉見她們這樣,不由得心中憐惜,嘆息一聲,突口而出就許下重諾,「你們放心,有我在一日,你們必定有一口吃食。」
正心中發愁的婦人心中一喜,噗通就給明玉跪下,「多謝三少奶奶善心,三少奶奶真是菩薩轉世,您這樣的人,一生必有福報。」
身邊幾個婦人紛紛跪了下去,七嘴八舌的說著好話,後面還有大漢插話說著善有善報之類的話,瞬間就令本懊惱自己嘴快許下重諾的明玉飄飄然不知所以。
漸至臘月,金陵的氣候一般比其他地方的溫度要暖些,這也是金陵的難民一日多過一日的原因。
雖然現在有了什麼西醫,但那到底是有錢人家用的葯,他們這群人連飯都吃不上,更不要說得了風寒會怎樣,怕是一條命就沒了。
凜冽的寒風中夾雜著米香,幾個跪在地上的孩童咽了咽口水,扯著婦人的衣角,「娘,我餓。」
另外幾個孩童紛紛抬頭看著自己的親娘,眼中的希翼不言而喻。
明玉看著他們心中有些不忍,可粥還沒煮熟,她只好打開鍋蓋舀了些湯水出來,令他們先喝著填填肚子。
開口詢問他們叫什麼,以後又有什麼打算。
幾個婦人猶猶豫豫,打算是有的,這樣的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無處安置的日子,若在三伏天還好,可這眼看著就要過冬,眼瞅著就是三九天,夜裡的寒風實在是難熬,她們都要熬不下去了,更何況是這些孩子,心想著將孩子送人,或是送到大戶人家做奴才,留的一條命在也是好的。
可金陵那麼大,偏偏人人見她們都當成了要飯的,幾句話不說就要攆人,當地的大戶人家更是大門從未開過。
這樣一想,幾人不由得眼前一亮,殷切地看著明玉,「三少奶奶,不知道貴府缺不缺奴才,不妨和您直說,我家中就一根獨苗,若熬不過這寒冬,那我也就不想活了,您好心幫到底,領了他進府去吧。」
鍋里咕嚕嚕地響著氣泡聲,明玉揭開鍋蓋舀了舀粥,濃稠的米粥散發出淡淡米香。
「府中管家的是我二伯的妻室,所以我也不敢隨意應答。」
見幾人紛紛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又連忙表示,「不過我倒是可以貼些私房帶幾個回我的院子中。」
「先不說這個,粥已經好了,快來端粥吧。」
施粥的第一日煮了兩大袋子的米粥,明玉忙活了一天,回去還帶了四個五六歲的幼童。
回去主院和向母彙報了下情況,向母瞪著眼珠子看著明玉,「兩大袋子米?你還私自帶了孩子回來?府中的府規你知不知道?想要奴才就去伢行買現成□□好的,你卻連賣身契都沒拿回來,這哪裡是買奴才這分明是在替別人養孩子!」
「明日你就將他們送出去,賣到伢行也好,清館也好,送到他們父母身邊也好,總之不要留在府里招來禍患!」
說完再也不想看這蠢貨一眼,揮了揮手,「好了你快回去吧,看見你就頭疼的厲害。」
明玉僵著臉,不明白只是添幾雙筷子的問題,向家家大業大,為什麼連這幾個孩子都不願意養,婆母還動那麼大的火氣。
她也不敢虎嘴上拔毛,心中憋著氣回了楊院,不知怎的她一天施粥用了兩大袋糧米竟然傳遍了向府。
天啊,一天兩大袋,一個月就是六十袋,向家糧倉豈不是要被搬空了?
菊兒在賬房替蘇瑾整理賬本,嘴裡也不停歇地嘟囔著,「難道金陵都是難民不成,一天竟然吃了兩袋大米,據說還是用的細米,也不知道她這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蘇瑾笑著搖頭,等著吧,不消幾天,向楊就該坐不住了。
第一天向家施粥傳遍了大街小巷,第二天再開門支鍋時發現前一天支鍋的地方已經圍滿了人,人數粗略一看竟然比前一天要多上近兩倍,且大部分都是生面孔。
明玉舀著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當是別處過來的難民,看了眼地上兩大袋子米,心裡有些發虛,右手緊緊握寫勺子,低聲吩咐身邊小廝再去拿口鍋來,再扛著米來。
一天下去,竟然吃了五大袋子米,她回了府也不敢去主院,直接回了楊院,第二日起床時,在床上坐了一會,心中有些疲怠,又有些發虛,施個粥像做賊一樣,唯恐有人發現倉庫少了多少米。
她喊了人,吩咐那幾個小廝正常施粥,打算自己就不去了,彷彿這樣施粥的人不是自己,米少了多少就和她無關一樣。
又過了兩日,到了晚間向楊提著幾個孩子帶著滿臉厲色的進了屋,「你領了孩子進府卻不安排吃穿住宿,令他們跑到了大廚房偷吃了娘的養生湯,還將我書房搞得一團糟,都說娶妻當娶賢,而你從嫁過來的第一天就從沒安生過!」
「就連施粥這樣的事情也搞得一團糟,外面那些哪裡是難民,大都是是金陵有手有腳有吃有住的本土人士!糧倉被你搬空了一半,還盡餵了些好吃懶做的人,你這蠢婦,我今日非要休了你不可!」
明玉僵著臉,試圖辯解,「圍著鍋的人都穿的破破爛爛,我又不是金陵人士又怎麼會認出她們是誰,你分明是藉機發難,你就是想休我歸家,也要看娘的意思!」
幾個孩子滿臉黑灰,睜大眼睛看著倆人,閉著嘴不敢出聲。
向楊雙手攥成拳頭髮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明玉不由的後退一步,就怕他一個拳頭打在自己身上。
好半天,向楊才開口,「從明天開始,你就在院子里養胎,不準出院子一步,有事等你生完孩子,咱們慢慢清算。」
明玉只覺得渾身一涼,閉著嘴不說話,見向楊走了,她才鬆了口氣,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衣領處全是細汗。
想到向楊方才的那些話,她也懶得管這些孩子了,連忙去了主院,想抱緊向母大腿,到了主院卻又被向母厲聲呵斥了一番,施粥的事情就此不了了之不說,還被勒令將那幾個孩子送出府去。
她哪裡知道這孩子的父母在哪裡,叫什麼,又不能真的把孩子送到伢行賣了,心中帶著惱意,回了院子卻又看見那幾個孩子將擺在桌子上的糕點都吃了,還弄得一地的屑沫。
壓了壓心火,忍著怒氣,喊了外面半死不活的丫鬟收拾屋子,令人將這幾個孩子領下去。
直到第二日,等在施粥的地方的百姓等到了中午沒等到施粥的人來,一個小女孩餓的難受頓時哭了起來,這一聲哭泣帶動了很多人的情緒,罵罵咧咧的都堵在了向府門前敲門。
門房趴在門縫處一看,人太多了,連忙去了主院找管事的蘇瑾。
蘇瑾卻拉著門房去了主院,擺明態度,這事情因誰起的,就讓誰來解決。
明玉被叫到主院劈頭蓋臉的一頓呵斥還沒回過神就被門房說的話臊的滿臉通紅。
向母的一雙眼險些將明玉身上的肉都颳了下來,這事一旦處理不好,向家就丟人丟到了姥姥家了。
蘇瑾拍了拍手,嘆息一聲,玩味地看著明玉,「我早就說了,量力而行,有多大的能耐攬多大的活兒。」
向母皺眉,「好了,你也不要說什麼風涼話!現在這事兒鬧大了向家還有什麼臉面!」
這話剛落就聽向母的陪嫁快步走了進來,說是外面的難民在拿石子砸門。
向母氣的手腳發抖,指著明玉卻說不出話。
明玉捏了捏手指,「當初蘇瑾給我鑰匙的時候並沒有說清楚家裡的糧食有多少,說不許施粥的也是您和向楊,如今怪我做什麼。」
蘇瑾手支著腦袋,斜著眼看明玉,「你施粥三天卻不知道糧倉有多少米糧?你哄誰呢,還是當我們都是傻子?據說用的還是細米,不過幾天,糧倉就被你搬空了大半,再過些日子,向家就要砸鍋賣鐵了罷。」說完又嗤笑一聲。
向母捏了捏眉心,「這事你們想想怎麼解決,不行只能請軍隊來解決了。」
蘇瑾主動請命,「夫人不妨讓我來解決這事。」
向母看了她一眼,她從頭到現在沒有露出一絲焦急的神色,分明是早已經有了想法,卻到現在才說,她不由的心中一惱,臉色微沉,「既然你有了辦法,那就去辦吧。」
明玉等著看蘇瑾出洋相就步步跟在她身邊,親眼見她拿了粗糧領了人從角門出去,熬了很稀的一鍋粥,很多人聞著香味過去就見前幾日一直在施粥的明玉。
第一日說好的有她一日,他們就有一口吃的,結果她突然爽約連聲招呼也不打,把大家當傻子糊弄,又見煮粥的人換成了一個,紛紛嚷嚷著說向家無信且虛偽慣會做好看。
蘇瑾也不管他們嚷嚷,粥剛煮開她就撒了一把土進去,不說那些難民,就是明玉也當她發瘋,當即推了她一下,「你撒土進去人家還怎麼吃啊!你怎麼這麼惡毒!!」
蘇瑾反手將她推倒在地,絲毫沒有因為她懷著身孕而手軟,「你能耐你怎麼當了縮頭烏龜?」
又看了一眼還在嚷嚷的難民,將鍋蓋蓋上,任由他們破口大罵。
這些人見蘇瑾站在原地不動彈任由自己辱罵反而住了嘴,不再出聲。
「想喝粥就過來領。」
他們是親眼看見那粥里撒了一把土,有許多人瞬間再次罵出聲來,說不把他們當人看。
明玉卻見有一個婦人抱著孩子擠了過來,「這位夫人,給我一碗粥吧。」
她瞪大眼睛,一個接著一個的難民過來要粥,絲毫不在意那粥里摻雜了多少石子和灰土。
一天下來,也不過用了半袋子的粗糧而已。
圍觀的人多,吃粥的人也不過是一小半,換做以往,早就一窩蜂的擠了上來。
明玉心中隱隱有了答案,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難受,也不去想為什麼,似乎想通了就承認自己不如蘇瑾一般。